趙老闆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撇著嘴說道:「話不是這麼說。要是沒有曾中堂推行『新政』,咱們大清國怕是早就亡國了。遠的不說,同治四年(1865年),咱們兩次打敗英國遠東遠征軍陸軍,同治六年(1867年),咱們先是直接打到俄國腹地,把老毛子打得滿地找牙,接著又打敗了英國遠東遠征軍陸軍海軍。要是放在過去,這樣的事情怎麼敢想像?您老也是有些年紀的人了,道光二十二年和咸豐十年的兩次巨變,您老是親身經歷過的。道光二十二年,英國艦隊進犯大沽口,威脅京城,咱們又是割地,又是賠款的。咸豐十年,英法聯軍直接打進了北京城,劫掠了圓明園不說,還付之一炬,就連先帝爺也客死在了承德避暑山莊。這樣的事情,除了『靖康之恥』,還有哪朝哪代發生過?要是沒有曾中堂推行『新政』,咱們能像這樣洗雪國恥?」
納大爺搖頭晃腦地說道:「『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倘若人心敗壞,就算弄出些個奇技淫巧,又有何用?一個是亡國,一個是亡天下,孰輕孰重,何乃太區區?」
趙老闆此時已經失去耐心,皮笑肉不笑地應付著說道:「您老教訓的是,還是要謹遵聖人的教誨才對。」」「
納大爺顯然沒有察覺到趙老闆的真實態度,仍舊自顧自地念叨著「『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公忠為刀劍,禮義為干櫓』」
……
容閎偷偷瞟了張繼一眼,只見後者臉色鐵青,不知是因為納大爺對『新政』和曾國藩的攻擊使他無奈,還是信親王串通天津府、天津海關和大沽港港務管理公司損公肥私、草菅人命令他震怒。容閎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張繼,沉默半晌,方才壓低聲音說道:「張大人,『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新政』剛剛開始推行,相關制度都不健全,出現這種情況在所難免,你不必過於擔憂。」
張繼搖搖頭,斷然說道:「不,我一回京,就奏請徹查此事。此風絕不可長,否則,不僅會給那些守舊派官員以攻擊『新政』的口實。更會傷害到普通民眾對『新政』的信任和期待。我們推行『新政』本來就困難重重,幾年下來,好不容易憑著實績積累到一些支持,決不能就這麼被奕譯這樣的國之蛀蟲毀掉。」
……
車廂外傳來一陣悠揚的汽笛聲,火車馬上就要開動了。張繼闔上眼睛,想要養養神。他昨晚一直在思考那張小紙條上的內容,睡得並不好,今天又起了個大早,確實感到有些疲倦了。
正在此時,只聽「撲通」一聲,一個壯漢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車廂。不等他站穩,火車就開動了。
那名壯漢一邊撩起布衫擦拭著汗如雨下的額頭,一邊喘著粗氣道:「奶奶的,總算是趕上了」,說著,那名壯漢罵罵咧咧地穿過過道,逕直走到代善旁邊、張繼對面的空座上,問也不問,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一坐不要緊,正在緊張地注意著周圍情況的代善下意識地將右手摸向腰間,只消對方再有任何異常舉動,就要掏出隨身的那柄匕首刺出去。
與此同時,秦謀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代善聞聲向秦謀看去,只見後者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收手也覺得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連忙將右手從腰間收回,訕訕地笑了笑。…,
秦謀卻並不回應,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那名壯漢來。
那名壯漢豹頭環眼,滿臉的絡腮鬍子,頭戴一頂氈帽,上身穿著一件被汗水泡得發黃的白布衫,下身是一條皂色的燈籠褲,腳上蹬著一雙半舊的闊口布鞋,一副鄉民打扮,任誰都會以為是一個進京打秋風的閒漢。
但是,秦謀卻不這麼認為。以他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一眼就看出這名壯漢是喬裝改扮過的。與一般的健壯鄉民不同,這名壯漢青筋暴起,胳膊上滿是結實的肌肉,這絕不是普通的農業勞動能造就的,而是經年累月苦練出來的。此外,幾處傷疤在他的布衫下若隱若現,而且不是一般的傷疤,而是呈現出近似於刀疤的長條狀。他的兩手還佈滿了老繭,虎口附近尤其多,這是常年操練兵器的表現。如果自己的猜得不錯,這名壯漢應該是軍官出身,而且外家功夫的底子深厚。
聯想到那張小紙條上的內容,秦謀不敢大意,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名壯漢,只消對方再有任何異常舉動,自己就要出手將其拿下。
那名壯漢倒似乎渾不在意,四仰八叉地坐在座位上,大大咧咧地敞開布衫,把頭上的氈帽蓋在臉上,旁若無人地酣睡起來。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秦謀的心中越發忐忑起來。因為,他發現那名壯漢睡覺不打呼嚕,不說夢話,呼吸平緩而悠長,雙手卻繃得緊緊的,這說明對方的內家功夫修為也很深,可以隨時出手將來犯之人制服。
秦謀暗暗思量,如果對方只出動了這名壯漢一個人倒還好說,自己對付他應該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對方還有人潛伏在這趟火車上就很危險了,張繼和容閎都不會武功,光憑自己和代善的力量想要在重圍之中保護他們周全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趟急速行駛中的火車就如同一間密室,緊要關頭想要逃離都非常困難。想到這裡,秦謀也開始後悔當初沒有力勸張繼在沿途的地方政府護送之下回京。倘若張繼在半路上有什麼差池,自己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
就這樣,在秦謀的緊張不安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不多時,火車停靠在了廊坊火車站。
伴隨著一陣悠揚的汽笛聲,車廂門打開了,一大群乘客大包小包、迫不及待地擠了上來,秦謀擔心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混上來,用眼神示意代善留意那名壯漢,自己則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剛上車的乘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