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只在最初的剎那閃過，當兩股一模一樣，同樣強大的電流撞擊在一起時，光線沒有了，電流特有的聲音也沒有了，無聲無息，只有空氣中被無端撕得粉碎的雪花。
化為虛無，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電流對沖中，班尼感到身體深處傳來的壓力。他的肌肉和骨骼在經受著常人根本無法承受的摩擦和熱量，表面的皮膚，最末端的手指和腳趾甚至都已經開始緩緩變得焦黑。但這不是最恐怖的。
最讓他恐懼的……
是那個煉獄裡微閉著雙眼，沉睡的男人。
面具一樣的面孔，慘白的長髮和飄渺的白衣下指甲尖銳的手指。如果是神，為什麼會是這樣一番模樣。如果要封神，為什麼會是我！
這個骯髒的，為了一口美食被改造成殺人機器，在殺戮和血腥中誕生的惡之花。為什麼會是我！
怎麼能是我？
怎麼可以是我？是如此骯髒，可怕的我！
種子，什麼是種子？種子在哪裡？在哪裡？
「啊啊啊啊……」巨大的衝擊力讓班尼忍不住叫了起來，他的叫聲終於弄醒了一旁沉睡的圓子。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張意外出現，漂亮又奇怪的臉上。她被那張臉弄得一驚，下一秒就全身麻痺什麼都不知道了。而現在她在哪裡，那個嚎叫的人又是誰？
「啊啊啊……」
班尼聽到自己的慘叫聲，同時也聽到了光翼得意的笑聲。同樣強度的對沖，他的身體已經出現各種崩潰的跡象，光翼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就是完美品和不完美品的區別！
抱歉，修羅大師，我才是最完美的作品，我才是！光翼聽到衝擊波的另一邊班尼讓人恐怖的叫聲，禁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我才是最完美的作品！完美的皮膚，完美的肌肉，完美的骨骼，完美的心臟，完美得沒有瑕疵的作品，不是sd9017，不是班尼·霍爾！
「班尼？是班尼嗎？」
讓人窒息的對撞中，班尼聽到了飄渺如雲煙一般的聲音傳來。圓子，是圓子的聲音。
真的喜歡這個女人嗎？
還是那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像人類而對自己開的一個玩笑。班尼相信答案是後者，只是一個開給自己的小玩笑而已。
可是……如果我在這裡輸了，這個玩笑就會變成一個悲劇，一個永遠都不會再癒合的傷口。
我不想輸，不，不是不想輸……一開始我就知道這樣的對決是會輸的，我只是……
到了這個時候，到了這把年紀，居然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奇跡而已啊！
怎麼這麼傻啊？sd9017，班尼·霍爾，你怎麼這麼傻啊？
「是啊，你好傻。」
閃光中，那個白髮的修羅睜開了他血紅的眼睛。他望著班尼，班尼也望著他，隨後聽到最後一聲噗通。
那是心臟壞掉前的絕唱。
班尼平靜地倒下去，就好像只是太累了睡著了一樣。衝擊波的一邊沒有了，光翼收住力量，喘著粗氣，跪倒在雪地裡。
最後的關頭，他差點就不行了，還好有這具完美的軀體，他的胸膛裡，不光有核桃，還有兩顆同時跳動的心臟。他是不死的，是不會死的完美戰士。
喘了好一會氣，他站起來，走向他的對手。
雪地裡一片寂靜，等他走近，才發現圓子已經跑了過來，抱著地上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地班尼，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
光翼走近來，看著圓子疑惑了一下，他認定這個小姑娘此刻應該哭得什麼一樣，結果她不但沒有哭，甚至連痛苦的聲音都沒有發出過一聲。只是那樣，抱著雪地身體都要結凍的班尼，摸著他瘦削的臉。
平靜，而且安詳。她的樣子就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熟睡的兒子。可是她不是，她是練劍師，應該察覺到班尼的心跳已經停止了，而且光翼就站在她的身邊，他可不是朋友是敵人。
跨越界限，走過那條線。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意識界乃至無無明盡……
無有恐怖，遠離一切顛倒夢想！
班尼感到溫柔的力量，在他已經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裡。那是沒有緣由的溫柔，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原因。慈悲和寬容，如果是為了什麼，那就不是慈悲和寬容了啊。
班尼站起來，看到那個恐怖的男人站在烈火之中，世界在崩塌，他卻如身處巨大的狂歡派對中一樣開心，一樣狂舞著他的白衣，讓白髮在火焰中燃燒成灰。
班尼朝他走了過去，白衣的男人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疑惑地望向他。班尼張開雙臂，擁抱了他。
因為……
他那麼可怕，應該沒有人曾擁抱過他吧。
但是卻有人願意擁抱我！馳騁願意！川流願意！日出願意！還有這個叫圓子的女人，她也願意！
「喂，你笑一笑啊。」
「為什麼要笑？」
「因為我……」
班尼·霍爾！
終於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光翼蹲下身來，從腰上取下一把刀。他不想做這麼血腥的事，但是這個叫班尼的傢伙死都死了，大劍居然還不從身體裡分解出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搞的。
不過，馬上就搞定了。割掉他的金色小腦袋，讓一切終止吧。我要封神了呢！鏡·修羅。
光翼伸出手，抓住班尼的頭。他想著圓子只要阻止他，他就讓這個女人立刻歸西，沒想圓子放開了班尼，跪到一邊默默地祈禱了起來。
果然是相愛的人啊，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吧。光翼想，拿起刀朝班尼的脖子砍去，卻突然聽到了寂靜的夜空裡一聲奇異的笑聲。
「哈哈……」
「哈哈哈……」
那不是班尼的聲音，絕對不是。
「恐懼，怕到恨不得把這個世界一把焚燬了才好。因為……」白衣的男人回過頭來，望向班尼，紅眼結著冰霜，卻並不寒冷。
他的聲音已經凍結了，但是他的聲音也並不寒冷。
他只是等了太久了，已經平靜了而已。
「我是如此愛著眼前這一切，而保護它的責任，歷經千百萬劫輪迴在善惡之間救贖的痛苦，深入巨海，廣如銀河。」
「是啊，好難啊。」班尼走過來，握住男人的手，「可是……即便如此，我依舊願意相信。」
「相信光明就在我的腳下，一步之間，眨眼之間。」
「眨眼之間，世界就會不同。」
湛藍的天空出現在大地的盡頭，它潮水般蔓延而過，清澈的風蕩過翠綠的峽谷，奔流地岩漿化為清澈的溪流。小鳥的叫聲越過頭頂之時，風中送來了草葉的清香。一切都在眨眼之間。
等光翼發現班尼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之時，乳白色的光環已經在天空中變成了純圓的形狀，它本該是橢圓的圓環，此刻卻如明月一般，純圓周正，頭就是尾，尾就是頭，輪迴之間是光與暗的兩級完美的融合。
光環之下，一顆金色的小球圍繞著班尼，他在淡se的金光中睜開眼睛，望向光翼，毫無預兆地笑了起來：「你居然有兩顆心臟，真好。我還以我會殺了你呢。」
「什麼？你在說什麼？」光翼大叫著，整個人跌坐到後方。他低下頭這才發現他的一邊胸口上已經是鮮血淋漓，那顆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而那顆心臟是他用來承受大劍光翼飛狐的心臟，是他的劍客之心。
他的心臟沒了，他的劍呢？
再次抬頭望向那個黑夜中完滿的光環，光環下班尼抬著頭，表情就像夏日的夜裡，抬頭看星星的孩子。
「好漂亮，好漂亮。」他說，隨後站了起來，舉手讓他的劍回歸他的身體。光翼注意到班尼的頭髮在一瞬間似乎變成了白色的，而他的手上，白癜風一樣的大劍痕還有白指甲卻都不見了。
果然……
鏡·修羅說得沒錯，他才是完美的。
班尼·霍爾，sd9017才是完美的。因為他……
班尼·霍爾奪得光翼飛狐，在冰雪中，完整劍！
鏡·修羅從很淺的睡夢中醒了過來，毫無緣由。他被囚禁的地方，連窗戶都小得看不全一輪月亮，當然他也沒那麼多花前月下的要求，需要時不時看看天什麼的。
但此刻他卻走到了那扇非常小的窗子前。
……
「蛋糕好吃嗎？」
「好吃。」滿身是血的傢伙，拼了命地點著頭露出真實的開心表情。
鏡·修羅看著這個瘦骨嶙峋的撒拉人，往下看到他被完整鋸掉的左腿，忍不住對他的實驗對像說了第二句實驗之外的話：「給你蛋糕，因為明天的實驗，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會死。你是伴隨實驗品，那個……」
鏡·修羅指了下撒拉人身邊另一個高大強壯，皮膚光滑的傢伙說：「他才是我的作品。」
「哦。」撒拉人點了下頭。
鏡·修羅以為他會放下手裡的蛋糕，沒想到他繼續吃了起來。美美地吃完，他抬起他那雙純黑的眼睛問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那還是有機會活下去嗎？」
鏡·修羅點了下頭。
「那就好，那就好！」他笑了起來，那個陪跑的試驗品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的編號是sd9017！
……
種子！
他有種子！
鏡·修羅發現他在午夜時分，實驗室裡吃自己完全不喜歡吃的蛋糕時，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
我從沒想過要做一個合格的練劍師，但是不可否認……真理師兄，親手創造出真神的感覺真是太他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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