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飛揚的水汽裡,火光,還有人影都漸漸變得模糊。南風發現孔雀給他的布包是一個孩子後,用身體護住那個孩子,在傾瀉而下的大雨中,受傷的身體彷彿被緩緩治癒。
數日以來,他第一次感到了平靜,安詳,彷彿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裡。而他沒有再流下眼淚,因為孔雀說了「哭就不配跟著他」。他被孔雀拯救了才有今天的年輕人,是發誓要一輩子跟著孔雀的人,是……
「藍海歌唱鯨。」無意識地念出這五個字,南風在大雨中望著他生命的神和佛,咬著牙沒有眼淚地嚎啕了出來。
等雨水停住,黑夜裡已經沒了火光。
濕漉漉的地面上,一圈渾身濕透的士兵倒在那裡。聽上去他們似乎都沒有死。這不是孔雀的風格,但南風並不介意這個。
阿秋抱著哭得虛脫的飛火流雲,而孔雀則站在被大雨淋得渾身冰涼的定恩身邊。他蹲下來,用手摸過定恩的脖子,還有胸膛,似乎皺了一下眉毛後,轉頭問飛火流云:「他死了嗎?」
「你覺得呢?海藍大人。」飛火流雲捂著胸口反問道。
孔雀低下頭,又看了定恩一眼,南風都已經聞到定恩身上發出來的屍臭味了。但孔雀卻在此時站起來說:「他還沒死。你要帶他去哪裡?」
飛火流雲突然掙開阿秋的懷抱,跪在孔雀面前,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語氣對他說:「我們要去第五區!第九區馬上就會陷入一片混亂。鐵血長城的宏·鷹中將不出意外,會叛變。熱血長城和鐵血長城交戰,第五區下方的第九區長久以來是第九區最混亂,最鬆散的一塊陣地。那裡馬上就會變成無主之地,加上第五區特殊的地形,第五區會暫時成為一片誰都可以渾水摸魚的樂土。所以……」
「所以這片無主之地等著定恩·麒麟,真神陰陽麒麟的駕臨對嗎?」孔雀低著頭問飛火流雲,平靜的面孔上看不到一絲感情。
飛火流雲重重地點了下頭。
阿秋還在猶豫把定恩交給孔雀安不安全之時,孔雀已經低下身來扛起了定恩。看了眼身下的阿秋,南風和飛火流雲,他說:「剛果河就在這邊往西兩百公里處,這是我的家園,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到那裡。你們……」
「如果可以,跟上我。」說完,孔雀踏著水的鏡面背著定恩,朝前方走去。
阿秋還在猶豫,南風一把抓住他的手,跟著飛火流雲一起,跟上了孔雀。
行走中,孔雀看到定恩垂下來的左手,在他的手心裡,那道新年第二天和他盟誓的疤痕還在呢。孔雀抬起他的左手,看到上面那道疤痕居然也還在。
那日盟誓時的場景還彷彿就在昨天。
「等你也有了和我一樣的大劍痕,我們兩個的聯盟一定會橫掃中土,天下無敵。」
「呵呵,確實會橫掃中土,天下無敵。」
「哼……」孔雀忍不住笑了起來,為這世界的奇妙和這生命的神奇。
時間來到十一月二十八號在這個吉利的日子裡,日出正站在茉莉花號的船頭跟一頭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有關係的大怪物做著又臭又長的告別儀式。
拖神龍的福,他們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逆著水流,從琉璃海一路衝到了鏡面海。鏡面海的邊緣,茉莉花號就停靠在能夠看到臨界線的地方。一夥人站在船舷上,無意識地衝著面前那個出口大氣都能把他們吹出去的大東西招手。
「熱情一點,亞瑟。」
日出在招手的同時,對旁邊一臉沒睡醒樣子的亞瑟說。由於那顆絕世罕有的龍心永生藍星石是亞瑟最後丟還給神龍的,所以這個大傢伙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亞瑟,完全當他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了。
可亞瑟呢?
「熱情一點,亞瑟!」日出忍不住又補了一句。這時他面前的神龍突然立起身來,話說那顆永生藍星石也就是龍心已經還給它了,因此船上眾人倒抽一口冷氣的同時。亞瑟已經做好拔劍的準備了。
「不要緊張!」徹徹突然叫了起來,一夥經過了巨大海和珍寶海的修養,還跟蚊子一樣喝了好多龍血,此刻正精力旺盛膘肥體壯的超級劍客,勉強收住眼看就要出戰的大劍,盯著面前的神龍。
那條神龍也不負眾望地又趴了回來,只是這次它把龍爪伸出來了,爪子上還抓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齊齊丟到日出他們面前,扒拉了兩下,然後沖日出他們眨了下它超大的金眼睛。
日出才想這是禮物嗎?神龍就吼起來,徹徹做著同聲翻譯道:「這是四根龍鬚,它送給你們四個人的禮物。」
四個人指的是日出,班尼,亞瑟和黑沙。
「還有這個。」徹徹撿起一大塊乳白色象牙質地的東西,送到回音手上說:「這是它的牙結石,是給你的禮物。」
回音面色發黑地拿著那塊還帶著口水的牙結石,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得到這麼勁爆的禮物。
隨後還有好些個單個體積就有鐵鍋那麼大的鱗片被丟到了船上。徹徹抱起那些鱗片,給彼得·明,卡夫這些負責船上日常工作,在旅途中不得不和神龍打過交道的日常隊隊員,一人一片說:「這是他給你們的禮物。他說以後你們再到十八重海來,報他的名字就行了。」
「至於這個……」徹徹望了眼腳邊最後一坨青綠色的粘稠物體,對青之嵐說了幾句獸語。青之嵐屁顛屁顛地衝過來,二話不說就把那坨東西給吃了。
徹徹看到它吃得開心臉色卻有點發白。
「這是什麼?」唯一關心青之嵐身體狀況的回音忍不住問。
「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徹徹無奈地答道。連徹徹都這樣說,回音也就不問了。最後神龍又對徹徹說了些什麼,徹徹連忙找來一個空瓶子放到神龍爪上,它拿起來放到嘴邊吐了口口水讓後丟下來給徹徹。
徹徹拿著那瓶口水,倒是意外地很開心,炫耀著對大家說:「這是它給我的龍涎,哈哈哈。」
而一邊亞瑟也想起什麼,拿了個瓶子,二話不說對著神龍就是一刀,裝了一瓶子血後,在大家無語加想死的表情下,得意洋洋地回去了。
告別儀式就此完畢。
一船的人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發自真心的友誼,一直搖著手,就這樣離開了十八重海。
茉莉花號終於再次回到正常海域,突然船身一個猛的顛簸。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從十八重海狀態回來,茉莉花號就開始進水了。
「糟糕!」卡夫大叫一聲,跑到船邊看了眼,回頭大叫道:「密封艙上好大個口子!」
那位老船工也在這時站出來說:「茉莉花號的龍骨都已經壞了。看來我們得趕快棄船才是。」
「怎麼會?剛剛不都好好的嗎?」黑沙才問完,臉就黑了。回程路上,茉莉花號幾乎就是放在神龍的背上,一路給它駝著游過來的。現在神龍回去了,經過了重重磨難早就千瘡百孔的茉莉花號哪裡還經得住海裡的大風大浪。
「救生艇呢?」黑沙想明白這事,連忙去找救生艇,卻見掛在船邊的救生艇哪裡還有蹤跡啊。早就沒有了。
而這時空中卻飄來幾個異常的東西,那看上去好像是幾個被風送過來專門投遞給他們的包裹。
黑沙又驚又窘,把幾個包裹拿下來。拆開一看,掉出來一個小機器和一個說明書:
第一行:使用說明。
第二行:第九區三十二萬註冊劍客們,這是一個可以幫助你取出心臟裡的炸彈的機器。
第三行:位於櫻桃島的中央電腦處理器已經於十一月五日被摧毀,請在數據真空的這段時間內盡快使用該機器拿出你心臟中的炸彈。
第四行:你要做的準備工作是1、為機器抓勾消毒。2、深吸一口氣對準心臟部位按下。3、忍住,按下使用按鈕。
第五行:你會覺得非常疼痛,但請一定忍耐到炸彈被吸附出來。如果炸彈不能順利破皮而出,請用小刀在吸附口位置開一個小口子。
第六行:送機器到你身邊的不是妖風,是凱撒的大劍剎那!
「……」黑沙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這簡陋的說明書,這簡陋的機器,這送機器過來的妖風!
他轉頭剛好看到一個星星劍級別的註冊劍客站他身邊,伸手一把扒掉他的衣服,二話不說直接把那機器扣他胸口,摁下開關,在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後。
只聽見啪嗒一聲,黑沙有點殘忍地直接將沾滿血的小機器從那位可憐的劍客身上拔下來,看到中間的吸盤部位真的吸著一個很小的東西。
他雖然軍銜很低,但到底是大貴族家出生的公子一眼就認出那是註冊劍客心臟上都會採用胸部穿刺的方式安進去的微型炸彈。炸彈的上面還有相應的編碼呢。
「回音給他止血療傷。」說了一句後,黑沙把手裡的一次性機器一丟,突然間雙眼發直,自顧自地說了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他的預感是對的,但這兩個月發生的事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忽然他聽到轟隆隆的馬達聲,只見前方一道白浪劃過碧海,一艘體格纖瘦劍魚一樣的高速飛艇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朝他們飛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