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湖區,繞行過最後一個衝擊島伊拉姆,前方就是剛果河的主河。孔雀站在船頭,嗅到剛果河主河上蒸騰咆哮的水汽而十分舒服。
原本回程會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但現在他手握烈焰·萬城的通關文書,事情陡然間變得順利很多。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們應該就已經進入剛果河主河了吧?」孔雀坐在船甲板上,換了件白色的浴袍,完全不知道輕薄的浴袍下,他的大劍痕展露無疑一樣,叉開腿坐在一張大椅子上肆無忌憚地享受著清晨混雜著水汽的陽光。
「應該比那還早。」馬克手裡拿著一個通話器,時不時和前後的船隻通話,確保沒有船掉隊。
「很好,很好。」孔雀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不經意間看到阿蘇從船艙內爬出來,眼中毫不掩飾地顯出一絲殺氣。
馬克·朋沙立刻捕捉到了孔雀臉上的表情變化,面容一緊卻沒說什麼。
「出了湖區,就把格林·伍德和他的人處理掉。」孔雀很輕地說,但很決絕。說完,孔雀依舊望著剛才阿蘇露出頭的地方。
在他的船上不但帶著格林·伍德和他那倒霉的幾十個士兵,還帶著滿滿一貨櫃上百個從全國各地抓過來的低等級劍客呢。
孔雀摸著下巴,思考之際,感到內心一陣毫無緣由的挫痛。那個美麗的聲音彷彿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旋即在他耳邊響起,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哭。
「哭什麼!」孔雀低聲怒罵道,轉頭閉上眼睛,再次享受起溫暖和煦的陽光來。
「已經出了極光城了嗎?」一見馬克·朋沙走進船艙,被綁得粽子一樣的格林·伍德就急不可耐地問。
「啊。」馬克隨口回答道,看了負責看守的南風一眼,說:「大家也餓了,一起吃早餐吧。」
回頭望向格林·伍德,馬克笑了笑,顯得十分和善,道:「別說咱孔雀城虧待你們,吃點東西。回程的路還很長呢。」
格林·伍德聽馬克這麼說,明顯有些失望,但他沒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是哈哈笑著直點頭。
「叫下面準備早飯。」馬克看了下窗外的景色,說:「進入主河後,十公里處,我們靠邊,吃飯。」
「是,部長。」屬下的人立刻回應馬克道。
也都快九個月了,馬克發現他還是不太適應「部長」的稱謂。不過孔雀喜歡就行,馬克回頭看了眼船艙裡的格林·伍德,士兵還有阿蘇他們那一群被救的劍客,心中一道蒼涼。
「哎……」走出船艙,馬克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到瀕臨關卡,孔雀仍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半臥在甲板上,而朝他走了過去。
「快出極光城領域了,你這樣子還是收斂,收斂。」馬克說著推了孔雀一下。
孔雀張開半瞇著的眼睛,第一句話卻是:「都安排好了嗎?」
馬克遲疑了一下,點了下頭。
「嗯。」孔雀坐起來,搖晃著身體往船艙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這一趟可累壞我了。」
「馬克,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呵呵……」孔雀笑著拍了拍馬克的肩膀說:「什麼時候,我們倆也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想想後路了。」
「如今這亂世,我們倆有後路可言嗎?」馬克一個沒忍住說。
孔雀愣了下,回望向他,並不著急接話,而就那樣靜靜地用力地盯著。
「亞歷山大國王以為掃清了中土的閒散劍客,世界就太平了。哼……」馬克冷笑一聲,說:「掃清了雜魚,大魚就更打眼了。第九區上百萬的軍隊,幾十萬的劍客,星辰劍,太陽劍,超級月亮劍。現在他們胸膛裡都裝著炸彈,還能有一陣子平安。但照這勢頭下去,各個區不支持,沒飯吃,沒衣穿是死,反了也是死,孔雀,我怕這平安日子過不了幾天,天下就真的要大亂了。」
「大亂就大亂,能怎麼著?」孔雀回答道,擠出一絲笑容,用力地拍了拍馬克的肩膀說:「我們倆經過的大風大浪還少嗎?」
「孔雀……」馬刻苦笑一聲,說:「跟你我從不後悔,但我也從未想過會有善終。」
「哼……」孔雀冷笑一聲正要說話,馬克搶先一步打斷他道:「跟著你,我做了太多壞事,昧著良心的事,毒辣邪惡的事,我這樣的人還有善終,這世界就真沒救了。」
「那我呢?」孔雀忽然大聲道,顯然是有點生氣了。
馬克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這時,南風從崗亭的位置跑了過來,有點著急地對馬克還有孔雀說:「再兩分鐘就過關了。」
「我們先進去。」馬克低聲說,拉著孔雀走到夾板下方去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船隊在離開關卡十五公里外後,暫時靠邊停下。夾板上炊煙升起,不一會飯香傳來。
經過了一夜的折騰,無論是船上孔雀的屬下,還是被迫上傳的格林·伍德一行人,都餓了。
船艙裡溫度很高,空氣不流通十分悶熱。一堆人坐在甲板上吃才做好的熱食。馬克·朋沙看著吃東西的眾人,冷不丁南風拿著一壺冰鎮過的梅子酒走了過來。
「沒想到還有這好東西,馬克大哥,你也來一杯。」馬克斜眼看了下南風手裡的酒,再看甲板上眾人,無論是格林·伍德和他的士兵,還是阿蘇和他那些被救的朋友們都人手一杯。
「哦。的確是好東西。」馬克·朋沙讓南風為他斟上酒,放在一邊卻不著急喝。
他目光一轉,看到孔雀從船艙裡走了出來,依舊穿著白色的浴衣,手裡也拿著一杯冰鎮過的梅酒。
「諸位……」孔雀走到人群中央,洪亮又動聽的聲音立刻引來了大家的注意。
「昨晚辛苦諸位了。」孔雀說著話,望向阿蘇道:「若非諸位幫忙,這麼多的貨物,孔雀真不知如何才好。」
說完,孔雀一口嚥下梅酒。
南風跟著就要喝,馬克一把拉住了他,靠到他肩上說:「南風,我好像有點受風,你幫我摁下太陽穴。」
南風自從被馬克憐憫,而被孔雀收了之後,就當馬克是他的親爹一樣,聽馬克這樣說,連忙放下手裡的酒就來給他按摩。
人群中央面色微紅的孔雀繼續說道:「我們沿剛果河向上,不出一天就能到達大平湖湖區,到那裡孔雀也就到家了。在座的,除了格林·伍德老兄,你非得與孔雀一道以外,其他的朋友有什麼打算啊?」
雖然孔雀這樣問,卻一時間暫時沒人回話。
「我就住在剛果河邊,我……」說話的人還很年輕,顯然沒有多少社會經驗讓他也沒太顧及其他,「我想回家……我家裡還有母親和沒成年的妹妹……他們或許還不知道我被抓走了……我家是耕地的,家裡的牛死了,沒辦法,我體力又不行,才……唔……早知道會這樣,我死都不會和劍融合……」
說到動情之處,男孩傷心地哭了起來。
「哎……」孔雀長歎一口氣,皺著眉頭沒立刻回應。其中一個老者應該是猜出了孔雀的心思,於是立刻為少年道:「孔雀大人救命之恩,我們就算死也報答不了,所以我們是斷不會將昨天的事說出去的。還請孔雀大人放心。」
「我明白。」孔雀點點頭,像是被說動了一般,露出微笑。
見孔雀微笑,人群中的年輕人騷動起來。一個一個接著說起來。
「我家也是務農的,半年前我沒交夠糧,被上面的大人責罰,打得快死了,不知道媽媽從哪裡聽來的事,說和大劍融合後能活下來,就把我給……變了……。活是活下來,但現在……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也是……」
「我家是捕魚的,但也和你一樣……」
……
馬克聽到甲板上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故事,心一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南風見他表情痛苦,連忙擔心地問:「大哥,你不舒服嗎?」
「沒,只是傷心而已。」
「傷什麼心呢?」南風問道,馬克沒作回應。
不過,過了一會,南風自己察覺到異常了。先是說話的人多起來,但說著說著,說話的人卻漸漸少了,最後夾板上一片寂靜。
南風抬起頭來,才發現甲板上除了他和馬克,已經沒有一個人還坐著了。
「怎麼?怎麼回事?」南風驚叫道,轉眼看到孔雀站在一干東倒西歪的人中央,河風吹著他身上寬大的白色浴衣,他濃黑的黑色卷髮搭在肩膀上,隨風輕擺,太陽從剛果河的另一邊,壓著墨綠色成片的茂密樹林升起來,驚起一片林鳥的同時,那光芒映在孔雀身上,將他近乎完美的身體照得如林中的仙子一般。
孔雀在死屍一般的眾人之間,緩慢來去,視線所及之處,他面無表情,嘴角冰封一樣緊繃著。
「砰。」毫無預兆地一聲,讓南風忍不住一道心驚。
孔雀腳邊,一個方纔還說過話的年輕男人身體忽然充水變腫,最後砰地一聲炸開,變成一灘粘稠的粘液,就這樣人間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