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乾了眼淚,孔雀搖搖晃晃地在蘆葦蕩後面找到他的馬,混混沌沌地踏著夜色回到孔雀城。//更新最快//他出門時,守衛遠遠地看到他袍子的金色就連忙開門了,連問都不敢問一句。但他回來時,他身上沒有袍子,全身累到虛脫,整個人如同一條死魚般掛在馬背上,失去了知覺。
守衛很遠就看到一匹馬帶著個人跑過來,以為是落魄逃亡的劍客,幾個人嬉笑著連忙跑上前去攔住,陰陽怪氣地叫道:「這夜深人靜的,就想沖關啊?小子,我看你是……」
守衛手裡的火把在此時照亮了孔雀被深藍色花紋爬滿的背。一個火星掉在孔雀背上,他醒過來,艱難地回頭看到寂靜深處城牆邊好幾張盯著他驚訝得沒型的人臉。
「孔……孔雀大人……」
一個守衛帶頭叫了出來,而他實在是不該叫出孔雀的名字的。
那些人嚇得變形的臉,驚訝得快要突出來的眼睛,孔雀心想此刻他的樣子一定非常狼狽,狼狽到連一個乞丐都不如了吧。
那樣狼狽的人,他……
不是孔雀!
他抬起左手,看到他小指頭上的蛇眼又能亮起來了,滿意地一笑,重重揮下,在可怕的嗚咽聲中,回到了他的孔雀城。
孔雀沿路找到了一大塊晾曬的床單,將自己重重裹住後才支撐著騎馬走進中心城區。經過彩虹賭場的時候,他的馬停了下來。在那片霓虹之前久久徘徊,甚至差點引起了彩虹賭場保安的注意。
他望著彩虹賭場十一樓的方向,渾身都在顫抖,他在害怕。雖然活了下來,卻依舊在害怕。他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找個能夠信任的人,找……馬克·朋沙。但就在想到這個名字的剎那,孔雀的綠眼睛一瞬間變成了藍色的,然後他就調轉馬頭回他豪華的行宮去了。
終於回到熟悉的地方,孔雀沒有回臥室,而是直接來到了他那間碩大的辦公室,爬上那把帝王般的大椅子後,他蜷縮在那裡,用那塊隨手找到的床單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起來,好像一個嬰兒一樣,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太陽再次升起來的時候,過多的陽光從辦公室那些無處不在的落地窗裡射了進來,爬上孔雀的眼瞼。
他不想醒來,但還是沒能對抗住陽光。他依舊渾身酸痛,整個人跟散架了一樣沒有力氣,不過他隨時都能得到最好的營養品和各種能讓人保持健康活力的藥物,只要他一個命令就能立刻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不過他醒過來得到的第一件東西,卻是兩封信。
他坐起來,只是伸了下手就碰到了那兩封信,它們自然而然地跌到他的身上,他也自然而然地撿起信,看到上面蓋著墨綠色的封口蠟,蠟上面還印著一隻漂亮的耀武揚威的麒麟。
孔雀拆開信,他渾身都在發抖。
信的內容和前面的大部分沒有區別只是每一封下面都多了一個句話的附註而已。
新年第一天的那封內容是:
孔雀·海藍大人:
萬福。
我僅代表麒麟公司,祈請能與你進行一次小型的私人會面。我的房間在您的國王酒店樓頂國王包間。
麒麟公司代表阿歷克斯·冥想
附註:恭喜你獲得紅黑狂歡的勝利,從賈德·休克的手裡賺到錢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哦!
今天的那封內容是:
孔雀·海藍大人:
萬福。
我僅代表麒麟公司,祈請能與你進行一次小型的私人會面。我的房間在您的國王酒店樓頂國王包間。
麒麟公司代表阿歷克斯·冥想
附註:友情向你提供一條我新獲得的消息,鏡·真理還在孔雀城內。
將信撕得粉碎,孔雀憤怒的嚎叫聲,讓辦公室裡所有的落地玻璃一齊爆炸粉碎,碎片衝出露台,辦公室下那池碧水也幾乎完全蒸發了。
孔雀在滿是玻璃碎片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身體上的疲勞和虛弱像是被這怒火點燃,瞬間燒得乾乾淨淨了。
他彷彿從一個過分可怕的夢裡突然甦醒,在那個夢裡,他是一條命若螻蟻,苟且偷生的金魚。但他不是!從他成為這座城市的王者的那天開始他就不是了!
孔雀·海藍絕對不是什麼一隻手就能捏死的金魚!
他絕對不是!
只要在這座城市裡,只要這座孔雀城還在,他就不是,絕對不是!
「你要見我是吧。」孔雀望著破爛的落地窗外,矗立在孔雀城中心,彩虹酒店以東五百米處的那座黑色金字塔形建築,狠狠地咬了下牙床,殘忍地吐出幾個字來:「那我就來見你,你可別後悔!別後悔!」
孔雀突然間就恢復活力,大叫一聲:「來人,給我新的袍子,還有鹿血,很多很多的鹿血!」
一個小時之後,孔雀已經不再是鯰魚一樣掛在馬背上的可憐人了。他重新煥發了榮光,雖然看上去還有些疲勞,但鹿血讓他的臉色紅潤了起來,他的黑髮柔軟而乾燥,微捲著散落在肩上的樣子最是配合他漂亮的臉蛋了。
他今天選了最耀眼的金色袍子,金燦燦的絲綢布面上,一條發光的藍色蟒蛇,好像活的一樣。
他獨自步行前往國王賭場,時間尚早,當路上不多的行人無論是誰,看到他經過全部都停了下來,向他致意注目禮。在所有人或恐懼,或震撼,或敬仰的目光中,孔雀一路殺到國王賭場,撇開趕忙過來賠笑臉的賭場經理,各種各樣想要過來與他攀談上哪怕一秒的貴族商人劍客,他直接走進電梯,對電梯內的操縱員命令道:「頂樓,國王套房。」
孔雀讓服務生為他推開套房大門,然後大張旗鼓,故意讓腳步聲震動了整個房間地走了進去。
那個小丑叫什麼名字來著?阿歷克斯·冥想,對了,他叫阿歷克斯·冥想,一個連劍都沒有的死基佬!
孔雀想著那個名字,殘忍地笑起來,右手無意識地玩弄著他左手小指頭上的蛇形戒指。他穿過走廊,立刻就看到了那個穿著白西裝紅襯衣打著紫色領帶的小丑。他正坐在傾斜著的紫色落地窗邊,一邊欣賞著孔雀城的美景,一邊喝著早茶,吃著早餐呢。
他的早餐是一整盤的烤雞,一大堆烤的油乎乎的醃肉配上煎了一面的雞蛋,還有一整塊足夠六個人分食的奶油蛋糕。是不是太奢華浪費了一點?沒錯,原因之一是他住在這裡吃和用的費用都是孔雀請客,原因之二是他不是一個人在吃早餐。
從走廊走出來,孔雀才看到早餐桌的另一邊,一張舒適的米色大沙發裡坐著的另一個人。
那是個十分高大的男人,碩大的沙發在他的身下變得跟小孩子的玩具椅子一樣。他有身材魁梧,肩膀肌肉隆起,雙臂長而有力,但同時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卻和這副運動員一樣的身體很不一樣。
他有一雙深棕色的眼睛,眼窩很深,鼻子也很高,但他嘴唇很薄,眉毛又細又長,左眼下方有一顆很小的淚痣,頭髮是柔軟的深棕色。總的來說那是一張很奇怪的臉,如果單看眼睛和鼻子你會以為看到了狼,但若是配合上頭髮嘴唇和眉毛,整張臉立刻清秀了很多的同時還帶上了一些不染塵世的青澀,這種略顯青澀的知識分子樣就很配合這張臉主人的身份了。
「山木·麒麟。」孔雀平靜地念出他的名字,就好像他早就料到會在這裡看到麒麟公司老闆本尊一樣。
其實他的內心火山爆發般不平靜,只是他覺得他能應付即將發生的壞事情,而表現得無所謂而已。
「我等了你五十三天。」山木用略顯青澀的聲音對孔雀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在這裡?」孔雀忍不住笑起來,追問道:「你一直在這裡?」
山木點了點頭,沒有立刻回話。
孔雀禁不住大笑起來,走過來,直接從他們的早餐桌上拿起一塊醃肉,滿嘴油地幾口吃下,又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後才一邊嚼東西一邊說:「希望你沒悶到,五十三天都沒出門,哈哈哈。」
「還好。」山木望了眼身後的玻璃窗說:「這裡景色不錯。」
「哼哼……」孔雀依舊在笑,他當然聽明白了山木·麒麟的話,從他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明白了。
他一直在這裡等他,從寫第一封信的時候開始,在這個國王大套間裡等著孔雀的人就不是什麼麒麟公司代表阿歷克斯·冥想,而就是山木·麒麟本人!
山木·麒麟,賈德·休克,孔雀·海藍,這三個中土大陸最有名的生意人居然一直都處在同一個城市裡,還真是讓人驚歎啊。
孔雀腦子開小差地想到這些,問山木:「可惜啊,你都沒見上賈德·休克。他本人的樣子可比我想像中要年輕很多啊。」
「我會去見他的。」山木說話很慢,好像是刻意為之,他說話也很簡潔,好像也是刻意為之,「等見過你之後,就去。」
「見我?」孔雀照耀地揚著他的羽毛,道:「你現在見到我了啊!」
木點點頭。
孔雀笑起來說:「你不會以為你見我一面,我就會怎麼樣吧?還是你想說點什麼來打動我?」
「我不打算說點什麼來打動你。」山木·麒麟很慢地說:「因為有的時候,一個人只要見了另一個人,他就回不了頭了。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你絕對見不得的,你只要見了,就算跳到大平湖裡也洗不乾淨!」
「你?」孔雀尖聲笑道:「就憑你?」
「當然……」山木說話真的很慢,很慢!
「不是我。」
孔雀忽然意識到這個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而那個人似乎在洗澡。他眉骨抽動了一下,但他沒那麼容易被山木·麒麟這樣的知識分子型商人給打垮。
「哼……阿羅·約瑟吧。」孔雀眼睛放光地盯著山木·麒麟說:「真是難為你們了,連阿羅·約瑟上校也在這裡等我嗎?」
山木沒說話。
「哼……」孔雀繼續笑道:「你以為一個阿羅·約瑟就能搞定我?山木,你也太看得起你們科索裡亞了。」
「科索裡亞是大湖的意思,我這裡也是大湖。」孔雀笑著說,顯出王者的從容,「但大平湖可比科索裡亞的湖要大多了。如果你覺得光是安排我和阿羅·約瑟見面,查德家族就會對我起疑心,就太天真了。」
「大不了,我殺了你,還有阿羅·約瑟還有這個……」孔雀指著阿歷克斯·冥想說:「什麼不就好了嗎?」
山木依舊沒說話。
這時那位一直在洗澡的人,同時也是這一大堆油膩早餐的真正享用者,搖晃著他的圓屁股,裸著全身拿著一條毛巾,就那樣大搖大擺地直接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