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回音,你必須殺我。」
「殺了我。」
「不……」發出一聲虛弱的回答,回音在剎那間被打回原形。他真的只是一個演技特別好的懦夫而已,真的沒有那麼堅強的靈魂去接受一個劍客的生命。
他再次哭了起來,帕帕的聲音也暫時消失了一會。等他哭哭啼啼地擦乾眼淚,想要拔掉帕帕身上的管子,忽然卻看到帕帕被鋼絲纏繞的手臂似乎動了一下,像是要撫摸他的腦袋。
記憶的潮水再一次不期而遇地衝擊過來,他記得九月是第二區最美的時候,因為那時荒漠上長滿了青綠色的小草,羊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眼望過去,藍天草地,還有雲朵一樣的羊。帕帕在那個時候給了他第一批馬,一匹個子還沒過帕帕大腿的小馬。帕帕把他抱起來,放到馬背上,也就是那樣拍了拍他的頭。
還有每一個被呼嘯的風聲嚇醒的晚上,或者是夢到被當做豬狗扔在冷風中仍由他生死的幼年時,帕帕也是這樣拍拍他的頭。
他不是一個多話的男人,跟所有b版的英雄人物一樣,但回音總能感受到他的溫暖,感受到他不會說出口的溫柔。
就像現在!
就像現在!
他知道他帶不走帕帕,強行帶走他的結果可能會讓他立刻致命。他也知道,他不能讓帕帕就這樣繼續活下去,他活下去,那些靠他的血液,靠他的力量被所羅門支配控制著的怪獸就會繼續活下去,就會繼續傷害無辜的居民,毀掉這個區已經所剩無幾的城市,以及……傷害他的朋友們。
那只巨大的漫沙卡蛇在哪裡?如果它出現在日出前進的道路上,他們必死無疑!還有其他的巨獸嗎?如果有,就算日出他們能勉強活下來,也無法到達這裡!
還有嗎?
還有嗎?
他必須殺了帕帕,實際上他只有一個選擇,他只能這麼做!
他必須殺了帕帕!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對不起,帕帕……我做不到……」回音失聲哭了起來,他不應該這樣,但是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啊。他很軟弱,他醫術很差,他很狡猾,他很奸詐,他還很自私,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而已,他根本就不該成為劍客,根本就不該繼續活著!
「我真的做不到。」
帕帕的手臂又顫抖了一下,如果他可以,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可以,他一定會拍拍回音的腦袋,就像他一直那麼做的一樣。
可是他真的不可以,如果他可以,他一定早就結果自己了。他不會願意看到生靈塗炭,他不會願意看到這片養育他的土地,因為他變成無人敢於踏足的荒漠。
他不會願意的。
帕帕不會願意的!回音忽然抬起頭來,忍住眼淚,他做不到,依舊做不到,卻只能如此。
「帕帕,我會跟著你的,我會的。」回音顫抖地說,握緊了他的藥丸。為了這次旅行,他特地找來了很多可以用來戰鬥的植物,只要一聲命令,他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藥丸,聽我的話……聽……」喉嚨完全被淚水淹沒了,回音再次失控,他全身都在顫抖,根本不能停下來。
為什麼他必須親手殺死自己唯一愛的人?
為什麼他必須親手殺死他的父親?
為什麼?老天爺,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一定要是我,是我!
「帕帕,對不起。」回音再次抬起頭來,將一顆種子放在了帕帕的頭頂,他舉起藥丸,絕望地呼喊道:「生長,我的……」
「哼……」
背後傳來一聲空曠的笑聲,帕帕頭頂的種子陡然間枯萎變黃,瞬間就變成一小撮黑灰從他的頭頂滑了下來。
「所羅門!」回音大喊著轉身,發紅的雙眼裡映出所羅門冷笑的臉。
「回音,回音,萬物城的棄子,帕帕身邊的小狗。果然……」所羅門緩步走過來,用最不經意的神情檢查了一番帕帕身邊的儀器,才望回回音說:「柔弱的小苗,就算僥倖長大也變不成大樹。弱者就是弱者,吃了仙丹也成不了強者。」
「萬物!chun世界!」回音一把將身上所帶的種子齊齊撒出大叫道:「給我殺了他!」
「別開玩笑了。」所羅門一聲斷喝道,忽然抬手,猝然抬起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光,「火雲,絕技湮滅紀!」
冷冷地命令道,整個實驗室裡所有有的水分瞬間蒸發,回音撒出去的種子,根本沒等到被他用力量催生就齊齊變成了黑色的粉末,被一陣風吹走了。浸泡著生物的液體跟著沸騰起來,沉睡的生物齊齊被驚醒,在沸騰的液體裡發出尖銳的慘叫聲,但不一會他們就全部無聲了。
回音喘息著,想要再努力一把,伸手去摸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都被烤乾,變成一塊塊焦脆的薄片,一碰就全部變成灰掉下來了。他腳邊滴下點點血紅,那自然是他的血液,從他乾裂的皮膚裡流出來。
一瞬間,他就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機會和讓他的夥伴們活下去的機會!
「這是我價值億萬金幣的實驗室,弄壞了,你賠我?」所羅門連殺他興趣都沒有,說著話走到帕帕的身邊,更仔細地檢查了一下他的控制系統,才抬頭譏諷十足地說:「或者讓你爸賠我?」
「真是沒想到,天祐老傢伙這麼好的醫術都救不回他那個寶貝兒子。最後只剩下你這麼根歪苗。如果你死了,除了那些不曉得能不能長大的小嬰兒,他就真沒繼承人了。」所羅門說到這裡歎了口氣,顯得無比惆悵的樣子,憂傷地說:「他上了年紀了,這世道沒那麼多時間等那些小孩子長大了,如果你真的死了,他怎麼辦啊?如果他把萬物城留給天祐,那我以後要拿東西就太不方便了。」
「你和馬沙·明是一夥的,我就知道你們串通一氣,否則萬物城的東西怎麼這麼容易弄出來,我就知道……」回音發瘋似地大叫,手裡卻暗自運力,希望能驅動一次突襲。
所羅門是太陽劍,他也是,如果不是為了戰勝所羅門,他為什麼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為什麼葉影是植物系大劍,為什麼不是別的大劍剛好就是植物系呢?
植物系的死敵就是火系大劍,它的天敵就是火!拼盡力氣變成劍客,結果卻是這樣的!
不甘比回音身上乾裂的傷口還要痛一千倍。
怎麼樣才能戰勝所羅門,怎麼樣打敗這個站在a版的超級劍客!
「啊!不如……」所羅門突然想到了很好的主意一樣,望向回音說:「把天祐殺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你敢動他看看!」回音失控地大吼,體內壓抑的不甘再也控制不住,化為破體而出的力量,就算是沒有勝算,回音也不打算就這樣活著離開這裡!
「萬物!夏世界!」
「我說了不要毀了我的實驗室。」所羅門冷冷地說,突然將手伸過去,輕輕地放在了帕帕背後拔出一半的金色大劍上。
「住手。」回音忽然感應到帕帕的聲音,他的身體也在一瞬間,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他根本不能動了,一動都不能動。
他是人,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他也是一種動物。只要是動物,帕帕就能夠控制,包括回音!
「帕帕。」回音絕望地喊出帕帕的名字,屈辱的眼淚從眼睛裡滾了出來。
「以為找一把夠大的劍就行了嗎?」所羅門朝回音走了過來,伸出手將掌心放到了回音額頭上。
他感到滾燙的熱流從所羅門的掌心傳遞過來,聽到所羅門最後冰冷的嘲笑聲:「做劍客,你要學的事情還多著呢。」
回音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所羅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頭手指從帕帕的面前虛晃了一下。他臉上浮現出麻木的空虛,手心中一把紅色的大劍漸漸伸展出來。
大劍的劍身和日出的暴雨一樣,都是沒有什麼特色的標準劍的樣子,只是所羅門的劍更粗也更大一些而已,再就是在他的劍鋒上沒有那滴淌下來的淚水,白和黑的雜質,兩滴濺在深紅大劍上的淚水,不是緩緩從劍鋒上滑落,而是無規則地打在劍身上。像是不小心被濺到的雨水,又好像是留下的血的痕跡。
所羅門拿出大劍火雲,將火紅的劍鋒比到回音脖子上,比了兩下後輕輕擺開,然後用力揮下。
「哦,」在劍鋒就要割開回音脖子的瞬間,他停了下來,好像想到了什麼而抬起了眼簾。
「伊連姆。」忽然他喊了一聲。
他等了一會,看到久久沒有人出現,不耐煩地又喊了一聲,過了一會一個人急匆匆地從實驗室外面跑進來,滿身大汗地滾到他的腳邊。
「大人,大人……你叫小的。」
羅門抬了下眼皮,「幫我把這個人也丟到天井裡去,那個練劍師還在掙扎,我希望她不要再那樣做了。」
叫伊連姆的人聽命,使勁搬起回音,才要起身,所羅門又開口了,說:「做完這個,你就出去吧。帶上大蛇,大鳥,牛和所有能用的試驗品。」
「去哪裡?」伊連姆臉部抽筋地問,他好像十分喜歡這個提議,又十分害怕所羅門發現的樣子。
「他應該還帶著那兩個小孩子,你去外面。」所羅門說著,走到帕帕身後,手放到了他背上的大劍上,才繼續說:「殺掉他們。一個不留。」
「是!」伊連姆興奮地答道。
所羅門看著他抬著回音開心地離開,臉上再次滑過那種空洞而麻木的表情。他的手在帕帕的大劍上無意識地流連了一會,彷彿自語似地陰冷地嘲笑道:「英雄?了不起的帕帕,真正的劍客,哼……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像玩具一樣,被人操縱。哼……劍客,英雄?」
所羅門抬起頭來,眼睛不知道望著哪裡,只是無論他望著哪裡,那裡對他都不會有多大意義。
「我們不過都是玩具而已,你被我操縱,我被他操縱,大家互相操縱,到最後,誰都不知道誰是玩具,誰是主人,混沌……不如都死了罷。劍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胸口,在那裡傷口從未幹過,血一直在流。
「大劍有什麼了不起的?」所羅門撫著自己流血的傷口,重複道:「大劍有什麼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