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班尼看到回音下馬,站在那裡拿著一塊幹掉的nai黃色的東西發呆,只能也從馬背背上跳了下來,他一跳下來,那匹黑色火焰一樣的大馬立刻抖動鬃毛,粗糙地叫了一聲,噴出一股熱氣。
班尼回頭看了眼那頭荒漠大馬,立刻就被那頭倔強傲慢的野獸回瞪了。忽然間他就有點喜歡這匹馬了。
「哈哈。」一開口,熱氣黏在髒兮兮的圍巾上,班尼就感到難受,按照回音的吩咐,他用圍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鼻孔和眼睛。
荒漠裡的風就跟濃度不高的酸液一樣,一開始你只會感到不適,卻不會在意它的存在。但慢慢的,慢慢的,等你突然發現時,它已經腐蝕了你的皮膚,將要啃食你的肌肉。因此,雖然不適,班尼還是把圍巾弄了下,把漏風的地方都擋住了才繼續問回音:「你發現什麼了?」
「幹掉的鳥糞。」回音簡單地回答道。
班尼雙眼放空了一秒,因為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回音才在路邊收集了一袋子什麼什麼動物的糞便,下午的時候他突然跳下蜥蜴抓到了一隻老鼠,而且馬上就把那個老鼠的血用掉了,沒了血的老鼠屍體還掛在他腰上呢。所以……
「這個能吃嗎?」
「不是。」回音忽然反應過來,回頭狠狠地瞪了班尼一眼說:「你當我是什麼了?」
「當你是神啊,寶貝。」班尼幽幽地說,找到了他遺忘了好久的「寶貝」二字。
「這是呼號鷹的糞便。你看,這裡面有人類的指甲。」說著話,回音把手裡的糞便揉開,乾燥的奶白色糞便中果然有一塊人類的指甲。
除了吃過早餐就沒有吃一口東西的班尼忍不住反出了一口酸水。
「呼號鷹是什麼?」
「你以為我一直在追著什麼東西往前走?」回音把手裡的糞便扔掉,望了眼前方說:「我在追鳥。呼號鷹,就是帶所羅門走的那隻鳥。」
「啊!那隻鳥就是呼號鷹啊!咦……不對啊!」班尼突然狠皺了一下眉頭說:「我記起來了,我好像在孔雀那裡看到過呼號鷹的標本,它沒有這麼大啊。中土大陸上沒有巨獸,就算有,呼號鷹也不是最大的鷹,國王鷹才是。它最多也就長到一米多。」
「是的。普通的呼號鷹不應該那麼大,也不應該吃活人。」回音冷笑了一下說:「但是吞食過藍星石的呼號鷹就說不定了。」
說完,回音走回他的蜥蜴,一邊走一邊對班尼說:「第二區的冬天白天短,這只鷹飛的路線挺奇怪的,居然沒有太深入荒漠。我記得前方不遠處是最鄰近荒漠深處的典城的境域。五年前,我去過典城,那裡雖然也在衰落,但是好在夠大。說不定我們還能住上旅館。畢竟,」
回音回頭一笑說:「人家是王子嘛。」
「好吧,你是王子。你腰上還帶著一袋子糞,一隻老鼠和半隻蜥蜴腳呢。」班尼忍不住吐槽道。
「這是燃料,珍貴的燃料!還有老鼠,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香了。」回音嘟囔著說,再次登上大宛馬。一行人跟著他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樣子,天色突然之間就暗了下來,原本灰白色的一邊不知何時就變成了深灰色的一片。
一座城市遙遙地出現在前方混沌的灰色中,風吹過凍住的乾燥土地,捲起一篇乳白色的沙塵,蠕動著捲過大地。
回音在看到那座城市的時候,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長久在荒漠裡生存的經驗,什麼城市有人,什麼城市沒有人,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再一次,日出再一次看到了那種巨大的聳立在一片沒有人煙的荒蕪中的巨大建築。材料依舊是第二區的綠黑玄武岩,那種顏色莊嚴,巨大而堅硬的石材,孤獨地聳立在一眼望過去空蕩蕩的荒蕪中的樣子,其靜立的姿態就代表著絕望本身。
回音稍微停了一會,忽然沉聲喊了一句:「我們進城。」
身後眾人牽動韁繩,大宛馬有點躁動不安地咆哮著,喘出一道道乳白色的熱氣朝前方寂靜的鬼城緩步行。這種大宛馬是中土大陸體型最大,性格最為剛烈的馬種,它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在荒漠中狂奔,狂奔之下,它巨大的身體,能夠為騎士減震。騎著它,ri行千里,也不會有骨頭都要碎掉的感覺。但一旦速度慢下來,它便會焦躁不安,彷彿隨時都會發狂衝出去一般。
身後的大宛馬不斷地低吼,昂頭,想要掙脫韁繩的束縛。回音用力拉住韁繩,刻意控制著速度,他手中的馬是四匹中最大的那一匹。因此只要它聽話,另外三匹也便有所忌憚不敢擅自加速撒野。緩慢行進了一會後,深墨綠色的玄武岩陡然間變得多了起來,綿延的一線,從東到西,砌成一長條看不到頭的石牆。只是石牆早已荒廢,失修的石塊從牆上掉下來,石塊下方的石塊遭到冷風和乾燥的襲擊,跟著也無法依存在牆上,於是一塊掉下來後另一塊也跟著掉了下來,直到最後原先堅固的石牆全部變成一灘一線堆砌的黑色石頭。
回音拉了下韁繩,沒用多少工夫,就讓大宛馬從原來的城牆上一躍而過了。
走進典城,他首先看到了一座剩下一半處理在被風吹得堆砌起來的土坡上的鐘樓,這是典城的象徵,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門口都矗立著的季節鍾塔。
回音走進鐘樓,找到了一塊刻著chun字的黑色石塊,果然這是屬於東門的春季鐘樓,以前這座城市還在時,春季用來報時的鐘樓就是這一座。
回音再次從馬上跳下來。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短短五年的時間,就可以讓一座這樣宏偉漂亮的城市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又發現什麼了?」第二個跳下來的果然還是班尼。
回音轉頭看著他,又看了看亞瑟和日出,最後是灰暗的天色,想了想說:「我們應該要吃晚飯了,今晚就在這裡,找個地方宿營。明天再繼續上路。」
其實時間還早,此時差不多才到下午四點鐘。因此,亞瑟沒有從大宛馬上跳下來,而是對回音說:「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走了?」
「是的。」回音抬頭說,他知道亞瑟不是要問他這個問題這麼簡單,因而不等亞瑟繼續問便說:「晚上氣溫會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太冷了,馬消耗會很大。而且晚上我找不到呼號鷹留下來的痕跡,也就找不到路,繼續走下去只是浪費體力。我們需要保存體力,他……」
回音瞟了眼日出,才說:「經過一天的顛簸也需要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在需要他的時候,用得上力。」
「那我們就地紮營就是……」亞瑟抬頭看了眼這座荒廢的城市,說:「沒有必要進城了吧。」
「荒野求生第一準則就是利用一切你能利用的東西。這裡雖然變成空城,也好過什麼都沒有的野外。起碼我們還能找到一面可以擋風的牆,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除非……」回音忽然雙眼放光起來,望著亞瑟說:「你怕進城,因為你怕鬼嗎?」
亞瑟什麼也沒說,跳下馬,走過來,走到回音身邊才冷冷地說了一句:「你應該怕我。」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身後的郵件還在他說話的同時咯咯響了一下。
「你……你……你……恐嚇人家了!」回音愣了好久才終於開腔大叫,跑過去為牽了亞瑟和日出的大宛馬的同時,跑回來把兩匹馬的韁繩,外加自己的韁繩都塞到了班尼的手上,隨後一邊追趕亞瑟一邊說:「別亂跑啊,郵差,這裡沒有郵局啊!」
莫名地,班尼就變成牽著四匹不斷昂頭噴火的大宛馬了,現在才後悔沒告訴回音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暴躁得火一樣的黑色怪獸是不是遲了點。
「你們倆個,就這樣走了嗎?人家會怕的啊!」看著回音和亞瑟雙雙消失,班尼忍不住學著回音的口氣衝他們大叫了一聲。
「呵呵……」忽然,他聽到日出的笑聲,這才想起來日出還在馬背上。一整天,日出都沒說過話,險些就要讓人忘記他的存在。
「你還好吧?」
「人家還不錯。」日出也學著回音的口氣說。
班尼笑出了聲,拍了拍日出身下的馬背說:「看來你還不錯。」
「還好。手已經能動了。只是有點吃力……」說著話日出動了動手,很明顯的看得見他的痛苦。班尼沒忍心再看他,笑了笑,拉著韁繩帶著四匹隨時可能發狂的大馬還有日出一起朝廢城的深處走去。
往前走,似乎這裡原來是這座城市的主幹道之一。黑色的玄武岩堆放在道路兩邊快十多米的地方,由此可見這條道路的寬應該足足有二十來米,就算是作為一座城市裡最主要的交通幹線,也顯得過於寬敞了一些。
班尼踏出一步,或許是剛好路過一個曾經的路口。路邊倒塌的建築形成的夾縫把冷風變成了細長的一條,從他的面前,掃過,剎那間彷彿一個冰冷的生物從旁跑出,跳躍著越過。
班尼遲疑了一下,停住腳步。而當他不再前行,陡然間兩旁那些破損的,還沒有破損的,塌陷了一半的,還沒有塌陷的,或者已經變成廢墟的黑色建築就齊齊朝他撲了過來。
或許原來那幢三層樓的小房子裡是一家家庭旅館,會在這個時候升起溫暖的爐火。又或者,那片被塵土掩蓋了一半的斑駁廢墟是一家吵吵鬧鬧的肉脯。又或者這個時候,收了工的男人會踏著最後一絲光亮回家,敲開門在老婆的嘮叨聲中,脫掉佈滿灰塵的外衣。再或者,路燈應該要亮起來了,一盞接著一盞好像金色的潮水滾過空曠的街道。又或者……
那些景像在班尼眼中升起又滅下,重新變成此刻包圍著他的黑色廢墟和看上去很乾淨捲著塵土的街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那畫面已經太過模糊,模糊得他都快要不相信那是屬於他的記憶了。
「班尼!」回音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班尼猝然夢醒般本能地微笑起來,望向回音說:「怎麼?」
「我找到一個房子,屋頂還有一半,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