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帕,回音是他給我的名字。」回音回答著,臉上有一種不可侵犯的莊嚴神情。
班尼看著他,過了好久才終於開口說:「我明白了,你是萬物城的棄子。」
「呵……」回音愴然一笑,轉身走出浴室。日出和班尼猶豫了一下,見回音吩咐侍女離開,並關上了宮殿的大門,他們跟著回音走了出去。
回音轉身,擺了一下他的披風,在鋪著毛皮的寬大椅子上坐下,椅子後面是一副巨大的裝飾著油畫的牆。油畫的主題好像來自更遠古的神話,畫中展現出一副人類和巨型的藍星野獸作戰的場景。深邃的顏色,配合油畫濃重的質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感覺不經意地投射進了看到畫的人心中,連同畫下坐著的人也變得神聖不可侵犯了。
回音發現日出他們表情的變化,揚手指了下身後的油畫說:「不要誤會,我恨死這種沒用的東西了。比起畫畫,唱歌,研究醫術和草藥才是我的最愛。」
「大哥,我覺得你還是喜歡畫畫,可能更有前途一些。」見識過回音的各種醫術的日出忍不住說。
「團長,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回音,好傷心的。」回音上好的演技立刻登場,亞瑟再次看了日出一眼,冷冷地問道:「還是讓我做了他吧,都是太陽劍,他那把沒有戰鬥力的珠子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別岔開話題。」班尼打斷亞瑟和日出的話,專注地看著回音,指了指他身後的油畫說:「這個宮殿原本是你哥哥的吧。」
「是的。」回音收好他驚人的演技,重新望向身後的油畫說:「我聽說阿加卡·明喜歡油畫。他還喜歡觀星,所以如果你們有幸看到我的臥室,一定會為它能擁有那麼好的視野震撼的。」
「阿加卡·明是誰?」日出偷偷問班尼。
班尼看了他一眼,說:「是萬物城的大王子,他的大哥,老城主馬沙·明最為疼愛的兒子,去年莫名其妙地病死了的那個。」
「他的大哥?」日出想起宴席上萬物城城主說的話,他的兩個兒子都死於疾病,於是問回音:「你大哥真的是病死的嗎?還有其他兄弟,我聽城主說,他死了四個兒子了。」
「算上出生後一年內夭折的,數量或許還要多些。喂!團長,你以為是他們我用藥毒死的嗎?人家的草藥可是只救人的哦。」回音笑著回答道,卻忽然望著日出表情異常認真地說:「他不是我大哥,我也沒有其他兄弟。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也從未見過他們。」
「你怎麼會……」
班尼打斷日出替回音回答道:「他大哥死得很離奇,但是與他應該關係不大。而另外幾個孩子,也都和他沒有關係。因為萬物城的棄子,在三歲時就作為人質交給了威脅萬物城安全的超級旅團天眼。」
回音看了班尼一眼,笑著點了下頭說:「好像是這樣的吧。」
「三歲……」
日出再一次沒能問出來,班尼就開口了,說:「但是天眼旅團在二十年前就神秘失蹤了。如果照你所說你的名字是帕帕給你的話,那麼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是帕帕旅團幹掉了天眼旅團,然後你也就從天眼旅團的人質變成了帕帕旅團的人質。而當時,你的年齡應該是六歲不到的樣子。」
「什麼?你二十五了?」日出驚訝地說。
回音看了他一眼,轉向班尼,認真地回答道:「我的確就是那時以天眼旅團的人質的身份進入了帕帕旅團。但是在帕帕旅團裡,我不是人質。」
「你不是人質,那你是什麼?」班尼問。
「我是回音啊。」回音快樂地答道,好像這個答案所有人都該欣然接受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你怎麼總是重複我說的話?」
「你……怎麼……總是……」
「呵呵,原來你是回音。」
「原來……我是……回音。」
……
記憶突然而至,又突然而去,等回音發現他剛剛有那麼一小會陷入記憶中時,再抬頭,班尼依舊死死地盯著他。
班尼·霍爾,他是這樣介紹自己的吧,劍客月報八卦版的記者,一個金頭髮藍眼睛,身材偏瘦,總是穿西服打領帶的標準人類。回音望向班尼,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和他的外貌極其不相符的異常氣息。
帕帕曾經教導過他如何分辨不同生物的氣息。人類有人類特有的氣息,行為模式,甚至特定區間的聲音。動物有動物特有的,而撒拉人也有撒拉人特有的。
如果是人類,就該像人類那樣說話,像人類那樣散發出人類的氣息。但這個叫班尼的人不同,他有一個完完全全標準得有些膩味的人類外貌,但他的氣息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過,那種異常的氣息,或許會讓別的人感到危險,卻讓回音感到安全。
撒拉人的氣息,是最令他感到安全的。
所以,他沒有對班尼說謊,看到班尼臉上疑惑的表情,他笑著告訴他:「見到帕帕的時候,我不會說話,只會跟著別人,別人怎麼說我就怎麼說。他說這就是回音,我就是回音。是他給了我名字,是他教會我說話,或許……」
抬頭,冷笑著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宮殿,回音低下頭重新望向班尼,對他說:「我現在是這裡的王子,但是在那兩個我不認識的哥哥死掉之前,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給過我名字,教過我說話,摸過我的頭,給我說過故事,那個人就是帕帕!」
「帕帕!」喊著那個人的名字,回音站了起來,在巨大的油畫面前,握緊拳頭,眼中釋放出強大的令人驚訝的莊嚴,一字一頓地告訴他面前站著的三個男人:「帕帕,是中土大路上最偉大的劍客!他能令萬物復甦,他是第二區的陽光和驕傲!」
「回音。」過了很久,日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就好像從一場夢中突然醒過來,回音愴然一笑,重新坐了回去,衝他的朋友們搖了搖頭說:「抱歉,我好像有點過於激動了。」
「沒關係。」班尼也似才從一場震撼的夢中醒過來一樣,笑了笑說:「我沒見過帕帕。但是在我採訪過的那麼多劍客裡,我聽到過很多次他的名字。無論是誰,人類還是撒拉人,提到他時,都會露出同樣的表情,就是你剛才那樣的表情,所以我想他一定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聽到班尼這樣說,日出忽然想到了暴風雪老大。
意外地來到第二區這已經是一天過去了。如果說才到這裡的那刻,圓子受傷,其他人也不同程度地帶了傷,所有人又身處空曠無助的荒原,生存才是他們唯一需要思考的問題的話。現在他們已經受到了款待,晚餐後天祐大人還親自為圓子接骨,縫合了傷口。是時候想想那個重要到玄妙的問題了——
他們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從第三區瞬間來到第二區!
「所以這麼說起來,你那兩個哥哥都死掉之後,你老爸沒指望了,就想到你了?」
「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我回來是在那兩個哥哥死掉之前。有一天,我醒過來整個旅團都不見了,只有一封帕帕留給我的信,信是天祐老師寫的。他發現我沒有跟天眼旅團一起死掉,輾轉尋找,通過十幾年的調查,終於發現我在帕帕旅團裡,於是寫信請帕帕放我回去。」
「所以你就回來了?」
「也不能這麼說。我看到那封信後,還努力找了很久,想找到旅團,重新回到帕帕身邊。只是後來沒找到,我就只能回來了。」
「這麼說天祐老師其實對你也不差,他這個人也很好吧。」
「天眼旅團消失後,天祐老師獨自找了我十七年,他的確……」
眼看班尼已經進入採訪模式,日出搶話過來打斷班尼說:「班尼,你見多識廣。有件事,你幫我分析分析。」
「沒看我正忙著嗎?」班尼凶狠地瞪了日出一眼,日出發現他手裡拿著的採訪小本子上有一個非常驚悚的標題,寫的是:「情與仇,一個美麗少年與三個中年男人的故事。」
……
其實日出剛剛聽回音講帕帕時,好幾次想起了他媽,真的還挺感動的,但看到班尼這個標題,一時間啥想法都沒有了。腦子裡閃過的完全是另一個故事,還是極端重口味限制級的。
不過,如果在八卦這條路上一路狂奔下去,那就中了班尼的招了。
日出忍住內心強力的吐槽慾望,拉住班尼說:「班尼,你不是問我,我們怎麼會在這裡的嗎?」
「啊?」班尼看了他一眼,看上去還是不大感興趣的樣子。
只是,此時回音和亞瑟都跟突然醒了過來一樣,日出經歷過的那幕,他們也經歷過。黑色的斑點出現在黑和紅的昏暗天地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當黑色將他們包圍,突然間他們就從戰火中的第三區啤酒城來到第二區的荒漠了。
而且還是在離泛美公路並不遠,一下子就被趕來看熱鬧的班尼救到的地方。這一點怎麼看都是不正常的啊。
「你們怎麼過來的?」班尼看到回音和亞瑟表情都變得和日出一樣,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們?」日出想盡量地把他看到的東西描述好一點,無奈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實在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他真的無法說出那到底是什麼,只能笨拙地說:「我們原本在啤酒城,啤酒城,你知道嗎?第三區……」
「我知道。」班尼說,依舊顯得興趣索然。
日出想了想,暫且放下啤酒城發生的一切不說,對他說:「我們被人攻擊,那個人用一個很大的機器怪獸一樣的東西,舉著一把很大的劍攻擊我們。劍非常大,十幾米長,跟一個寶塔一樣。他攻擊我們的時候,我,還有亞瑟,回音,還有徹徹和圓子都浮起來了,根本沒辦法還擊,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眼前有黑點出現,一個點,兩個點……最後整個就變黑了,然後我就到這裡來了。」
「我或許說得還不夠明白,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日出覺得可能說得太簡單了,正想詳細地把啤酒城發生的事情說給班尼聽。
「不!說那個黑點!」班尼一把拉住他,表情在突然間全變了。
他緊緊地攥住日出的領子,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緊張,用幾乎尖叫出來的聲音問他:「跟我說那個黑點!說黑點!」
「黑點?」日出遲疑了一下。
一個名字從班尼的口裡蹦了出來:「但丁·龍圖!是但丁·龍圖!」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