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夜色中鑽出兩個肩上冒著蒸汽的漢子,第三區的冬天即便不會向第二區那樣滴水成冰,但也是能夠下雪的。「怎麼樣?」暴風雪老大從不會等著他的兄弟們走到他的面前,他迎上去有點急迫地問。左邊的漢子穿著一條粉色的折價褲子,上半身全裸著,露出精幹的肌肉和一道道醜陋傷疤,他抹了把胸膛上的汗水,語氣急速而沉重地回答道:「伊南山子爵不見了,我們把城堡裡裡外外都找遍了,沒有人。」「那麼其他人呢?」暴風雪老大追問道。「其他人……」右邊的漢子上身穿著衣服,不過也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喘息著看樣子這一夜根本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給過自己,打著結巴對暴風雪老大說:「警察都還在,都在睡覺。城裡其他人都在睡覺。妓院裡,我們還看到了幾個劍客,他們有些還在玩樂,不過這個點大多數也都睡了。」「哦……」來人還有什麼沒說完,暴風雪老大卻忽然擺了擺手,「我知道了。」「老大!難道是蜻蜓那個婊子,設計害我們?」左邊的漢子咬著牙說。暴風雪老大笑了笑,語氣柔和地說:「蜻蜓雖然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但是她畢竟身體裡有撒拉人的血,她不會害我的。」「但是她沒有拿到我們要的藍星石就叫我們到啤酒城來,這不是陷阱嗎?」左邊的漢子追問道。「因為她有更重要的東西要給我啊。」暴風雪老大歎了口氣,轉身看了看腳下沉睡的啤酒城,眉間湧起烏雲。「老大,我們還是想辦法快走吧。」身後的人建議道。暴風雪老大望著月光下柔軟睡去的城市,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其實他這還是第一次到啤酒城來,以往因為害怕到這裡來必定會醉得死去活來,他一直都不肯來。這座城市與他一點干係都沒有,他沒有一點義務要留下來和它同生共死,沒有義務。「老大,你說蜻蜓有更重要的東西給你,那是什麼?」過了一會,看到暴風雪老大沒有說話忍不住問道。
「那個死人,那個等到我們來了才死的年輕人,就是蜻蜓要帶給我們的東西。」暴風雪老大回答道。「那算是個什麼東西啊?」「算是個什麼東西?」暴風雪老大沉默了,過了會才說:「那個人是個信使,他帶了一個消息,只有看得懂消息的人才看得懂,看不懂的人,看到的只是一個死人。」「老大,你說什麼,我不明白。」「哈哈!」暴風雪老大忽然仰天大笑,招手讓對他的兄弟說:「把咱團裡的兄弟們都叫來吧!」「是,老大!」左右兩個漢子回答道,塔樓上再次只剩下暴風雪老大一人。他獨自站在空曠的天幕之下,夜色融化了他的身體,望著冷月,這個粗獷的漢子人生裡第一次對著月亮祈禱了起來:「藍星上的真神,如果真的有的話,告訴我該怎麼辦?怎麼過這一關?」
另一邊,啤酒城外十里處,中央區090-3型野外機甲車內,裝修豪華,居然還帶了私人酒櫃的後車廂會客廳裡。約瑟夫?查德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連續幾天的旅途勞頓,他乘坐的飛行器用了一天一夜才飛到第二區和第三區的邊緣,進入第三區,泛美公路兩邊都是田,沒什麼意思,離開泛美公路到達啤酒城的道路更是狹窄顛簸,他骨頭都要散了,滿心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儘是農民的鬼地方。「好了,我聽夠了你的理由了。」約瑟夫?查德突然說話,看了下表,不耐煩地沖另一邊坐在一張小凳子上,佝僂著背的老頭子說:「空中支援,再過十分鐘就可以全面到位了。剛剛我的士兵告訴我看到有能量點從空中離開,如果離開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就殺了你。就是因為跟你在這裡廢話,不然我早就行動了。」「行動?」老頭子把背稍微直了一點,望向約瑟夫,他表情溫和,渾濁的眼睛裡卻閃現出決絕的光。「查德大人的意思是要把我城裡的人全部都殺了嗎?」「我哪裡是這個意思了?」約瑟夫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說:「這不是讓你把啤酒城裡你肯定與革命旅團沒有關係的公務員,貴族都圈出來嗎?你已經浪費我半個小時的時間了,我不會再等你,十分鐘後封鎖天空,天亮之前我就要打完收工。」「你要我圈出十個人,包括我的老婆和孩子。」老伊南子爵笑了起來,望著他面前一本記錄了一萬三千個名字的姓名簿說:「這上面有一萬三千人,你叫我圈十個人出來,而你其實只是想殺掉裡面的一個人。」
「沒錯。」約瑟夫?查德抬了下眼皮說:「這是可靠消息,索加?昂卡的兒子就在你的城裡,和他接頭的人也在這裡。那兩個人是死是活都無所謂,關鍵是他們知道的消息不能流出去,流到革命旅團的耳朵裡就可以了。」「我聽錯了嗎?」老伊南笑了兩聲,聲音聽上去幹燥而尖銳,「為了一個人,你要滅掉啤酒城?」「你知道中央區每年要花多少錢在尋找革命旅團,應付革命旅團帶來的麻煩上嗎?」約瑟夫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走到老伊南面前,低著頭衝他吼:「第九區那幫自命不凡的將軍上校劍客們,只知道花錢,一點正事都不辦!靠他們,革命旅團遲早會成為第二個東土聯軍,雷鳴科恩遲早會成為第二個但丁?龍圖!你知道為什麼第九區在對付超級旅團上總是失敗嗎?就是因為他們做事不夠果斷,手段不夠狠。」「所以……你就過來跟我談滅城了?」老伊南又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任何人看了都不會好受。這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扶著牆站了起來,抬起頭望向高大英俊,金髮飄逸的約瑟夫?查德。「約瑟夫大人,我的大兒子很早的時候就去了第九區,現在在絕境長城段跟隨阿莫?祖藍朵將軍。我的二兒子也不再我身邊,我的女兒前年死於十年前的瘟疫。正是那一場瘟疫讓城裡養的牲畜都死光了,這你當然不知道。大家都沒了飯吃,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山上的藍星啤酒花,因此才有了現在的啤酒城。」「當然,說這些一定又是在浪費你的時間。所以……」老人扶著牆找到他的拐棍,撐著身體一步一步走向機甲車的出口,一邊走他一邊說:「我不是流雲,不是查德,不是尤力,更不是祖藍朵。我的兄弟姐妹裡沒有一個是貴族,這個子爵是二十年前獅吼城戰役時,我用一條腿換來的。我沒有親人在城裡,換句話說,啤酒城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而言是不同的,他們都一樣重要,一樣不能捨棄。」「我當然無法阻止你,查德侯爵大人。」老伊南最後一次回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柔和,渾濁的眼球裡卻放出駭人的光芒,「黎明前,你要屠城,就先踩過我的屍體吧。」說完,老伊南從高高的機甲車上爬下,緩緩地向他的城市走去。「哼……傻子。」約瑟夫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回到他的機甲車前方的指揮室裡,看著一大堆發光的屏幕突然氣急暴躁地大吼道:「我的空中支援還要多久才能來?賓利?尤力一個小時前不就說他會派他的飛行部隊過來嗎?他要我親自給他打電話嗎?」「侯爵大人息怒。」一個副官模樣的年輕人戰戰兢兢地抱著一大疊紙走了過來,正開口說話:「尤力大人說他的部隊已經在路上了。薩丁的飛人劍客五分鐘後就到……」「你什麼東西敢和我說話!」約瑟夫一把掀掉年輕人手上的紙,怒氣沖沖地走到指揮台上。他面前是一個和圓子自製的藍星石能量檢測器相似,但是要大很多的大屏幕,上面斑斑點點的,一個大的光點圈圍著啤酒城,那是他攜帶了大量藍星石武器的部隊,而啤酒城裡幾乎是一片漆黑的。民用的藍星石電器,比如說光電石燈什麼的,用的都是靈魂金屬含量很低的藍星石,根本不足以在儀器上顯光。能夠在上面顯光的,數一數,整個啤酒城境內也只有三個大點外加一個小點。「居然有三個太陽劍,一個月亮劍。」約瑟夫重新笑了起來,喃喃道:「總算有點玩頭。所有人都給我聽著!」「是!侯爵大人!」「城裡的太陽劍和月亮劍,全部交給我來幹掉,你們誰都不准插手,聽到了嗎?」「是!侯爵大人!」
十九個兄弟,連同暴風雪老大在內,暴風雪旅團一共十九個兄弟。他們中的有些是近幾年才加入的,但大部分都是在十多年前,跟暴風雪老大一起從村子裡逃出來的兄弟們。他看著他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最左邊的小個子是最年輕的西西,純種野人,來自第不知道多少給被第九區掃平的野人村莊,左邊第二個高個子阿加,是一直跟著他的父血混血兒,他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兄弟,他的親人,他不會是革命旅團的人。左邊第三個大個子伊拉法,母血混血兒,他肩上的刀疤是為了救暴風雪老大才留下的,他也不會是革命旅團的人。左邊第四個,羅克亞?阿爾。他是人類,但是他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親哥們啊,殺了他父母的人還是暴風雪老大親手殺掉的。他不會是革命旅團的人……
左邊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第……右邊第一個!這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兄弟裡怎麼會有革命旅團的成員呢?那個死掉的年輕人,蜻蜓帶過來的腳踝的骨頭都出來了還堅持等到他們出現的年輕人,就是索加?里昂的兒子沒錯。暴風雪老大雖然從沒見過那個年輕人,但是他見過索加?里昂。那個年輕人有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倔強樣子。他用那樣的身體撐到這裡,見到他們才死,那麼他的接頭人一定在他的旅團裡,可是……這都是他的兄弟啊!他的兄弟裡怎麼可能有革命旅團的人呢?暴風雪旅團裡怎麼能有革命旅團的人呢?這都是他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