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縣城中只是打招呼的話,那麼到了許家村則是熱鬧多了。來了許多人不說,更是有專門的人員負責分配工作:去集市的去集市,搬桌椅的搬桌椅,打水的打水……好一番熱鬧。
許嬌容只是樂呵呵的使銀子,雖說有縣令大人們的安排,但是這打賞的銀子還是要自家出的。這是喜事,銀子使得再多也不心疼,還唯恐使得少了,丟了弟弟的面子。就像大人們勸說的那樣,怎麼著,也得先把許仙的名聲挽回來。
不大會兒功夫便有許多人運來了許多食材。有拿雞蛋來的,有拿白酒來的,也有背了幾袋米來的,也有捉雞趕羊來的……
許嬌容是高興地,高興地不記仇的。不僅是請報錄人,還是全村共樂。許家村,李公甫那兒的人,只要是知道的,她就沒有漏下。
一開始許家村的人自然是不好意思參加,怎麼說他們當時的做法,實在不是那麼地道。但是她卻說:「嬸子,當年家貧,總是去你家中討吃喝。那些年,家家都不好過。你們卻依然給了,就為這,你也得來!」
有—個,便有第二個。
老實說都是同村同姓,能有多大的仇恨。還不是連年戰亂,家中沒有吃喝,而許仙姐弟哪—個也不像可以種的了田地的。本就無食,卻多了兩張嘴,時日—長,哪家也不喜。
當日村長來轉移田契,與其說他們是來逼迫許仙姐弟,不如說是自家的婆娘覺得這樣做,那田地少了的田稅,可以彌補自家的所失。
人人只顧自己,本就是元末的真實寫照。真要—比,可以參考一下現代社會,可以把欠糧食,想像成欠債還錢。所以朱元璋的功德中,才有這麼一條:他通過自己的才智、信念和統帥力推翻了蒙古的統治和奴役,重新建立了漢族國家並指導國民脫離野蠻,重新恢復自信、尊嚴和榮譽。
明王朝誕生於半個世紀有增無已的擾攘紛亂中;在這個一切遭到蠻族破壞的年代,中國大部分地方的日常生活的進行日益直接訴諸於蠻族的暴力,文明已經隕落,漢人淪為奴隸,任憑蠻族宰割。
估計也正是如此,明朝才會過度的注意禮義。
獲得原諒的許家村人,也沒有白吃白喝,立即婆娘孩子齊動員,幫著洗碗盤、上菜……只要可以幫的上手的,他們全都搶著幹。自然許嬌容也落了個以德報怨的口碑。
只是許嬌容幾乎原諒了全村的人,卻偏偏落下了村長—家,顯然她不是不記仇,只是恩怨分明罷了。
這才是漢民族的禮義:或曰:「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有時候—婦人卻比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都知道為人處世之道。
許嬌容的做法卻是嚇壞了報錄人與當地的老爺們,心說:「她這麼記仇,更是有些手段,三言兩語便孤立了那家。狀元公回來,會不會告我等—狀?」
哦,是了。不是大人們不懂為人處世的原則,是他們實在太懂了。心懷惡意的權力者們知道照孔子的話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說不定便會有「俠以武犯禁者」,還是「以德報怨」的好。至少自己安全,不怕害了人,丟失小命。
當然,這以德報怨的社會規則是需要時間來宣傳的,現在還是先獲得許仙的諒解更加重要。「是了,這狀元公什麼時候回來?」
早早派人打探,然後迎接許仙,先化解這誤會,便是他們下一步了。許嬌容的手段讓他們害怕。如果許嬌容不與村人和解,在這注重「禮義」的大明朝於許仙是絕對不利的,親人的口碑在這世界分外重要。可是許嬌容偏偏是與幾乎所有親人和解了,這口碑便有了,卻獨留一戶……嘶-這等手段,他們想想都怕啊!
「是了,漢文這還沒有回來。」許嬌容也覺得奇怪,因為許仙明明說過了瓊林宴—結束,便回來的。
「壞了菜了!」報錄人一拍雙手失聲道。
「怎麼個行程?」許嬌容關心道。
報錄人說:「我等雖然有馬,但是這麼些日子過去了,許老爺早該回來了。如今沒有回來,只有一種可能。」
其他報錄人一聽,全變了臉色。
是啊!只有這種可能,這是明初,馬上可以打天下,卻不可以治天下的明初,是開國爵爺們相女婿,提高家族品質的日子。
許嬌容問:「你快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許嬌容很急,她可不希望許仙有個好歹的。
報錄人沒說,反而問道:「許老爺可有娘子?」
「沒有。只有一姑娘,說好中後成親的。」許嬌容記得許仙說過要娶白素貞,老實答道。
「唉!」報錄人歎口氣說,「讓那姑娘別等了,許老爺是回不來了。」
「這到底是為何?」
報錄人說:「許老爺此時恐怕已成了別人的乘龍快婿。」
「這不可能,漢文不是那樣的人!」李碧蓮寒著臉,也跑了出來,她絕不許人污蔑許仙的。
報錄人誤以為這就是當事人,把搶親的事說了。說:「這事京中都知道,這時候不趕快回家的,不是不想回來,就是回不來了。以許老爺的名次,他沒回來,只能是搶了。而敢搶頭名的人,不是皇上的公主,便是相爺的女眷。」
又有旁的報錄人說:「姑娘,你就放棄吧!以那些大人們千金嬌生慣養的性子,是絕不會與姑娘分享夫君的。」
又有人說:「姑娘,幸好你還沒嫁,否則本朝又要出個陳世美了。」
陳世美的妻子秦香蓮,進京告狀時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破爛羅裙,足見其形態之窮愁貧賤。一個善良的鄉村婦女;一個老公進京考「公務員」一去不復返的寡居女人;一個上要養活公婆,下要照料兒女的撐樑柱;其飽經風霜、滿臉寫盡滄桑的樣子可想而知。且公婆才凍餓而亡,秦香蓮勉強用蘆席捲了屍體,就鎖了大門,帶著冬哥、chun妹,風餐露宿地來到北宋帝京開封。此時她已手無分文,母子三人就在城南土地廟裡歇宿。蓬頭垢面地去見已經變心的老公,肯定是一件十分難堪的事。
結果呢?也不是那麼美好,中了狀元的丈夫讓包黑子鍘了。
也許後世人更同情秦香蓮,但是這個時代,是有搶親的。
傳說是陳世美自己說自己未娶,但是這可能嗎?士子是有籍貫的,家中有何人,別說朝庭查不到。
而以他們這些報錄人來看,就是知道其家中有妻室,這大官們的千金小姐們也不會在乎的。
上京去找去告狀,不是大官小姐們弄死你,就是夫君剝官去職,成了白衣。
這怎麼看,倒霉的都只會是他們自己。至於有權有努的官家女兒們,只會被塑造成毫不知情的存在。
可以現今他們來前聽說南京搶瘋了來看,有的士子昏迷不醒也為人搶走,有的士子躲入茅廁同樣讓搶走……大人們不知道人家不想娶,心有別屬?實在是說不通。
所以看這姑娘還沒嫁,報錄人才好心勸她,雖然看她樣子,人都住到人家中,於名節有礙,可也總比死在公主之類的手中強吧?
如果能搶來,他便罷了,真鬧得天下皆知,陳世美便是榜樣。不僅他自己死了,還要留下一個身後惡名:拋妻棄子。
反正現在元朝統治剛走,就是沒了名節,這時候也不愁嫁。
「說什麼胡話,漢文怎麼會娶皇上的女兒?」許嬌容笑了。
噗嗤一聲,李碧蓮也笑了。別人不知道許家與老朱的關係,李碧蓮可是早聽許嬌容說了的。這天下哪兒有叔叔娶侄女的。
本來是擔心,但是一聽駙馬什麼的,她是—點兒都不擔心了。
一開始她是讓「公主」二字嚇住了。不要看她聽自家哥哥的話也準備了「父母之命」,但是她這個「父母之命」可不是真的。真撞上了公主,假的就是假的。她敢和白素貞弄假,撞上公主,這心就虛了。
不是許嬌容打叉,說不定心虛的她真就信了,許仙娶公主什麼的。
不過她們這些知道許仙與老朱關係的不信,然而老朱與許仙的關係不僅沒有宣揚的天下皆知,甚至中樞的那幾位也是拚命隱藏。
不要說通訊不便利的古代了,就是後世現代,這國家幹部的「真親」,又有幾個知道的?
報錄人的話,許嬌容她們是沒有向心裡去,可當地的大人們卻進了心。
「你說這許漢文是否真做了駙馬?」他們看上去漫不經心,但是問出了口,便代表他們對此事的關心。
「陛下令你我保他,說不定便是有心相為女婿。」
「嗯……」縣令沉默了。
「那許家?」有人問道。
「就這樣吧!」縣令想了—下,卻給了這麼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當然了,就是這樣的回答,便足以讓人高興了。從全力打壓,力圖許仙滿意,到模稜兩可,本就是一種變化。官場中人,實實在在的牆頭草典型。
仇學官雖為學官,同樣是官場中人,立即興奮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