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魏王宮。
曹操的頭疾似乎好轉了不少,這幾日裡一連處理了積壓許久的公文也沒見再犯,曹操鬱結許久的心情頓時為之一鬆,不過卻是絕口不提華佗之功。
不過頭疼雖然好了,但樊城一戰的結果,卻讓曹操愈發心煩意亂。
「今日征招諸位來此處,原因你們都應該知道了吧,樊城我軍一敗,逆賊聲勢加浩大,如今兵鋒直抵襄陽。」曹操目光掃過座下的諸人,緩緩道,「你們有何意見都說說吧。」
「殿下,賊軍勢大,已經逼近襄陽,若是襄陽有失,那麼賊軍度過黃河便可直取許都,屆時中原震動,陛下近賊,乃是臣子的失職,因而屬下建議不若勸陛下遷都以避賊軍鋒芒。」曹操話音一落,便有一人起身說道。
曹操定睛望去,出言的乃是大司農郎中令王修,他沉吟片刻,追問道:「若是遷都,又往何處去呢?」
「長安乃前漢國都,是我大漢朝興國安邦之處,當今陛下也曾遷都長安,因此必不會有何牴觸。」王修開口答道。
曹操眉梢微微一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對他人所言頗為意動的表示,沉默了許久的荀彧終究忍不住,出言道:「遷都之策萬萬不可!」
「文若為何有此一說?」見荀彧出言,曹操當即將目光轉向他,開口問道。
「遷都萬萬不可,國都乃是國家政權之象徵,社稷宗廟所在,如何能輕易放棄。」荀彧朗聲道,「何況許都初立未久,此時便如此輕易的放棄,教天下人如何看,請主公思之、慎之!」
聽荀彧依舊是稱呼自己為主公,曹操眼中不自覺的閃過一抹不滿之色,只聽王修辯道:「遷都並不意味著便要放棄許都,只是賊軍此時的確聲勢浩大,黃河以南有不少勢利之徒對其回應如雲,一旦讓賊軍踏上中原之地,誰又敢保證陛下的安全?」
「叔治此言差矣!」荀彧正色道,「我大漢朝帶甲之士不下百萬,人人皆有為陛下效死之心,如何不能保證陛下的安全!」
「何況,主公莫要忘了」荀彧站起身來朝曹操拱手道,「那董賊的前車之鑒!」
聽到這裡,曹操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怒意,前日荀彧將他喻為韓信,今日又將他比作董卓,或許這只是荀彧的心之失,可是落在曹操耳裡,便似乎成了一種諷刺。
司馬懿敏銳的捕捉到曹操目中的變化,面色不變,亦是緩緩站起身來。
「仲達有話要說?」曹操看見司馬懿站起了身,當即開口道。
「殿下,屬下以為確如文若軍師所言,遷都之策不可取。」司馬懿徐徐說道。
「為何不可取?」曹操皺眉道。
「遷都之事紛繁複雜,千頭百緒,絕想像中那麼簡單,何況」司馬懿頓了頓,接著道,「何況如今賊軍危機四伏,絕可能會踏過黃河一步的。」
「哦,仲達此話怎講?」聞言,曹操眉頭微微一鬆,趕緊追問道。
「此時賊軍雖然看似鋒芒畢露、人可敵,然而所謂勝極則衰,賊軍背後隱憂有三。」司馬懿緩聲道。
「有哪三隱憂?」曹操說道。
「其一,戰線過長。從江陵到襄陽路途遙遠,且如今劉備為與東吳講和,與其平分了荊州,以湘水為界:江夏、長沙、桂陽屬權;南郡、零陵、武陵屬備。關羽不過只佔據半個荊州,僅以半州之力欲伐天下,異於癡心妄想。」司馬懿開口道。
曹操了頭:「仲達你繼續。」
「其二,兵力不足。關羽不過區區數萬人,而我帶甲之士數十百與他,於禁之敗不過是因其大意而為關羽所乘,此時殿下只消再派一上將軍將兵南下,必定將賊軍阻在襄陽城下。」司馬懿繼續說道。
「是啊,於禁之敗究其原因還是在其自身,只是其人從我隨軍數十年,為何面臨險境之時,竟還不如一龐德呢?」提起於禁,曹操不免又是一陣希噓,「那仲達你說,派誰人再去為好?」
「舉賢不避親。」司馬懿瞥了眼另一頭端坐的司馬英,開口道,「屬下舉薦司馬英為將,領兵前往襄陽。」
曹操亦是望瞭望司馬英,沉吟片刻,頭道:「關羽武勇天下皆知,我軍之中或許只有司馬英能與之一戰,那便如此吧,至於其餘的出兵細節,等你將賊軍的三大隱憂說完後再說吧。」
「諾。」司馬懿拱手接著道,「這其三亦是賊軍面臨的最大危急,那便是後方不穩,隨時可能有傾覆之危!」
聽到這裡,屋內的眾人皆是心中一凜,屏氣凝神靜待其下文。
「之所以屬下敢如此斷言,首先便是樊城未失,樊城乃是襄陽門戶,而如今雖然賊軍已兵臨襄陽,但樊城仍在我軍手中,那麼關羽便不得不分兵駐防,以備曹仁將軍突襲而斷其後路,如此一來本就兵力寡微的賊軍顯不足;其次,賊軍的最大隱憂便是在江東。」
「在江東?」聞言,曹操微微一愣,旋即開口道,「仲達莫不是以為那孫權會攻伐劉備?」
「正是!」司馬懿篤定的頭道。
「仲達只怕是在癡人說夢吧。」那王修卻是笑道,「孫權與劉備訂有盟約,兩家向來共進共退、休戚與共,與我為敵,遠有赤壁之戰時,孫劉兩家聯手抗衡魏王殿下大軍;漢中之戰時,那孫權亦是與劉備遙相呼應,進攻淮南,這亦是近在眼前之事。這兩家可算得上是鐵盟,那孫權如何會去攻伐劉備?」
司馬懿搖了搖頭,說道,「為何王大人對偌大的半個荊州視而不見?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劉備為與東吳講和,與其平分了荊州,以湘水為界:江夏、長沙、桂陽屬權;南郡、零陵、武陵屬備。當初荊州不過是劉備向孫權相借而來的,如今劉備已得益州卻不肯歸還荊州,那孫權會如何作想?」
「那仲達以為如何才能讓孫權出兵呢?」曹操自然也已從司馬懿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門道,當即開口問道。
「孫劉兩家看似和睦,但孫權豈是善與之輩,為了荊州,兩家必然有一戰。殿下只需遣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江東遊說,那孫權定會應允。」
「派何人出使江東為好?」曹操問道。
「屬下不才,願為殿下出使江東。」未想,司馬懿卻是主動請纓。
「好!孤便如仲達你所願,許你出使江東。」曹操頭,瞥了還站在堂內的荀彧一眼,卻是站起身來,朝諸臣朗聲道,「今日所議之事便如仲達所言辦,散了吧。」
說罷,轉身走入後堂,眾人見曹操離開,亦是紛紛起身離去,唯有荀彧久久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父親,你為何要舉薦孩兒掛帥前往襄陽?」返回自家宅院的路上,司馬英忍不住在馬車內出言對司馬懿問道。
「怎麼,你不願意?」司馬懿不疾不徐的反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司馬英一時語塞,他並非不願出征,只是一想到即將面對的是關雲長,心中便是不免有些許複雜的滋味。故人相見,卻是在戰場上,如何不教人感慨萬千。
「我知你與那關羽有舊,但沙場之上決不能心慈手軟,存婦人之仁。」司馬懿正色道,「此話我已與你說過很多遍了,何況殿下如今還未徹底對我父子二人消除懷疑,因此你加要奮勇殺敵。」
「什麼?殿下在懷疑我和父親?」聞言,司馬英不禁面色一變。
「哼哼,他何嘗真心信任過別人?」司馬懿冷笑兩聲,開口道,「當初漢中之戰,他讓我與荀文若留守許都輔政曹丕便已開始對我有了戒心。而後從漢中撤退之時,荀文若還命人監視我父子二人,這還不明顯麼?」
「可那不是文若軍師自行決定的麼」司馬英皺眉道。
「自行決定?」司馬懿瞥了司馬英一眼,緩緩道,「若不是曹操默許,他如何敢派人監視領兵大將。不過此番因為晉封魏王之事,荀彧也為其所猜疑。」
司馬英想起剛才荀彧在殿內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浮起一絲不詳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