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1
時維二月,大節之後的西都長安似乎又變得蕭條了許多。
還未過申時,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酉時過半,天空已完全的黑了。冰涼的北風呼嘯而過,刮在人的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相較於前幾日,今天的夜尤其黑,天空上只有少許幾顆暗淡的星星,而月亮則早已隱入烏雲之中,所有的月光都被烏雲所吞沒,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長安城城樓上的衛士點燃了風燈,城中的百姓也將家中的油燈點亮,為照亮親人的歸途。
再過幾日便是立春了,天氣已經有了要漸漸轉暖的趨勢,不過乍暖還寒之際卻是最難將息之時。
童家武館內,館主童淵的屋子裡燈火微明。一個男子在屋中來回踱著步,明黃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黃巾賊患頻仍,四處皆是匪亂,卻還是偷偷跑了去。待到這次回轉,看我不禁足她半年,好生磨磨這丫頭的心性。」屋內的男子自然便是童淵了,他止住腳步瞥了眼案上那盞泛黃的信紙,苦笑著歎道。
「想不到此行竟是如此凶險,多虧了佑維料敵之先,非是如此,只怕今次必然被那鄧茂得了手。」信紙是張繡差人從許昌送回的,其中張繡詳細記下了此行的經歷,自然也少不了與黃巾軍鬥智鬥勇的過程,童淵看完了信,知道童英和童玲無事,也放下了心。
「只是想不到連京畿之地也有黃巾賊出沒,難道真要讓這些賊患成了氣候,皇上才知民心可載舟亦可覆舟?」童淵長歎了一口氣,恨聲道,「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若是我童淵還能再上沙場,豈能讓這些宵小鼠輩猖狂,可歎!可恨!」
童淵一拳重重捶在案上,臉上表情又是懊惱又是憤怒,看他的模樣,恨不得當下就能上陣殺賊,可惜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帶罪之身,只怕此生已無可能再上沙場。然而張繡卻是有勇有謀,昔日在軍中深孚眾望,臨陣亦有大將之風,讓如此人才屈居於自己的武館中而不能為國效力,實在是可惜了。
童淵深吸了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搖了搖頭,他深知張繡此人至情至性,昔年曾受過他些許恩惠便執意留下報恩。童淵皺著眉,如今正值國難當頭,為天子分憂才是當務之急,如何能讓張繡此等人才因小節而失大義?
「那我先與子干修書一封,聽聞他如今貴為北中郎將,率領大軍平叛,想來定是求賢若渴,不若先為佑維引薦一番,想來他必定會賣我幾分薄面吧。」思慮及此,童淵坐回案邊,取出紙筆,沉吟片刻緩緩寫道,「子干吾兄,一別數年如故……欣聞你為朝廷啟用為北中郎將,不勝感慨,憶往昔你我二人沙場並肩作戰,更是唏噓。如今你正值用人之際,兄本欲效犬馬之勞,然如今負罪在身,心有餘而力已不足……吾為你舉薦一人,其人原本為我部下,曾受我恩惠,當年我蒙冤下獄,他不遠千里回轉京城欲救我出牢籠,雖未成行,然如今卻寧在吾身邊報恩而不願重歸軍籍,此人乃是涼州武威人氏,自幼熟讀武書,其人有驚世之才,武略遠勝於我,若他能為國效力,必將成為你左膀右臂……此人姓張名繡,字佑維,吾將開其心結,勸其入你麾下……」
放下筆,將信紙上的墨跡小心翼翼的烤乾,然後折好放入懷中,卻是不經意的碰到胸口的一個硬物。
童淵心念一動,將硬物取出,那是一本紙質的小冊子。童淵將冊子放在手中摩挲著,臉上表情有些複雜。片刻之後,他卻是將冊子放在案上攤開來,再次提筆在上面疾書。
寫到了一半,門外卻是傳來一聲高呼——
「走水了!」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童淵皺著眉,卻並不著急起身去開門,先是將小冊子收入懷中放妥後這才去將門打開。
「館主,不好了!不好了!」來人是武館裡的一位武師,只見他一臉焦急,嘴裡不迭的喊道。
「不要慌,慢慢說。」童淵伸手讓他先不要著急。
「館主,剛才不知是何人打翻了燭台,現在武館裡有好幾處房屋都走水了。」那武師暫時平抑了心情,急促的開口道。
童淵聞言趕緊舉目四望,果然如來人所言,武館東北面火光通天,將黑漆漆的夜晚也照亮了許多,眾人喧囂聲不絕於耳,幾乎掩蓋了黑夜裡其他所有的聲音。
「那你趕快組織武師滅火,將柴房的易燃之物通通移走,還有告知官府請周圍鄰人幫忙。」童淵處變不驚,有條不紊的吩咐道。
「是,我馬上去。」那武師點點頭,快步轉身離開。
童淵長出了一口氣,轉身進屋,正準備收拾一下去指揮眾人滅火,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卻瞥到窗外有道黑影迅疾的閃過,心中頓時升起警兆,轉過身對著燭台飛快呼出一口氣,熄滅燭火,屋內迅速陷入一片黑暗中。
嗖嗖嗖!就在燈滅的同時,一陣密集的弩箭劃破空氣的呼嘯聲不期而至,紙糊的窗戶上頓時出現了十數個小洞,弩箭幾乎插在了屋內每一個隱蔽的角落,看得出這群來襲的殺手早已洞察了屋內所有物品的方位,所選擇的出手位置也是精心挑選過,若是尋常人只怕已經被擊殺了。
不過童淵豈是常人,他幾個閃身躲過了所有弩箭,然後蜷著身子屏氣凝神靜靜的等待時機。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面的人不再聽到屋內傳來任何聲音,兩個黑影藉著夜色逼近到門口,互望一眼,微微點頭,俄而伸腳想要踹開屋門。
就是現在!屋內的童淵心中一凜,趁著屋門被踹開的一剎那,他翻身來到床邊,取過床頭的長槍,高速竄起刺向來人!
兩個黑影未想到童淵隱忍許久就為了等待這一刻,其中一人眼見銀槍刺向自己,閃避不及,被槍尖正中咽喉,竟是連警訊也未來得及發出,便倒了下去。
而另一人見狀,眼中寒光閃過,手上的匕首斜斜刺向童淵,可是童淵早有準備,槍身橫掃,精準的打在他的手腕上,那人吃痛之下手上的凶器「匡當」落地。童淵挽了個槍花,凌厲的槍尖刺穿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悶哼一聲,亦是當場倒斃。
只幾個呼吸的工夫,童淵便快速的解決了兩人,足見他雖不在軍旅中久矣,但一身精湛的武藝卻是絲毫沒有落下。
非但是武藝,童淵的膽識亦是過人。雖殺掉了兩個殺手,但是他敏銳的覺察屋外依舊是危險重重,所以並不著急突圍出去,反而是躬身伺立在牆角的陰影中,靜靜的等待著下一個時機的到來。
「故人來訪,童大人你又何必畏首畏尾,出來吧。」屋外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語調冷漠而不帶一絲感情,就像是此時吹入屋子的寒風一般。
童淵聞言卻是猛然一震,臉上的表情須臾變得分外複雜,俄而站直了身子,手執長槍,緩步走了出去。
院子裡那棵老槐樹的婆娑樹影下,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佇立在其中,渾身上下為黑衣所包裹,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樣貌,若不是那兩點如繁星般閃爍的眼眸,只怕誰也無法在黑暗中發現他的存在。
「三年不見,故人可曾安好?」眼見童淵走了出來,男子又開了口,語氣平靜而淡然。
「你我二人從來不是朋友,何必如此裝模作樣?」童淵直視著他,緩緩開口道。
「昔年你我曾有過為友的機會,奈何你拂了我的好意…」
「好意?如果你是善意的,為何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我?」童淵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語,寒聲道,「更何況汝等狼子野心,我如何會助紂為虐?你們行此逆天之舉,必無善果!」
「逆天之舉?」想不到男子卻是輕蔑一笑,「若是我說我行的乃是順應天意,你又待如何?」
童淵面色一凜,正待出言,男子卻是又開了口,「歷史總是由勝者來書寫的,你以為對的事情,未必就為真,而你認為錯的事情,未必就不是對的。」
男子的話語一直很平淡,語調不溫不火,就彷彿真是在與多年未見的老友敘舊一般。
「是對是錯又如何,三年前你無法說服我,難道今天就想這麼輕易的說服我麼?」童淵肅然道。
「說服你?」男子啞然失笑,好整以暇的打量了童淵一眼,緩緩道,「三年前我的確是想說服你,然而今天卻不然,我今日前來只為了一件事…」
說到這裡,男子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