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亂墳崗陰風陣陣,裁縫的手指已經不知道被針紮了多少下了。老人有些不耐煩,不滿地看了看身旁的中年人。中年人開口道:「老張!您干了三十多年的裁縫了,怎麼還這麼生疏?」
老張哭喪著臉,說道:「萬管家您就別開玩笑了,這是縫人頭!又不是做衣服。」
「人頭你也縫了不少了,要不我也不會找你啊。這件事我給你的酬勞很多,你可別砸了買賣。」
張裁縫說:「這大晚上的在這個地方縫死人頭,我怕叨擾了各路神靈遭報應。萬管家,我只收一半佣金,你讓我回去縫行嗎?」
老年人終於開口了,說:「這裡這麼多人,要是有鬼附身也有人陪著你,還不一定是你,你怕什麼?這說話天就要亮了,等見了光可就不是鬼找你麻煩,而是人找你麻煩了!」
張裁縫聽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於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忙活了大半天,裁縫終於把兩者縫好在一起。他站起身對萬管家說:「管家,都弄好了。」
萬管家扭頭看了一眼那個老年人,說道:「老爺……」
此時,藉著火把的光亮,裁縫看到了老人的臉。誰也說不上來那張臉上是什麼表情。是悔恨?是憤怒?是壓抑?或是慈愛?
老人掙脫了萬管家的攙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屍體。萬管家從袖子裡拿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金子遞給張裁縫,說道:「我再給你十兩金子,加上之前給你的酬金足以買下一個庭院了。我限你三日之內搬離臨淄,去哪裡都行。對了,臨淄周圍的州縣你也不能落腳。如果有人問起你今天晚上幹什麼去了?你說話的時候最好動動腦子。我說得你可記清楚了?如果沒有照我說得辦,那某天的亂墳崗裡就有你老張一家的墳包,明白了?」
老張聽得腿直打哆嗦,一直點頭說:「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這裡沒你事了,你回去吧。」張裁縫站著不動。
萬管家說:「老張,你可以回去了。」裁縫還是站著不動。
管家不耐煩了,說道:「你是嫌我給的少?」
張裁縫「撲騰」就跪下了,說道:「萬管家我求求你,這金子我不要了,求求你們讓我在這裡待著吧。這深更半夜的我也回不去城,我去哪兒啊!」
管家指著一個家丁說:「周鵬,你和張裁縫到茶攤那兒歇一晚上吧!」周鵬如蒙大赦,跳著腳說道:「知道了。」
旁邊一個家丁悄聲對另一個年長的家丁說道:「娘的,這姓周的怎麼老是這麼好的運氣。」
年長的家丁說道:「廢話,你姐姐要是三天兩頭讓管家佔佔便宜,你也能行。」
「啊!這麼說府上傳的都是真的?」
「噓!不想嘴被打爛就別這麼多話。我告訴你,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你忘了狗尾巴王是怎麼死的了?」
「知道,我不問了。」
城池晚上一般都是要宵禁的,除非碰到幾百里加急的邊關戰報,否則無論任何人也休想深夜叫開城門。城門外邊在白天一般都設有茶攤,給進程趕腳的人提供休息、喝水的地方。到了晚上,茶攤就變成了大車店,那些深夜趕路想明天一早進城的人可以在這裡暫歇一宿。萬管家的意思就是讓裁縫去這種地方休息到天亮,省的在這裡礙事。
等裁縫一走遠,老人身子頓時一軟,這個人幾乎就趴在了剛縫好的屍體上,哭道:「兒啊……啊……啊……。」一口氣拉了好長一個音,真是如泣如訴,如哀如怨。可問題是現在是子夜時分,在亂墳崗這一聲讓當場所有人渾身一抖,冷汗就和不要錢似的玩命往外竄。
萬管家一把拉住老人,說道:「老爺,您可別背過氣去。」恰在此時,在遠處挖坑埋另三具屍首的人回來了。行走間,只見他們腿旁螢火陣陣,這分明就是傳說中的「鬼火」。萬管家身邊一個拿火把的家丁恐懼得指著鬼火,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四個人被處斬之後,鄧國相一直精神疲憊。同時,我這裡也不好過。每天身心憔悴,總是要提防這別人的暗算、忍受無故的白眼、最難受的莫過於明知是全套卻還要往裡鑽。
我按照約定如期地參加了稷下學宮的晚宴。當時齊軍四將冒充馬賊的事情剛剛傳開,再加上我殺穆洋之恨,當天晚上一進稷下學宮的大門,我就感到了濃濃的排斥之意。我被視為學宮的上賓而坐在了右首,鐘鳴已畢,應該是眾人落座宴會開始的時刻。可是我身旁的幾席卻完全沒有人!穆槐皺著眉頭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這是我對面那席站起來一個人說道:「稟宮主,他們身體欠佳,所以未到。」
「這麼湊巧一群人都不舒服?他們得的可是花柳病不成?」
一位老者說道:「宮主切莫怪他們,他們患症不假,但患的卻是自羞自慚之症。燕國犯罪之身竟然在此位列上席。不知是稷下眾人生性低賤,還是我稷下無人?」
穆槐聽了此話雖怒不可遏,卻不敢當場發作,由此可見那名老者在稷下學宮的身份不同一般。穆宮主強忍著怒氣對下人說道:「你們就算把他們抬上來,也不准一個人缺席。告訴他們,如果再不來,本宮主親自去請!」
沒過多久,那十幾個人就來了。可他們進屋之後就背手望天,完全沒有坐下的意思。穆槐指著其中一個人,說道:「雲天,你先過來坐下。」
那個叫雲天的一拱手,說道:「師傅平時就講『自重』一詞,徒兒不明白了為何一個階下之囚都能坐到上位,為何師父言行不一呢?」
穆槐強忍這怒氣說道:「怎麼?為師的話你也不聽了?」
「師命自是要遵從,可是違反道義的事情恕徒兒難以從命!」
「如果為師就要你坐在這裡呢?」
「那徒兒就用死以求『自重』,借此不忘師父的教誨。」
「你這是在威脅我?」
「師父莫逼徒兒!」說罷手一抖,一把匕首出現在雲天的手裡。雲天把匕首深深抵在脖子上。我身上冷汗都下來了,這不是上烤全羊需要用刀割肉,帶什麼匕首啊。這小子要真是坐在我旁邊,那我估計就得像穆洋一樣盛在木頭箱子裡被送回去。
剛才說話的那個老者站起來,說道:「黃雲天,哪能對自己師父這樣?快把匕首放下!」
黃雲天不說話,死命瞪著他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