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進來時看到李凰熙那個樣子,眉頭更是緊鎖,沉聲道:「凰熙,你現在懷著孩子,需要的是休息,理王爺不日就到了,這事情你就撂開手吧。」
李凰熙表情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懷恩,你別管了,此事我自有主張……」目光落在雲州太守與鳳臨縣縣令身上,又是一陣吩咐,期間她的身體更是虛弱地撐不住而要躺到床上。
底下跪著的兩人更是哆嗦著顫抖身體,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更是偷用眼角斜睨李凰熙蒼白的臉色一眼,兩人都怕她真死在這兒,那樣兩人的官運也就到了頭。
懷恩看著她逞強的樣子,眉頭不禁打起結來,默不出聲地坐在一旁,直到兩名官員在她陰深的語氣裡顫微微地告退後,方才兩眼看向凰熙,「你這又要何苦?凰熙,你……你是真要置他於死地嗎?」這話他擱在心裡已經有段時日了,看著她在折磨人的同時也在折磨她自己,現在他是萬分懷疑當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別人都在私下裡罵她對枕邊人都能狠下手來,是個再陰毒不過的婦人,這樣的話他背地裡就聽人討論過,只是當他陰著臉現身的時候,那些知情討論的人立即大氣都不敢喘地急忙灰溜溜而逃。
他認識的凰熙不至於會如此,即使白晏騙了她,但是一想起那天她狠心刺下去的一劍,似乎又證明了他的天真。
掩住額頭,此事他如果再深思熟慮再行動,會不會讓這兩人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解決?懷恩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心底卻再難平靜,一片煩躁。
聽到他的問話,李凰熙的身體一顫,臉色更是難看至極,眼簾垂了下來,「懷恩,這事是你管不了的,你聽我的,別管了,回京城去吧……」
懷恩聽後突然站起來趨向前看著她,「凰熙,你以為現在趕我走,我就能安心了嗎?拜你那一劍所賜,他現在只怕凶多吉少,你何不給他一條生路讓他回北魏……」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一頓,猛然張大眼睛看向她,手中的佛珠掉到地上,「你……」
李凰熙轉頭表情很冷地看向他,那雙一向能讓他讀出情緒的眸子,如今再難看出她的情緒為何?只能看到一片深深地幽潭。
她一向都是好強的,其實用中干外強來形容她也不為過,只是這一刻她看向他的目光之冷是他生平僅見。半晌,他彎腰拾起地上的佛珠,念了聲「阿彌陀佛」後,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行事莽撞了,苦澀地出聲,「哪兒露出的破綻?」
李凰熙接過侍女手中的安胎藥喝起來,然後又躺下來,從那天到今天為止,為了腹中的胎兒她就沒下過床,掩下眼裡的苦楚,「懷恩,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聽我的話,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伸手摸了摸腹中的胎兒,「還記得你問過我如果他坦承我會如何的話嗎?我想了又想,如果他一開始向我坦承,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如現在這般因為他的瞞騙而一時激動刺傷他,但是……」
但是至少我們尚有迴旋的餘地。
懷恩與她相識了這麼久,豈會聽不出她話裡表達的意思?他怔愣地在四周看了看,屋子裡的侍女都極其陌生,這次凰熙出京帶來的夏風死在了那天的畫舫上,他的眸子痛苦地一閉。
良久,他再看向她,聽到自己堅定的聲音,「不,這個時候我不會走。」他不能一走了之,留下這個爛攤子讓她獨自承受。
李凰熙見勸他不聽,疲憊地說了一句,「隨你。」然後她閉眼假寐。
已經過了這麼一段時日,被子裡面早沒有了他的氣息,可她仍是深深一聞,那上面只有濃濃的藥香,她微不可聞地深深歎息一聲,手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兒尚有他與她的孩子,也許這是她對他最後的一點點念想了網游之被美女倒追的人生最新章節。
她感覺到眼裡一片苦澀,想著他曾經對她的好,也想著他對她的欺騙,以往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匯聚在心頭。
只是人活於世,除了愛情尚有家國,除了愛情尚有一種東西叫責任,除了愛情還有一種東西叫做身不由己……
在她似乎就要進入夢鄉可以暫避現實的時候,聽到懷恩幽幽地道:「凰熙,我知道你捨不得這孩子,但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聽我一句勸,還是將胎兒落下吧……」這是口孽了,他在心中念著佛經,出家人不能犯殺戒,他這樣做與殺人何異?但為了她能活著他只能如此勸她,他願替她承擔這樣的罪孽。
就在他心底苦澀的時候,聽到她堅定的聲音,「不,它是我的孩子,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棄它。」
他就知道她執拗的性格必定會這麼說,看著她閉上的眼睛半晌,只能獨個兒乾著急。
沒過兩天,理親王李茴就趕到了雲州,隨之而來還有當朝太子李芫。
李芫一到達長姐暫住的府邸,沒讓人通報就闖進了長姐的臥室,一見面即發難道:「大姐,你怎麼能讓他逃了?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你居然沒能看好他,大姐,你到底怎麼了?還是說你念著與他的夫妻之情就一切都不顧,我就知道,你會心軟捨不得殺他……」
李凰熙吹了吹藥碗上的熱氣,眸子微斜地看了眼她那一到來只顧著嘮叨抓人的親弟弟,由頭到尾,他都沒有過問一聲他這個長姐的身體,她的心底不禁感到一片寒涼,十二歲的太子果然不再是她能再當孩子來看。
李茴的目光很快落在李凰熙的身上,看到她瘦得不成樣子的臉龐,心底一震,隨之而來的心痛,正想問她的身子的狀況,可太子仍在那兒不依不饒地發著牢騷,怪責李凰熙沒有盡到大齊公主的責任,讓那麼重要的敵國皇子逃走了。他的臉色愈加難看,若這事不是牽扯到李凰熙,他必定會忍下太子的行為,畢竟這孩子的疑心不是一般重。
「夠了,太子殿下,一路趕來雲州,你不是知道凰熙已經盡力追捕他了嗎?他那人是有本事的,你大姐抓不到他很正常……」
太子狠狠地看向李茴,他說話如何有他插話的餘地,臉上寒氣一片地道:「理親王,注意你的措詞,出京時父皇已經有旨,此案由孤主理,你不過是從旁協理而已……」
李茴忍無可忍,一路出京,他才知道李芫的個性比自己想像中要陰狠許多,手中的拳頭不由得緊握,真想一拳頭揮過去,哪管他是不是弟弟?可在看到妹妹暗中搖了搖頭,他惟有忍下這一肚子火。
只見李凰熙清冷的眸子看向她的親弟弟,「芫弟,你現在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嘍?你是怕我沒死,還要將我氣上一氣才能寬心?這事件父皇已經知曉,難道個中進展你會不明瞭?」
看到大姐瞇起來的眸子,李芫在她的積威下已久,到底沒敢當著她的臉發太子脾氣,只能收斂一些道:「大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父皇也沒打算聲張駙馬是敵國皇子的事實,這畢竟是大齊的恥辱,只是朝中幾位重臣都知曉,父皇也不好辦啊,不就是怕你婦人之仁嘛,所以才讓我出京來幫你。」
「既然是相幫,那就說點有建設性的話語,別再那兒嘮嘮叨叨。」李凰熙板著臉道,隨即就低頭喝起碗中的藥。
李芫看了眼長姐那極差的臉色,看來傳給他的密報沒有錯,長姐的身體已經到了極差的邊緣,他的心中擔心之餘不禁暗暗有幾分慶幸,但臉上卻滿是憂慮道:「大姐還是安心養病吧,你這身子已經差到了極點,剩下的就讓我去處理,大姐就別再傷神了。」
這次的事件不能再交由大姐處理了,大姐與那敵國皇子細作感情甚篤,他就不信大姐會出盡全力來搜捕他,搞不好大姐還會拖後腿。
可笑的是父皇卻一味的相信大姐,好在這次大姐出京給了他碰政事的機會,不然只怕大齊都要敗在她手上,想到這裡,他更是堅定了要架空大姐權利的機會閨事最新章節。
李茴看了不禁心頭火起,這個太子是不是太涼薄了?現在躺在床上半生不活的那個人是他一母同胞的長姐,他就算急於奪權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太子殿下……」
李凰熙猛然舉手示意李茴不要做聲,沉著臉定定地看向那一臉倔強的弟弟,另一隻手卻在被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眉一沉,「芫弟所說的大姐都明白,難為芫弟如此為大姐的身子著想,大姐很是欣慰,你也長大了,那就如你所願吧。」
李芫原本在長姐的目光中是有些心慌的,只是想到這祖宗留下來的江山,他頓時又挺直腰看向大姐沒有半分退讓,沒想到大姐居然同意放權,他心下欣喜,臉上卻是沉重道:「大姐放心,我必定不會有負於大姐的栽培,那人我一定會抓住將他碎屍萬斷為大姐出一口氣。」頓了頓,「那大姐好生休養,我先去忙了。」
話畢,他如來時那般迅速又離開了,人還沒走遠就聽到他吩咐的聲音。
李凰熙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最後又移回目光看向李茴,伸手向他,「大哥……」
李茴也帶著憤怒看著李芫離去的背影,聽到妹妹的喚聲,這才急忙趨到她的床前握住她的手,心痛地喚了她一聲,「凰熙?」
對於白晏,他心中是恨他至極,早知有今日,當年他就是死也要攔著他們走到一起,妹妹也不用這樣辛苦了。
兄妹倆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關懷。
懷恩在屋外看了一會兒,他來了有段時間,李芫那太子高談闊論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皇家果然最是無情,好在李茴是真心待凰熙的,他這才安心了些許。看到兄妹有話要說,他朝那些侍女招手示意她們迴避。
一群侍女都知道懷恩這和尚與長樂公主的關係匪淺,看到他示意就魚貫而出。
懷恩親自守在門前,不讓他人有偷聽的機會。
李凰熙看了一會兒,方才放心地將身體的重量靠著他,「大哥,我終於熬到你來了,我多怕堅持不到這會兒……」會這麼乾脆就將一切交給李芫,一來他畢竟年輕氣勝難免心急氣躁,行事必定有所差池;二來她的身體真的不能再由得她亂來,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不能再那般傷神。
李茴心疼地撫摸著她的秀髮,掩下眸子裡的痛楚,看向她時一派堅定的眼神,「凰熙,你放心,有大哥在,絕不會允許太子胡來,」頓了一會兒,「你的心事大哥明瞭,接下來就看大哥的,別擔心,太子仗著他那點墨水還不夠。」此時他的眸子裡一片寒光。
李凰熙定定地看著李茴,為什麼他就不是她的親兄長呢?她一千零一次地歎息出聲,「還是大哥疼我,一切都有勞大哥了。」
李茴輕撫她的臉,「你看你都瘦成了什麼樣?好好安心休養,別操勞,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好在她的面前多提及白晏這人,就怕妹妹又要傷心難過。
李凰熙虛弱地由他扶著躺到床上,點了點頭,終於不用一個人撐著了,她的眼睛閉上,這會兒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鳳臨縣官衙,李芫八面威風地坐在首位,聽著雲州太守的稟報,板著少年面孔,心下將信將疑,半晌道:「孤給你們的密旨都燒了吧,此事不能讓長樂公主知曉,還有,果真如你們所言,長樂公主盡力捉拿那人?」
雲州太守急忙道:「臣不敢有半句虛言,公主為此發作臣等不止一次,而且公主幾乎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只是對方狡猾才會一直讓他逃脫了,太子若不信,可問鳳臨縣縣令?當日可是他親自駛船去救駕的。」
鳳臨縣縣令狠腿地上前給太子作揖,「臣當日去到一看可不得了,公主的畫舫毀得厲害,那群人都要殺公主呢……」
李芫聽聞自家長姐還將那人刺傷了,當時極為不信,以為是障眼法,可現在聽這鳳臨縣縣令繪聲繪色地稟報方才相信了七八分,看來收到的密報沒有錯,他們夫妻確實是反目了豪門攻略:錯入總裁房。
他站起來看了看窗外近夏的風景,只是真這樣,以她大姐的本事沒有理由抓不到人啊?回頭狠厲地看向那兩個官員,「公主真沒有私下旨意讓你們放水給那人?」
「真沒有,太子殿下。」兩人怕他疑心自家沒有盡力辦差,都急忙下跪。
尤其是鳳臨縣縣令更是冷汗直冒,拜託,他不過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他們姐弟鬥法也別扯上他啊,他能有幾條命供他們姐弟倆砍,這天家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正常人,說反目就反目,說殺就殺。
想到自己收到太子密旨的時候那個傻眼的樣子,他這官是捐來的,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進了這樣大人物的眼裡,那時候既興奮又為難。更是讓他們第一時間盯上長樂公主夫婦倆的一舉一動,若見到公主有意包庇那個敵國細作,那就地將公主軟禁。
他得令後那天公主正好與駙馬出遊,遂急急忙忙吩咐人手備船跟在後面盯梢。
好在公主沒有被情沖昏頭,即使病容難看仍然堅持理事,一切吩咐得更是滴水不漏,他才免去當夾心的可能,想來還是祖墳冒青煙保佑他,不然哪天長樂公主回京後就會找他麻煩,須知她可不是個擺設品,是個實權人物。
「那為何藥鋪屢有失竊?這如何解釋?」李芫年紀是不大,但不代表他是笨蛋,這就是一大破綻,所他察看那被竊的藥都是治傷吊命用的,難保大姐沒在其中做手腳?
區區一座鳳臨縣就有那麼多吊命用的藥?幾乎堪比宮裡的收藏了。
還是那鳳臨縣縣令道:「回太子殿下的話,那駙馬爺,不,那細作被公主刺傷了,所有一直都仍在鳳臨縣附近徘徊竊藥來醫治,公主一早就想到這點命小的嚴加看管。只是裡三層外三層地看管仍是被他得手,其中只擊斃一回,都是臣無能,不能為太子殿下與公主分憂。」
李芫聞言眉頭皺緊,冷哼道:「鳳臨縣果然是好地方,物資不缺。」到底還是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
「回殿下的話,這鳳臨縣水陸具備,一向物資最是豐饒,更有座百年老字號的醫堂,什麼藥在這兒都能配齊。」雲州太守急忙道。
李芫見此,方才沒再就這個問題追問,反正看這樣子,他這個權勢還沒有通天的太子未必真能讓這些人依附,沒有倒向他大姐那一邊已是最大的幸運了,遂抬手道:「都起來吧,你們盡心為孤辦差,孤也不會為難你們。」
「謝太子殿下。」兩人急忙謝恩。
然後商議起如何抓白晏的密謀。
入夜時分,又有人過來給他匯報李凰熙的狀況,他聽後臉色沉了沉,大姐那胎是孽種不能留,至今仍未打胎看來她還是在意那個男人,心裡對於長姐的意見又深了一重。
「看好長樂公主的一舉一動,有何不妥盡快向孤匯報?」
「是,殿下放心。」前來稟報的人遲疑了一會兒仍是道:「公主日常都不會提及前駙馬,對他應是恨之入骨,殿下……」
李芫朝來人怒瞪一眼,「孤行事不用你教,女人永遠心慈手軟,孤是怕大姐誤入岐道,還不趕緊為孤辦差。」
翌日,李芫親自出馬查看各處的佈置,剛由下人扶著坐到馬上,眼角卻看到李茴策馬上來,他皺眉,「理親王這是要做甚?孤還以為你要留在那兒看守大姐呢登科。」
李茴拱手看向太子,「凰熙是公主,哪需要為臣看守?太子殿下這是將公主當成了罪犯?即使白晏是敵國之人,可你大姐仍是大齊的公主,她拎得清。」最後更是重重咬了幾個字眼。
「孤又沒說什麼,理親王何必動怒?真是。」李芫不悅地開口,大姐出京時沒有帶多少親信,所以給了他可乘之機,不然哪敢真讓人將大姐看住?那是在獅子頭上拔毛。思及此,他握緊手中的韁繩,面沉如水。
李茴道:「太子殿下看錯了,臣沒有此意,只是為凰熙擔心而已。」看了眼李芫眼裡隱晦的忌憚之意,「父皇吩咐臣協助太子辦事,殿下莫不是想要不遵聖意?」
「豈會?理親王看錯了。」李芫冷哼一聲,「別在這兒磨唧了,起程吧。」
這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機會,絕不能錯過,只要抓住了白晏,他就能在朝堂上站住腳,到那時誰敢小瞧他?誰又敢說他只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
李茴一直跟在他的後面,冷眼看著他的背影,心下卻在盤算。
此時在宅子裡的李凰熙又由太醫診脈,太醫還是那句老話,勸她盡快喝下墮胎藥將孩子排出體外,這樣才能救下她的命。
李凰熙收回手,堅定地道:「開安胎藥,記住本公主說過的話,不要再提這些話,本公主不愛聽,還有不要隨處拿這話說給人聽,聽到沒有?」
太醫唯唯喏喏地應了聲,給個天他作膽他也不敢亂說話啊,只是心下到底是擔心項上人頭,公主因此喪命,皇上怕也不會輕饒了他,聳搭著腦袋退了下去。
喝了藥,李凰熙有些暈暈入睡,聽到聲響,這才半睜開眼睛,看了眼屋裡都是她的心腹,這時候才示意心腹侍女扶她起身,「如何了?」
「啟稟公主,那藥又被偷了。」來人跪在地上道,「只是我們手頭上吊命用的藥不多,須從外地縣城調進來,這樣怕是會引人注意。」
李凰熙皺了皺眉,他真是被她一時氣憤傷得那麼嚴重?她的手緊緊地握住被子,「這點你不用擔心,藥很快就會送到,本公主會派人秘密送到你手中,只是這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要讓人起疑心。」揮了揮手,「最近這段時間你不要來了,我這兒怕是已經被人監視住了,去吧。」
來人急忙行了禮然後就由人悄然領出去。
李凰熙半躺在床上,她的心揪得緊緊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肚子偏又在這會兒疼痛不已,身下更是黏黏的,她掀開被子用手一摸,一手的血。
看著手中的血,她又想到那天她刺向他心臟所流的血,頭一陣的暈眩,他這是恨她吧,所以才會讓她連他們的胎兒也保不住嗎?
「血……」心腹侍女忙驚慌地大喊,看到公主怔住的表情,她更是怕。
太醫沒一會兒就到了,懷恩緊隨其後。
李凰熙的情況更是比太醫預料的還要差,太醫在她的命令下立即動針醫治,其間手都是顫的,這是逆天而行,可人如何能鬥得過老天?
勉強堪堪止住血水,可這胎還是不穩,看公主這消瘦的樣子,這胎就是母親的奪命符啊。
懷恩上前給她掖了一下被子,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在一旁給她念了好幾回的清心咒,希望她能靜下心來不要多思。
好一會兒,她才轉頭看向他虛弱一笑,「懷恩,我很好,沒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它似乎很喜歡你念你的經。」
懷恩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心下更是難過,這場禍事到底是他挑起的,不然她還懷著身孕欣喜地等待麟兒的降生,哪會這般在生死關口徘徊?讓李芫有拿捏她的借口重生西班牙帝國。
懷恩努力地說著話逗她開心,轉移她的注意力,可無奈她卻是鬱鬱寡歡。
待到她喝的藥發揮了功效後,他才起身出去,示意侍女將炭盆燒熱放到她的床前周圍,已經入夏了,她卻是異常的怕冷。
李芫親自布下的天羅地網仍是讓人將吊命的藥竊走,他的火氣不禁直線上升,不大的人兒一臉氣躁,怎麼算他都沒可能會讓人得手啊?「將那些藥鋪的人都給孤抓起來審問,看看有誰是不是與細作暗通?」
下面的人正要領命而去。
李茴卻是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說過此事不能宣張,不然有損李齊皇室的顏面,你現在這樣行事怕會引起民慌。」
「理親王,孤若不將北魏潛伏的人都揪出來,那不是更害了大齊?」李芫怒極反笑道,一張半大的的少年臉孔此時笑得甚是滲人。
李茴卻不懼,「人是你親自布下去的,甚至還將藥鋪的人都遣走了,可對方還是得手,這證明了是太子殿下你手下的人無能,沒辦好差事與人無尤,與人家藥鋪有何干係?」
李芫定定地看了眼這個便宜大哥,他沒說話沒人說他是啞巴,話裡暗藏他要推卸責任的意圖,這個李茴果然不會效忠於他,故而他的眼神裡面滿是戒備與探究。
李茴卻是一副沒看到的樣子,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依臣之見,還是將出雲州的幾條道看緊才是正理,他們必定不能在雲州久呆,怕定要有所轉移……」
李芫沒好氣地看著他,「你以為孤不知道啊?孤已經調動了附近幾個州的守備力量,必定讓他走投無路……」
李茴在一旁轉動著大扳指聽著他說話,心中卻是暗暗地盤算,這事情只能他自己解決,不能讓凰熙再傷神。
深山的山洞裡面,阿二來回走動,看到屬下滿身是血地回來,趕緊接過他手中的千年人參給白晏吊命用,這都過去了大半個月,公子仍沒有清醒的跡象。
只聽到他無意識地喚了一聲,「凰……熙……」
頓時其中一個照顧他的侍衛道:「都什麼時候了,公子還記掛著那個狠心的婦人,念她的名字做甚,她現在高床軟枕哪會念您半句?」
「別說了。」阿二深手阻止他,然後示意他扶起公子給他換傷口的藥,好在這鳳臨縣百年老字號果然有壓箱底的貨,公子用了這傷藥,傷口雖然癒合得慢,但也比開頭那幾天要好很多。
「頭兒,我們要早做打算了,怕是下回再去盜藥就不容易了,城裡的守備更嚴了,到處都是搜捕的人,看那樣式似乎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阿二握緊拳頭,「是長樂公主坐陣嗎?」
「她?」說話的人滿是不屑地道:「她根本就沒有出過府,據說那個和尚還住在她府上,依我看,她是耐不住寂寞要招和尚當駙馬呢。」皺了皺眉,「不過據說從京城來了大人物,看來她是要下狠手了,頭兒,你趕緊拿個主意,我這兩天再去盜個幾回將一路逃亡所需的藥都備齊,趁他們現在換防的機會,不然全用到京城的嫡系,我們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阿二點點頭,「暫且如此吧。」算了算日子,「不知聯繫上完顏將軍沒有?真是急死人,在這兒動彈不得,公子遲早喪命。」
鳳臨縣的百姓雖說是聽聞要抓江洋大盜,但這架式太嚇人了,有不少人的人家這段時日連大門都不出半步,城裡到處都是官兵,越看越讓人膽戰心驚。
城門處稍微有可疑的人都被抓起來,實行著寧可錯抓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百姓一時間苦不堪言來到大唐的村官。
一些住在山裡的人更是被抓得莫名其妙,一陣嚴刑拷打地審問可有見過陌生人?遂更多的人寧願守在山中,也不敢輕易下山進城。
一時間,鳳臨縣的知縣忙得不可開交。
臨近幾大州的太守更是忙碌,嚴陣以待。
李茴忙得腳不點地,來看李凰熙一般都是急匆匆,這日過來時剛好看到太醫給她診脈出來,他在外面攔下太醫詢問。
太醫一看到他是公主的兄長,不敢向太子透露半句的話對這個公主親近的兄長時,全盤托出,再一次提出自己的擔憂。
「真到了那個地步?」李茴是明白妹妹的想法的,只要有一線機會她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的命。
「王爺,醫者父母心,不到最後的地步,下官哪會給出這樣的建議?」太醫掬一把淚道。
李茴聽聞,皺了皺眉,看了眼裡頭的屋子,那藥香味遠遠都能聞到,還是大人的命要緊,遂道:「你去做準備吧。」
「王爺是同意了?」太醫睜大眼睛。
「這藥由我來餵她喝。」李茴一臉堅定地道。
屋子裡的李凰熙沒有那個精氣神去聽他們在說什麼,看到大哥進來,她掙扎起床,「大哥,如何了?」
「暫時沒事。」李茴簡潔地回道,果然如她所料,太子畢竟涉世未深,所佈的局外表看來天衣無縫,可是一深究哪兒都是漏洞。
「那就好。」李凰熙無力地挨著床柱,那點兒強撐的精氣神很快就渙散了,「大哥看來應該還沒能用膳,趕緊去吃點吧……」
「無礙。」李茴看著她道,努力地搜刮著要勸她的話,「出京時,父皇與我密談過,他知道你有孕的事情,他說這個孩子最好不要留,為免將來牽扯不清。我初來時不忍與你說,若是你孕育它沒半分風險,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幫你保住它,可是,凰熙,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你的身體不能孕育它到瓜熟蒂落……」
李凰熙原本只是隨耳聽他說話,只是明瞭他的意圖後,她瞬間緊繃著身子定定地看向他,如母獸護著小獸般地犀利眼神盯著她的兄長,手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腹部,「大哥,你知道我不愛聽這話,你不要再說了……」
「今兒個我是非說不可,這胎不能留。」李茴強硬道,看到太醫已經奉上了打胎藥,他沉著臉,「凰熙,別任性,聽大哥的話,喝下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不,你不要逼我。」李凰熙與他對峙道,死命要捍衛住她的孩子,「不然我會恨你的——」
李茴看她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聽到她說會恨他的話,他的心裡一痛,只是現在由不得她了,拼著她會恨他,他也要先保住她的命。
遂上前一把環住她的身體不讓她亂動,「凰熙,大哥是為你好。」看到她用恨恨地目光看著他,即使再不忍他也不能動搖,伸手向太醫,「將藥拿來。」
「李茴,你敢?」李凰熙甚至不再喚他大哥,而是咬牙喚他的名字。
李茴定住心神,將藥往她的嘴裡灌去,哪知她死命地咬緊牙就是不肯喝,身體更是劇烈地抖動起來,那副不合做的姿態太明顯了,藥汁從她的嘴角處流下,幾乎都撒向了她的衣襟與被子。
「凰熙,你是不是要看著你大哥死啊。」李茴看到一碗藥在她手一揮下全部都倒了,遂將碗往地上一擲,朝她大喊,「你讓我看著你去送死,我做不到,與其這樣,我只能選擇讓它死仙誓最新章節。」他的手指向她的腹部,他來得不是時候,先莫論這敏感的時候,單就是她的身體條件也不允許,「快去再煎一碗來。」
「大哥,如果是你的朝兒遇到危險呢,你是情願自己死還是讓他死?」李凰熙的身體倒在一邊將嘴裡苦澀的藥水盡數吐出來,半晌,才抬頭沉聲道,看到他的面容一怔,「你有多疼朝兒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我現在對我的孩子的心情也不亞於你對朝兒的愛。」
「那不一樣,凰熙,你不要混為一談,要孩子將來再生就會有。」他仍是不為所動。
「不不不,那不一樣。」李凰熙一臉哀淒地道,「大哥,別對我那麼殘忍,你的朝兒是獨一無二的,我的孩子也是獨一無二的,難道你再生的孩子都會是朝兒嗎?道理是一樣的……」
兄妹倆都緊緊地看著對方,沒有人願意後退半步。
「阿彌陀佛,」懷恩到來道,「凰熙,理王爺說得沒錯,我們大家都只是想救你而已……」
「你們這不是在救我,你們這是在要我的命,我告訴你們,如若我的孩子有半分閃失,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李凰熙披頭散髮地用手指著他們道,然後抓起床上的枕頭朝他們揮去。
李茴一把抱住枕頭,心痛地看著她,他的妹妹何曾有過這樣的姿態?一向意氣風發的她又何曾要自己操過心?現在為何要執迷不悟?
「王爺,藥煎好了。」這回送藥的是侍女。
太醫不敢再現身,公主剛才的樣子太可怕,他怕受到池魚之殃。
李茴朝懷恩道,「你按住她,我給她灌藥。」
「你們敢?」李凰熙防備地抽出小匕首狠聲道。
懷恩看了她半晌,最後還是同意了李茴的決定,上前用力地按住李凰熙,不讓她再掙扎,這碗藥她要喝,說他殘忍也好,什麼也好,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李茴一把掐住妹妹的下巴,逼她張口,準備將那碗落子湯強力地灌下去。
李凰熙不再用力掙扎,她也沒有那麼多力氣掙扎,也不再破口大罵地阻止他們,她只是淚流滿面地看著上方的李茴,「大哥,你說我將來還會有孩子,你錯了……」
她從來沒在人前示弱過,可這回她卻是哭得沒有半分儀態地看著他,「沒了它,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你知道我有多盼著它到來嗎?這是我與阿晏的孩子,這一生惟一一個。」
她哭著哀求他,「無論將來他是生是死,我們都注定了不有在一起了,大哥,你給我留點念想不行嗎?」
李茴不記得她哭得那麼傷心是什麼時候了,看到她淚流滿面的小臉,聽著她哭喊只是想要一點念想的時候,他捧著藥的碗不由得一抖。
懷恩按著她的手不由得鬆動,凰熙何曾如此求過任何人?可她現在卻這般哀求著,只為了一個隨時可能會吞食母體所有精血的孩子,這也許就是母愛,更是她愛過白晏的證明。
拼了命也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懷恩這麼一想更是鬆開了手。
李凰熙得到了自由,她一把抓住李茴的衣領,「大哥,父皇那兒我去說,芫弟只是個毛孩子,現在誰也不能勸我放棄它,大哥,你一向都站在我這一方,這一次聽我的好嗎?我一定可以平安生下它。」
此刻她一臉的堅定。
山洞裡,昏迷許久的白晏終於睜開了一雙如子夜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