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寬敞的大殿裡,披著一頭枯如稻草的頭髮,梁蘭鳶死命地看著那坐在首位的女子,那曾經是她渴望想要得到的位置,只是現在已經是過眼雲煙了,她的眼裡閃過一抹恨意與失落。
親眼看到親娘與兄弟被砍首,她梁家族人的血幾可將建京染紅,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至今仍難以忘懷,只有她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她也不知道她為何還不殺了自己?
她把自己從李盛基那個變態那兒要了來,除了將她的手筋挑斷了之外,沒再讓她吃狗食,讓她過上了一個像人的生活,但這樣的小恩小惠豈能收買她?
此時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那花顏俏麗的女子,恨不得讓她的血肉一塊又一塊地撕下來,「李凰熙,你到底意欲為何?」
殊不知她帶著恨意看李凰熙,李凰熙也在打量著她,這是她見過最落迫的梁蘭鳶,沒有前世的虛情假意與囂張跋扈,竟是陌生了幾許,只是她的心到現在仍然帶有滿腔仍無法釋懷的恨意,那在金鑾殿上自盡的父皇,那皇宮一夜的變故,那刺進腔膛的劍……
半晌,她用手肘靠在椅把上去著頭,「我親愛的庶母,讓我猜猜你為何仍捨不得死呢?」此時她嘲諷一笑,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伏法,有無數次可以自盡的機會,但她仍活得好好地出現在她面前,這個女人比自己以為的更涼薄,「你在等邊關的大軍回援,是吧?」
梁蘭鳶臉上的神色一怔,父親的計劃她豈會不知?她始終不甘心認輸,遂冷冷一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不過她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奢望了,遠水救不了近火,秦衍寒也不可能救下梁家。
李凰熙也不在乎她的回答,微微換了個姿勢,「梁蘭鳶,可惜你卻是白費了那麼多心機,為此還不惜暗害蕭太尉,他可是你愛的男人的父親,你還當真下也入得了狠手……」
梁蘭鳶的心裡有了不良的預感,梁家已經全族伏誅,「莫非秦衍寒是你的人?」當即她質問出聲,神色嚴厲。
李凰熙拍了拍手,一個男子被押上來,嘲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人是你們梁家買通的蕭太尉身邊的人,所以才有了他向蕭荇哭訴的那一番行為……」
「你出賣我們?」梁蘭鳶朝那個男人狠狠一瞪,這個計劃知道者不多,父親更是計劃周詳,原來他們費盡心思推上去的男人是李凰熙安插的棋子,現在整件事是越來越清楚明白,她也氣得想要嘔血。
那人看到這樣的梁蘭鳶哪裡還有懼怕,遂也反口大罵幾句,無非是錯上了他們梁家這條賊船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然後又趕緊向李凰熙獻媚道:「公主,小的是完全受到梁家支使才會做這事,是梁家要置蕭太尉於死地才布了那個局,小的認罪,請公主開恩啊……」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梁蘭鳶舉起手想要狠狠扇這個男子一巴掌,只是那被挑了筋的手卻軟軟地垂著,沒有半分力氣。
那個男子看著她當場又罵了幾句,更是加添了不少枝葉進去,把梁家徹底地抹黑。
梁蘭鳶氣得胸脯一起一伏,身體更是顫抖起來。
李凰熙卻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戲,牆倒眾人推,這是每一個失敗者都必須經歷的,上一世的她不就是這樣嗎?這一回輪到梁蘭鳶嘗嘗那滋味,看她一副氣急敗壞的人樣子,現在看來感覺還不賴。
「李凰熙,你要報復也報復完了,我們梁家識人不清,落得如今地步我也怨不得人,只是,你也別笑得太早……」梁蘭鳶突然轉過頭朝李凰熙陰深地道。
「沒想到你還有自知之明,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梁蘭鳶,你不是愛你的蕭郎愛得緊嗎?做這有傷陰德的事時你就沒有半分為他考慮?」李凰熙道,她是真不明白才會問出來,如今想來上一世蕭太尉的死也是梁家的傑作,可憐那一世的蕭荇居然不知道還與她一道在自己的面前打情罵俏,如今想來真是好諷刺。
梁蘭鳶低低地笑出來,「李凰熙,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要的從來不是他那個男人,他不過是我在追逐這天下至尊權利的附屬品而已,你我是同一類人,別五十步笑百步,難道你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你的一切?呵呵,現在的一切無非是成者王候敗者賊,我梁蘭鳶計不如你,我甘願認輸。」
此時說這話時,她眸子裡一片苦澀,這天下終究是姓李的,她比她多了一重高貴的身份,比她多了一份優勢,為了能得到與她同樣的優勢,她付出一切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如果李凰熙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必定要仰天長笑,上一世的她即使擁有這一切還不是被她逼得無路可?這份身份與優勢其實是一把雙面刃。
兩世了,聽到她這句認輸的話,李凰熙突生無數感慨在心間。
正在此時,一扇屏風被人用力撞倒,被縛雙手的蕭荇跌跌撞撞地從裡面衝出來,他發紅的雙眼看著梁蘭鳶,一字一字問道,「要殺我爹的是你們梁家?你一早就知道?」
梁蘭鳶驚訝地看著他,她沒有想到李凰熙會讓他在一旁聽她們的對話,看到他這氣急敗壞恨不得要吞下她的表情,她又不禁有幾分後怕,瞬間她想否認,不想破壞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是的,蕭郎,我……」
「你不要再騙我,梁蘭鳶,我蕭荇一輩子最恨最後悔的就是與你有了交集,你不但要殺我父,更想要毀了我,就為了你那個所謂的皇圖江山夢?」蕭荇失望地大吼,被抓至今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懊惱,他被他曾經最愛的女人耍得團團轉,最終還是與這一起謀反案拉上了關係,「你就那麼恨我嗎?梁蘭鳶,我蕭家一世忠名都毀在我的手上,還有我爹的一條命,梁蘭鳶,你怎麼不去死——」
他激動起來要衝上前去將這個惡毒的女人踢死,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不要也不願再遇上這個女人。
那一腳向她而來的力度那麼大,梁蘭鳶跌倒在地,被踢中腹部的她嘴角流下一串血水,腹部絞痛著,但這都不及蕭荇如今看她的目光,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段關係的主宰者,曾幾何時,她會淪落到這田地?「蕭郎,你聽我說……」
「你給我住嘴,梁蘭鳶,你真讓我噁心與憎恨。」蕭荇痛罵道,想到父親是被這樣的女人及她的家族害死的,他又上前去準備再踢幾腳。
李凰熙一使眼色,就立即有侍衛上前攔住蕭荇。
反抗掙扎了好一會兒不得法的蕭荇,這時候才冷靜下來,轉頭看向李凰熙,曾經他對她再回建京來有萬般的牴觸,想到那一路上他送花給她的可笑往事,現在回頭去看,她值得他送花,是他魚目與珍珠不分,是他遺忘了曾經與她幼時的情份。這一刻,他想起了那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後的情形,人為什麼到最後才能看得清眼前的迷障?
他掙開侍衛,跪了下來,「蕭荇犯了死罪,按律當誅。」
他乾乾脆脆地認罪倒出乎李凰熙的預料,本以為他還要狡辯幾句的,但想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她定定地看著他頹敗的神情,在前世死的那一刻,她最想的就是看到蕭荇這樣的面容,故而她此時的心情尚算不錯。
就在她正要說話之時,蕭荇又抬起頭來看著她,「公主,如若……我沒有受到那個惡毒女人的引誘,等你回京,我們是不是……也能共諧連理?」這話他問得極其艱難,以前當他知道回京一途是她故意戲弄他之時,他滿心的憤恨,再看她冷臉相對之時,他還曾一度以為她欲擒故縱,現在才知道自己一葉障目。
李凰熙錯愕了一下,這個蕭荇到底在想什麼?眼角瞄到梁蘭鳶的臉色瞬間難看,她冷冷一笑,「我從來沒想過與你能開花結果,蕭荇,不管你是否與這個女人有染,我都不會看得上你。我就是看中一隻蛤蟆也不會看中你,蕭荇,別說這話來噁心人。」
說這話時,她覺得兩世憋的這口氣總算全舒了出來,這是在午夜夢迴時心底深處的始終都存在的意難平。
蕭荇臉色蒼白起來,即使知道她對自己沒情,但沒想到她會答得如此乾脆,連思索片刻也沒有,苦笑一下,「也對,我這樣的人如何值得你傾心?你沒有看上我是對的,若是真的被我的虛情假意哄住了,也許今天,我們就要易位而處……」
「大膽。」一旁的甘露宮總管太監祿公公怒喝一聲,「公主的名節是你可能隨意詆毀的嗎?」
他苦澀的話無意中說中了前世的結局,李凰熙的心中一陣不快,那一個愚蠢到極點的自己她片刻也不想回憶,嘴角冷冷一笑,滿是嘲諷之意的眸子緊盯著他。
蕭荇立即閉嘴不再言語。
梁蘭鳶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表錯情了吧?蕭荇,你也真行,態度轉得真快,還是說你想靠這關係保命,呵呵,只可惜沒人是那傻子,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覺悟……」
「你這個惡婦給我閉嘴。」蕭荇咬緊牙根朝梁蘭鳶怒罵一句。
李凰熙看到他們兩人現在反目成仇地互相攀罵,不禁想到前世那份看起來無堅不摧的感情原來如此薄弱,這又取悅了她,她承認自己這點惡趣味要不得,只是這樣的相愛相殺確實有趣。
「一切還沒有完呢。」她嫣然一笑道。
正互相咒罵對方的兩人錯愕地看著她,不知她接下來還要出什麼招數。
沒一會兒,外面的太監通報道:「蕭太尉求見——」
蕭荇渾身一顫,父親回來了?果然如他剛剛所猜的那樣父親沒有死,他立即轉頭看向大殿的門口,果然看到父親龍行虎步地走進來,速度極快,眼裡一陣模糊,父親平安就好了。
蕭太尉一進殿中,匆匆掃了一眼被縛著雙手的兒子,然後急忙給李凰熙行禮,「臣參見長樂公主。」
「蕭太尉請起。」李凰熙立即起身走上前扶起了他,「看到太尉平安歸來,本公主這就安心了,太尉乃國之棟樑,這一路辛苦了。」
「臣不敢當。」蕭太尉又做了一揖,雖說當初他失蹤只是一場戲碼,但是當時若沒有她給的計策與秦衍寒的沉穩應戰,他興許真會被梁家害死給邊關,那時他對梁家是恨到極點。只是萬萬沒想到在秘密歸京之時會接到兒子參與了梁家謀反一案的消息,那時候真是恨不得奔至建京將這孽子一掌劈死,他把他的話都當成了耳邊風。
「爹……」蕭荇哽咽地喚了一聲。
「你還好意思叫爹?」蕭太尉朝兒子重重一喝,看到他羞愧地低下頭,「你把為父出京時叮囑你的話都忘了,我們蕭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他眼裡的失望沒有半分遮掩,留戀地看了眼兒子,猛然轉頭朝李凰熙又跪下,「臣教子無方,讓他做了這禍國殃民的事情,好在沒有生靈塗炭,不然臣萬死能辭其罪。」
「蕭太尉萬萬別這樣說,你是你,蕭荇是蕭荇,父皇與本公主都分得清。」李凰熙急忙又去扶,無奈這次蕭太尉卻是跪地不起。
「公主的寬宏大諒臣受之有愧。」蕭太尉道,「並且為了臣才將這逆子拖延處置,臣更不當敢,」說到這裡,他一陣的感動,就算途中有所猜疑她的用圖,但大丈夫也該坦坦蕩蕩地承認對方對自己的恩情,「臣是只生了這一個兒子,那是我蕭家的獨苗苗……」
李凰熙臉上的神色未變,心下卻有幾分失望,她到底高看了蕭太尉,以前只想著這人正直,是非黑白極其分明,兼之是真正忠於皇室的,所以她才會故意賣一個人情給蕭太尉,只是沒想到他還是要保獨子這個香火。
「蕭太尉,本公主明瞭你的意思……」她依然笑道。
「不,公主,臣未說完,」蕭太尉此時的背挺得更直,「他是謀反案的重大幫兇,情節嚴重本就不應開赦,他只有一死才能洗清自己的罪。」頓了頓,「臣要求情的是,請公主看在臣為國立下的戰功份上,寬諒臣昔日的將士,他們只是受到這逆子的鼓惑而已,並不是有意要謀反,請公主開恩。」
李凰熙的眼裡突然劃過一道光芒,在這二選一當中,蕭太尉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她急忙又一次去扶起這個草莽將軍,「蕭太尉莫要如此說,本公主會將你所求代為轉述皇上,從寬量刑。」
梁蘭鳶難掩滿臉的驚訝,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不救自己的獨苗偏去救與他血緣沒有關係的昔日手下,李凰熙看來是要置蕭荇於死地才會故意演這一齣戲,好一個收買人心的手段,她梁蘭鳶就是自視甚高所以會輸給她。
蕭荇看著父親鬢邊的白髮,心裡一陣難過,他居然要老父來送他這黑頭人,他是不孝子,近年來更沒有做過一件讓父親驕傲與稱許的事情,無論是永不錄用還是如今面對國法在劫難逃,他都是個讓父親失望至極的兒子。
遂他跪在地上朝父親磕了三個響頭,「爹,兒子不孝,只能來生再報爹的養育恩德。」
蕭太尉一臉難過地別開臉,老眼一閉,一滴淚從眼角滑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李凰熙也看到了那一滴慈父淚,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流淚,這父子之情是如此深刻,半晌,她道,「蕭太尉不用難過,本公主已徵得父皇的旨意,令公子不用死,」此話一出,三人都急忙看向她,「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蕭太尉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峰迴路轉,他睜大眼睛看向李凰熙,「公主的好意臣領了,只是這使不得,不能因臣的原因而寬宥這個孽子。」
「太尉不用著急,還不是有活罪要實行嗎?」李凰熙道,「鑒於蕭荇所犯的是謀反大罪,所以他不但全身武功要廢,還要挑斷手筋腳筋成為一個廢人,這樣才能逃過死罪,並且還要流放三千里到嶺南去。」
蕭荇聽她這樣說,全身冰冷起來,這比殺了他還要殘忍,李凰熙怎麼想出如此的處罰?他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
蕭太尉沒有看向兒子,定定地跪在那兒,片刻後,他道:「謝皇上與公主隆恩。」這樣能留兒子一命,他也認了。
蕭荇頓時蒼白著臉,他看向父親的方向,想要求死,但又看到父親鬢邊的白髮,他又心下不忍,那到了舌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李凰熙朝祿公公看了一眼,對方立即會意宣行刑的人上殿。
蕭太尉立即道,「公主,讓臣親自處罰這個逆子吧。」
李凰熙眉頭輕皺想要拒絕,這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太殘忍,再說她也怕他有意要給蕭荇留一線生機,不過轉念又想到這人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會做那藏頭露尾之事,遂點了點頭。
蕭荇上前看著兒子俊朗的面容,心如刀割,這孩子的武功是他教的,現在要親手廢去,那心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運功於掌,朝兒子的身上打去。
蕭荇瞬間噴出一口鮮血,隨之被鬆開的雙手就是一陣鑽心的劇痛,還沒有緩過一口氣,腳上又傳來了同樣的鑽心之痛,可見父親動手之狠,這時他沒有怪父親分毫,都是自己這個兒子惹來的。
梁蘭鳶看不下去了,迅速地別開臉,她無力的手抓了抓衣襟,這種痛她試過,李凰熙果然是殺人不用刀,往後的蕭荇再難站得起來了,這個蕭家公子的風采只能在記憶裡回放。
蕭太尉動完手後,到底心疼兒子,悄然地運功讓他不用這麼痛,半晌,他才艱難起身朝李凰熙一揖,「公主,臣幸不辱命。」
李凰熙點了點頭,「蕭太尉,你這又是何苦呢?」
「臣身為他的父親,自當為他的行為負責。」蕭太尉掩下心痛道。
李凰熙歎息一聲,沒再說什麼話來安慰蕭太尉,現在說什麼都顯得多餘而矯情,這本來就是她期盼的,只是蕭太尉做得比想像中更絕而已。
突然,有宮女進來稟報,說是隨蕭太尉返京的女子暈了過去,太醫診過脈,說是懷上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什麼?」蕭太尉瞪大眼睛,這個女子是他進京的途中遇到的,因她無人可投靠,身世堪憐才會帶回京中,只是收到兒子的消息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陰差陽錯地與她有了一夜情緣,哪曾想會珠胎暗結?
李凰熙皺了皺眉頭,「蕭太尉,這女子是誰?這懷的又是誰的孩子……」
蕭太尉聽到李凰熙相詢,老臉一紅,三言兩語把來龍去脈都道了出來,「都是臣惹的禍,只是進宮匆忙所以也把她帶進來了,臣……」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女子。
「本公主還當是什麼事,原來是喜事,蕭太尉應當高興才是,將來後繼有人,才能興旺蕭家一門。」李凰熙笑道,「既然有了身孕,蕭太尉就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反正你的妻室去得也早,身邊也沒個侍候的人,依本公主看,不若就暫時讓她為你的側室,只要生下了兒子,再行冊封一品夫人的誥命。」
一品夫人?
蕭荇驚訝過後,是滿口的苦澀,父親要迎來新的妻兒,而他卻讓娘在天之靈也不能安寧,遂一臉的黯然。現在他犯了事,父親是必定要這個胎兒的,畢竟不能讓蕭家的香火斷了傳承。
果然,蕭太尉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臣謝公主封賞。」
「本來要蕭家絕後,皇上與李公主都萬分過意不去,現在看來老天有成人之美。」李凰熙溫和地道,「她現在身處陌生環境必定心慌,蕭太尉可以先行去看一看她。」
「臣……」蕭太尉看了眼兒子蒼白的臉色,臉現難色,這一走,怕是再難見到兒子,思及那個霸道的亡妻,他一臉的悵惘。
半晌,他還是狠心給李凰熙做揖,然後就退了出去,李凰熙說得沒錯,這是蕭家的香火,不能不顧。
蕭荇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朝新的妻兒奔去,心中更為疼痛,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被父親拋棄了,被整個蕭家捨棄了,只因他的愚蠢與剛惕自用,閉上眼睛掩去那苦澀的滋味。
殿裡又安靜下來,李凰熙輕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在蕭荇與梁蘭鳶之間來回飄移,好半晌,她才道:「梁蘭鳶,你是梁家的餘孽,本公主念及皇祖母的在天之靈就饒你不死,但同樣也是流放三千里。」她看到梁蘭鳶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只是,我到底也不能放心你活著,所以本公主也想了個法子拘束你的行為。」
隨及胡漢三這走馬上任的御林軍副統領親自送上一條精鐵打造的兩指寬的粗鐵鏈,當那鏈子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明就裡的張大眼睛。
李凰熙微抬下巴,胡漢三就會意地上前將鏈子各一端繫在蕭荇與梁蘭鳶的腕中,隨著喀嚓一聲,鐵鏈繫住了,然後在眾人的眼前立即將那根鑰匙折斷毀掉,一切都乾淨利落。
「李凰熙,你這是什麼意思?」梁蘭鳶驚大眼睛看著,激動地跪著挪動了幾步。扯得另一邊正虛弱的蕭荇也跟著移動了兩個身位,手腕上的傷口巨痛起來,鮮血又流下,那鑽心疼又出現了,他恨恨地看了眼梁蘭鳶的背影。
「就剛才本公主說得那樣。」李凰熙冷聲道。
「我現在走不能走,手也不能抬,你還有何擔心?為什麼要將我與他拴在一起,我不要。」梁蘭鳶痛苦得大叫,兩人鎖在一起無時無刻都要看到對方,以往還好說,現在兩人已反目,這比殺了她還要痛苦,「我情願死,李凰熙,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她又開始往前爬行,再度扯動蕭荇,蕭荇的眼裡有著恨意與惱火,即使他現在手筋被廢,但男人的力氣還是大得多,他忍下傷口的疼痛使勁一拉,將梁蘭鳶扯了回來,她因不察摔倒在地,轉頭怒瞪了他一眼。
只是拴在一起才片刻就受不了了?李凰熙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當愛意消去只剩下怨恨之時,這樣的懲罰才會讓他們痛不欲生。
「不,我不會殺了你們任何一個,好好地體會這種相怨相殺的日子。」她笑道,「你們的愛不是很深嗎?一個願意娶已嫁過人的女子為妻,另一個為了所謂的大業願意躺到別的男人身下,正好相配,這是本公主給你們的賀禮,這一生直到死你們都要形影不離,不是很有趣嗎?」頓了頓,「讓我猜猜,你們之間必定說過時時刻刻都想把對方拴在身邊永不分離的情話,現在正好,本公主就讓你們達願。」
此時,她眼裡的惡意半分掩飾也沒有,眼裡似乎閃過兩人前世之時在慈恩庵裡面當著她的面打情罵俏的舉動,有了對比,現在才有意思。
兩人都停下互相憤恨,雙雙看向李凰熙,他們都不知道她怎麼會想出來如此惡毒的招數。
蕭荇想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挖空心思地對付他,她又不愛他,對他更是半分好感也欠奉,只是她現在閃著惡意的眼光為何看在他的眼裡卻是那麼明亮,半晌,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想死,想死……」梁蘭鳶痛苦地嚷叫,想要咬舌自盡。
「本公主曾聽聞過咬舌並不能自盡,梁蘭鳶你儘管嘗嘗,反正我已讓御醫待命,必定不會讓你死。」李凰熙站起來道,看了眼蕭荇,「你也一樣,要只是簡單弄死你們兩個,我還做這麼多幹嘛?好好地過你們接下來痛苦的下半生吧。」
梁蘭鳶被她這麼一警告,剛咬上舌頭的兩排牙齒就鬆了開來,一臉灰敗地癱在地上,等有一天連求死都成奢望,這日子將沒法過下去了。
最後,當她與蕭荇被拖出大殿的時候,兩人因為這條鏈子而行動不方便,很快就互相指責痛罵起來。
「蕭荇,別往那邊扯,你扯痛我了……」
「閉嘴,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要不是受你的蒙騙我會落得如今的下場?痛,最好痛死你,那我們都解脫了……」
「蕭荇,你死我還沒死呢……啊,痛……可惡……你這個殺千刀的……」
「哼,果然是下流之人,連這樣的話都罵了出來,我蕭荇真是誤上你的賊船……」
謾罵與嘲諷的聲音漸行漸遠,李凰熙站在廊下看著那兩人遠去,從此往後,她的世界裡面再沒有這兩人,前世的痛苦與悔恨在今生都得以煙消雲散。
突然,一件厚披風披到身上,她轉身看去,看到白晏深情的眸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讓人通傳一聲?」
「有好一會兒了,外頭的事情都辦完了,剛給皇上復了旨,看到你正在忙遂沒有進去打擾。」白晏道,掩下眼裡的焦慮與擔憂,看她處置那兩人是用盡了心思,一面安撫好蕭太尉,一面又讓那兩人反目成仇,然後更是用鎖鏈拴住兩人永世不得分離。
「阿晏,你覺得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她似沒有發現他眼裡的意思,輕挨著他的身子問道。
「不,只要你開心就好,只是凰熙,我不喜歡你的心思都被這樣的人佔著,往後答應我,不要再記著這兩個人。」他趁機提要求。
她卻是呵呵笑出聲,伸手攬緊他的胳膊,將頭挨到他的手臂上,「你吃醋了。」
這是一個肯定句。
他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蛋,「就會欺負我。」等於是承認了他不喜歡她將目光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尤其是蕭荇。
李凰熙輕笑出來,他的醋意取悅了她。
「小沒良心的。」他嘀咕著,然後與她轉身往殿裡走去。
稍晚些時候,白晏與蕭太尉都被李盛基宣過去,李凰熙窩在貴妃榻上看著窗外的春雨綿綿,一個身著白衣繡有典雅蘭花的女子娉婷地走進來,小臉上的著一抹堅強,朝李凰熙盈盈一跪。
李凰熙轉頭看了她一眼,這女子還是如她那天在那秘密培養細作的宅子裡見到的時一樣,還是有幾分書卷氣的,果然沒有讓人看出她的來歷,「你往後就好好地侍奉蕭太尉,我已給了承諾蕭太尉,他會好生待你的。」
「奴婢謝過公主,奴婢定當不辱使命。」女子一臉感激地道,在那宅子裡的眾多女人中,這主子還是給了她最好的命運,將來不但得封誥命夫人,還能救助自己的家人,她已經是極滿意了。
「去吧。」李凰熙揮揮手。
女子也會意地起身,再度福了福,再走出這個門檻時,即使外面仍是陰雨天,但她的心情已經是如陽光般燦爛。蕭太尉是個好人,非但沒有絲毫懷疑自己的來歷,還原諒她趁機設計了他,手輕撫肚子,她回頭再看了看那個正看著窗外雨景的李凰熙,最後轉身離去與夫君會合,起身回自己的府邸。
「公主待她太好了。」姜嬤嬤道。
「有些人值得我待她好,有些人卻是不值得,嬤嬤,她既然能扮演好太尉夫人這角色,我就會讓她一飛沖天。」李凰熙接過夏荷端來的燕窩吃了起來,窩在她膝上打盹的西施犬的頭蹭了蹭,又春困去了。
李凰熙不由得輕撫了一下它的毛,姜嬤嬤倒是罵了句懶東西。
沒到三月之時,一眾姨娘的封號都公佈了出來,沒有一人能爭到妃位,僅九姨娘等幾個生有女兒的人得封為嬪,其他只有貴人、才人之類的低位份。
倒是幾個庶女都全封了公主。
一時間,後宮諸人都怨聲載道。
後來在李凰熙放出話來,若是有人不滿,那旨意就收回,辛者庫還缺人呢。
眾人這才不敢再胡亂說話,咬牙忍下了,現在只盼自己的肚子能爭氣生下一兒半女,將來也能有靠,只是皇帝翻牌子的機會不多,隔個幾夜才有一次侍寢的機會。但眾人仍是摩拳擦掌,等來年新人進宮,只怕她們連站的地方也沒有。
對於後宮爭寵的戲碼,李凰熙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只要不做得太過份就由得她們,反正女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
藍御史府這日匯聚了不少人,藍耀宗皺眉讓人一一奉茶,「皇上初登帝位一切還要再適應,你們也少點怨聲載道。」
「皇上處理過的政事總是問題多多,我進宮求見提意見,他卻把我轟出來了。」有言官仍氣憤地道。
他們這一群讀書人都是忠君愛國之人,私下裡也沒有那麼多忌諱。
只要有人開腔,就有人也跟著吐苦水,「皇上歷練得太少,昔日太后在生時,即使病重,國事仍沒有耽誤,可現在……」說不下去了只能長長歎息一聲。
「你這是想讓女人重返政壇。」立即有人戳破他的心思,冷哼道,「沒想到你會是長樂公主一派的人,我們西林黨人不歡迎你……」
「我說了什麼?我又沒有點明要公主出來協助皇上處理政務。」那個被攻擊的人立即不滿道。
整個廳堂一片爭吵聲。
藍耀宗沒有制止,李凰熙在太后與大行皇帝在生的最後那段日子裡確實是光芒大放,朝中不少官員私下裡仍是以她為首,只是她也識趣地沒有插手新帝的政務,不知是避嫌還是另有圖謀。
如這裡的爭吵不休相同,朝庭裡也分成兩派爭議起來,這些個話也時不時地傳進李盛基的耳裡,他聽後非但沒有不悅,還將女兒喚來,將手中那一堆讓他頭痛發作的奏折全往她面前推,「朕不舒服,你代父皇批閱一陣。」
李凰熙吃驚地看著他,「父皇不是答應皇叔要好好地主持朝政嗎?」
李盛基臉一紅,這話當時他是大言不慚地承諾過,可是親政不到四個月,他已經是耐性告磬,每天在政務中周旋實在煩人得很。
他不是長子沒受過帝王教育,這幾十年來都是清閒度日,以往覺得皇帝在金鑾殿上一坐很威風,現在才體會到當皇帝的辛苦,不如逗鳥等事來得有趣,更兼那些大臣老是之乎者也聽得他耳朵都要長繭。
「你是朕的女兒,人家還有事弟子還服其勞呢,你為朕分憂一二有何不可?趕緊把這些都解決點,朕去歇一下午覺。」找到理由推卸責任,李盛基趕緊往內殿而去,快得像背後有什麼東西在趕一樣。
李凰熙搖了搖頭,她原本以為他至少能堅持到半年,沒想到這麼快就投降了,說實話,對於他親政,她還是擔心的,她父皇不是當明君的料。
她朝一旁的宮娥太監吩咐幾句,然後就認命地拿起奏折來看,雖然她一直暗中有關注有指示給她的嫡系官員,但是明面上她已經沒再接觸政事。
沙漏一點一點地往下掉,堆積有半人高的奏折李凰熙不到兩個時辰就處理完了,李盛基仍未轉回來。
白晏過來找她時正好看到她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表情,遂道:「又有何人惹你不快了?」
李凰熙笑著將她父皇的糗事拿出來說,還直呼,「說睡睡就回轉,現在過去了這麼久,我讓人去催他過來,他倒好還在床上睡著。」
「皇上就是這性子,你也別再抱怨了。」白晏笑道,「再說大事都在掌握中,不會出事的,對了,我聽聞你已決定了帝師的人選,由杜太傅親自教導小太子?」這可是給了杜家很大的榮耀。
「嗯。」李凰熙點點頭,「杜太傅是大嫂的親爹,他若為帝師,至少可以打消芫弟對大哥的猜疑,你不知道他,別看他人小,鬼靈精得很,我也打算等他滿十歲就讓他上殿旁聽,趁早接觸政務,不至於再出一個父皇。」最後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白晏笑看她這可愛的一面,是怎麼看也看不夠,「那也好,等太子獨當一面,我們就去遊山玩水生一堆娃兒,可好?」
一提起這樁,她的臉就羞紅一片,斜睨他一眼,「誰要跟你生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