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李茴再有想像力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丟失官印,若被朝廷知曉,建京府尹這官也就當到盡頭了,只是妹妹是如何知曉這麼隱秘的事情?
李凰熙看出兄長緊皺的眉頭,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麼,身子往後一靠,淡然一笑,「我只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知道建京府尹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那時候我完全沒想到是官印,只是我最近得到一張很特別的出城文書,上面竟然蓋有建京府尹的印章,那一份上的印記才是真的。舒榒駑襻」
最重要的是建京府尹並沒有大張聲勢地找回官印,可見他是極怕此事傳出,私下裡是已經找過數回了,不過以蝶絲那人的本事既然得手了又怎會送回?所以這建京府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敢對蝶絲做什麼,那個名滿京城的名妓入幕之賓都非同小可,弄得不好,建京府尹不但找不回官印還有可能被下獄,所以此事他只有一瞞到底。
李茴的雙眼透著月光看向妹妹清冷的面孔,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追不上她的步伐,掩下心中的失落,「若真是這樣,現在就挑明了反而會讓他有所防範……」
「大哥,丟失官印這事給個天做膽建京府尹也不敢在他的幕後主子面前嚷嚷,不然他就是一顆棄卒。若是明天由著岳將軍上彈劾折子,那對父王的聲譽會有損,就算搬出建京府尹的印章是假的,供詞不做數,到頭來受懲的只會是建京府尹一個人,至於那個在幕後佈局的人只怕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知曉。再說母妃正值懷孕後期,我們冒不起早產的危險,孫磊這廝只能暫時保下。此事也算是給在湖州的大舅一個人情。」李凰熙冷靜地道,若沒有深思熟慮她是不可能會拿這個來要脅建京府尹。
李茴再度震驚地看著妹妹,這回他是徹底服了,「哥終究是不及你頭腦靈活,一點忙也幫不上……」他的話裡儘是落寞之感,身為男兒身,卻無甚用處。
「哥,你說什麼呢?在我心目中哥是這個世上最棒的人。」李凰熙握住李茴的手臂笑道,眼裡有著信任與依賴。
李茴感動地伸手輕撫她的頭頂,他的妹妹再能幹,其實還只是一個未及笄的少女。
直到半夜時分,才有人回來稟報李凰熙,說是建京府尹已經秘密出了府衙,正往西大街而去。
李凰熙等了半天終於等到這隻老鼠出洞,果然不出她所料,這時候她只是吩咐人盯緊然後回來稟報,然後著車伕揮鞭,馬車「的的」的聲音在黑夜裡聽來格外響。
此時的建京府尹卻是硬著頭皮朝那上位的主子道:「忠王府反應很快,那些個證人的證詞都用不了,若岳將軍還要在明天的早朝彈劾忠王,只怕很難得好。」
「哦?他們知道不過數個時辰,就能識破我們布的局?」坐在上方主位上的男子冷冷一笑,這建京府尹當他是傻子嗎?「忠王在建京雖然小節不拘,大節卻是未有,好不容易才尋到這個污點,你要我就這樣揭過?」聲音越來越冷。
建京府尹心虛得很,自己丟了官印有把柄在李凰熙的手上,此事若爆出來他第一個就成為祭旗的,最後仍是咬牙道:「您不知道忠王之女,即長樂公主有多邪門,她已經明確告知若是上書彈劾忠王私德有虧,那麼最後吃虧的將不知道是誰?有本事就大家硬碰硬。所以再三思量後,還是先按捺不動最佳,不然只怕敵明我暗的局面就會改變,主子最怕要親自出面,這樣更為不妥。」
把一切都往李凰熙的身上推,反正那個裝模作樣的女子本來就邪門,他至今都沒想明白她是如何得知他丟失了官印。
猶記得在那內室時,她噙著一抹笑容篤定道:「府尹大人不信,那也好,本公主幾乎天天得以面見皇祖母,到時候稟告了皇祖母,再查證有何難?怕只怕到時候……」
那張威脅的可恨的臉一閃過,他在袖下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坐在上方的年輕主子卻是皺緊了眉頭,一直以來就連隆禧太后也沒有留意到他的野心,他一向都掩飾得很好,若是現在被揪出,確是得不償失,李凰熙此人莫非真是精怪所變?所以預知之能?
良久,他才輕聲道:「你先回去吧,岳將軍那兒我自會派人打招呼,只可惜最後功虧一簣。」話裡話外的惋惜之情越來越濃。
建京府尹一聽心下大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如喪考妣地拱手告退,等在小廝的帶領下出了這宅子的後門,方才輕輕地揩去額頭的汗水,握緊拳頭,他要盡快將官印找回來才行,不然小命遲早玩完。
天泛魚肚白了,只是淺眠的李凰熙聽到姜嬤嬤的稟報,急忙套上外衣趿著繡花鞋走出內室,在暖閣裡見到身上還帶著露水的阿三,指了指羅漢床的對面,著夏荷上茶,沉聲問,「如何?」
阿三猛灌了口熱茶,抹了抹嘴,道:「公主必定猜不出他幕後的主子,沒想到建京府尹平日不顯山不漏水,昨夜差點就跟丟了……」還是跟著公主好,比三公子那般**的人好太多了。
「靜王?」李凰熙發現阿三現在越來越有話嘮的傾向,不悅地道出心中懷疑的人選。
阿三驚訝地抬頭看她,竟是一猜一個准。
果真是他,李凰熙眉尖緊蹙,是了,長房對皇位不死心在情理當中,前世的她果然忽略了很多細節問題,只懂得在閨閣當中享福。看來那甘薯事件中那彈劾她的方御史應是靜王一派的人,這麼一想,前後的因果已是瞭然於胸,此時她的面色清冷異常。
阿三急忙起身道:「公主說得沒錯,後來靜王府又緊急派人去了岳將軍的府邸,只是怕打草驚蛇所以沒有潛進去探聽他們交談的內容……」
李凰熙擺擺手,「他們要談什麼我心中有數,阿三,往後盯緊點,嗯,找個機會在那幾座府裡面安插我們的人脈。」
阿三拱拱手,「屬下明白。」
天大亮後,李凰熙梳好妝穿好衣物還沒到正院去給母妃請安,孫茹就領著人過來了,一看到她,即屈膝道:「表姐是特特來向公主道謝的,昨兒還是多虧公主,我兄才能安然歸來,真是感激之至。」
李凰熙抬手示意她平身,淡然道:「茹表姐不用如此多禮,我所作不過是為了母妃能安心。」
這話很淡然,孫茹聽了心中不是滋味,好歹她也是李凰熙的表姐,兩家有著親戚關係,她何必在自己面前還擺公主架子?不過昨兒祖母就跟她說,與這公主表妹打好關係於她有莫大的好處,遂做著一副歡喜的樣子與李凰熙並肩而行,「再怎麼說也得要多謝公主表妹,祖母已經將此事去信告知父親。對了,姑姑大概什麼時候生產?我好給未出世的表弟或表妹備份禮物。」
姜嬤嬤看著孫茹竟然大膽與公主並肩而行,這可是大大的失禮,不悅地重重一咳,手一擋,孫茹落後了一個半身位,她一看是這老婦擋她的道,正要發作,卻聽得這老婦一臉嚴肅地道:「表小姐初來不懂禮儀,老奴有義務提醒表小姐,不然別人笑話表小姐,我家公主也臉上無光。」
孫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耳朵卻是羞赧的,她看了看已經領著人走出了月亮門的李凰熙,再回頭看著臉上沒有表情的老婦,不悅地甩開她的手,「我省的,哪需要你一個奴婢來提醒?」
氣鼓鼓地往前走,孫茹一大早巴巴地用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心裡說不出來的懊惱,真不知道她哪裡招這個表妹不喜了,怎麼一來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昨兒聽許嬤嬤說,這表妹沒有什麼交際應酬,除了進宮陪伴老太后外,竟沒有多少個閨中密友,她那時一聽,心中一喜一動,她的到來不正是填補這個空缺的嗎?老太后那麼老,表妹陪伴她不過是盡孝,順帶討好撈得好處,為什麼對她如此冷淡?
孫茹心中的委屈與不甘,李凰熙何嘗不知道?只是前世對這表姐就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對她自然也提不起興趣。才剛進了母親的正院門口,就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喚她。
「表妹,表妹,等等為兄……」
竟是孫磊的大嗓門,李凰熙停下腳步轉頭看他,孫磊正大踏步地向她而來,站定在她面前,整了整面容,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道:「在此見到表妹正好,為兄昨夜還沒有來得及向表妹道謝,在此鄭重地謝過。」雙手一揖重重一拜,禮節做得比孫茹還足。
李凰熙沒有避開,孫磊一進京就給忠王府帶來麻煩,受他的謝禮又有何不可?「表兄往後要注意一些,建京黨派林立,惟有潔身自好才可避免麻煩上身,望表兄往後不要再魯莽行事,累人累己。」
這話說得極冷情極有教訓的意味,孫磊卻沒著惱連連道是,直抒自己失策,與李凰熙一道進去正院,「昨日一進城門看到那歌女可憐至極才會出手相助,只是沒想到會惹上那等地頭蛇,好在忠王府的面子夠大,不然為兄就危矣……」
李凰熙停下腳步,不自覺走多了幾步的孫磊察覺後停下回頭看她,「表妹,怎麼了?」
「表兄還是對那歌女死心吧,如若給我聽聞你與那歌女再有往來,就別怪表妹立即遣表兄去湖州交給大舅親自教導,表兄當給我謹記。」李凰熙知這人最是好色,什麼看其可憐才相助純粹是借口,分明就是看上對方的姿容,靜王設局時必定也是打聽過他的短處,只怕這歌女還會再出現誘他上當。
孫磊一副受辱又委屈的樣子,「表妹怎可如此想為兄?那個女子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哪還會再見她?她此番誣我打傷人,我見到她只怕要唾罵她幾句,又怎會與她再有往來?」
「如此甚好。」
李凰熙既然已經警告了好色的表兄後,就邁開步子往前走,正要示意守在門外的侍女捲起竹簾,面前又是一黑,不悅地抬頭,孫磊不知何時已經躥到她的面前。
「表妹何必與表兄如此生疏?你我是表兄妹當要好好親近親近才可。」孫磊綻出一個自以為是極好看的笑容,這表妹全身上下無一不美,近看那肌膚吹彈可破似能掐出水來,十四王的年紀已經身有風韻之情,看得他捨不得轉開眼珠子。
李凰熙冷冷一笑,前世今生這個表兄對她的興趣都是如此濃厚,前世因為他這浪蕩子,她對孫家是極疏遠的,現在看來依然沒有什麼改變,看到這表兄還要再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她朝夏荷一看,夏荷會意地上前把不那故意耍帥的表少爺一推,然後假笑著賠罪,「表少爺恕罪,奴婢一時腳滑。」
孫磊氣惱地看著這個婢女,發現對方也小有姿色後,即臉上一笑,「無妨無妨。」這侍女不錯,若能將公主表妹弄上手,定要將這婢女睡上一睡。
夏荷眼裡滿是不屑,孫家下一代怎麼如此不堪?真真是辱沒了自家公主,目光看到孫茹正氣鼓鼓地過來,當下即進了正屋,不與這兩人糾纏。
孫茹奔至兄長的身邊看到他一臉淫意地看著李凰熙的侍女離去,呸了一聲,看那似女走路一扭一扭的,果真會勾引男人,掐了掐兄長,引得孫磊朝她不滿一瞥後,方才悄語道:「大哥,你怎還不知道收斂一點?在慶州那兒惹下的事情都忘了?好不容易趁機與祖母北上,你若想回去被爹打死,那你就儘管肖想李凰熙的侍女,只怕這公主表妹當下就饒你不得。」
孫磊經妹妹這重重一掐,收起了淫意,瞪了眼妹妹,低聲道:「你還是不是我妹妹?竟說話威脅自家兄長,來時都說好了的,你幫我得到這表妹,我幫你搞定小王爺,你還想不想當郡王妃了?」
孫茹沒好氣地看了眼兄長,這兒還是姑姑的寢室門口,他怎能大剌剌地將兩人密謀的事情道出?「兄長別胡言亂語,快走吧,不然姑姑與祖母等久了不喜。」
孫磊一聽加快了步伐。
進到內閣,正好看到孫老夫人與李凰熙挨得很近,這回李凰熙臉上沒有那麼冷,倒是噙著一抹笑容聽孫老夫人說話,親自挾了塊玫瑰冰糕到孫老夫人的碗中,「外祖母多用一點,有您做陪,母妃也能不那麼寂寞。」
孫撫芳臉上比昨日多了抹紅暈,「你這孩子一大早就亂說話,母妃我又怎麼會寂寞?不過見著你外祖母,確是粥都能多進一碗……」抬眼看到侄子與侄女一道進來,招呼他們落座。
孫磊少不得又是打恭做揖一番,帶著些許油滑的粉面連說幾句好話,倒惹得孫撫芳大笑起來,後頭的許嬤嬤忙給她輕輕拍背,隔了一夜,對這侄子倒沒有了昨夜的怒氣,倒是待見了他幾分。
李凰熙覺得孫家幾人最大的用處莫過於此,罷了,看在他們能讓母妃開懷,其餘的就盡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了看時辰,起身道:「早朝怕是快要散了,母妃,女兒還要進宮侍奉皇祖母,這會兒先告退了。」
孫撫芳輕道:「去吧。」能在建京立足腳根,女兒功不可沒,宮裡那位確又是得罪不起的,只是眼裡還是有抹擔憂。
待李凰熙出去後,孫老夫人朝女兒道:「沒想到太后娘娘如此喜愛你所出的女兒,外孫女兒倒是個有福的。」
「可不是嗎……」孫撫芳提不起勁地道。
慈寧宮裡面不知道是夏季的緣故,新換的太監宮女大多都提不勁兒來,李凰熙看了幾眼,怕是上回慈寧宮大換血嚇著了不少人。
容公公笑道:「昨兒公主沒進宮,太后娘娘還念叨了幾次,尤其是批奏折的時候,說是若公主在可以省事不少……」
李凰熙不作一詞,只是暗中給容公公幾張銀票,容公公也沒有推辭接下來後塞到了袖子中,這樣雙方都能更信對方未嘗不好?
在慈寧宮看了看昨日的奏折好一會兒,隆禧太后方才下朝回來,陪同的還有梁博森等高官,看到跪侍在一旁的李凰熙,笑著著金嬤嬤扶她起身,「才一日不見,哀家倒是頗為想念。」旋身一坐到鳳椅內,「你母妃可安好?沒動了胎氣吧?」
李凰熙起身笑著回道:「萬幸,天氣太熱了才會如此,御醫說無礙。」
「若是再給忠王添一個世子那就更好了。」梁博森笑道。
「承相爺的吉言,滿月酒時相爺可不要缺席啊。」他會笑,她自然也會笑得燦爛道,這是隆禧太后喜歡見到的戲碼。
果然,這一個上午隆禧太后都十分的高興,甚至破天荒地沒有讓李凰熙迴避,而是讓她站在她身後旁聽議政的經過。
正在高變闊論的重臣都悄然打量給隆禧太后奉茶的李凰熙,昔日梁相的女兒尚要迴避,太后果然極寵忠王之女。
李凰熙的表情淡然,不過卻是側耳傾聽,果然沒有彈劾父王的議案,建京府尹還是有幾分用嘛,她嘴角微微上勾。
挨到會議結束,隆禧太后留一眾重臣用午膳,期間更是指定李凰熙安排,陪坐在她身邊,這樣的榮寵換了別個只怕要惶恐不已,只是李凰熙卻是姿容正常地給隆禧太后布菜,倒也有讓個別懼隆禧太后威勢的人暗暗佩服,在隆禧太后身邊用膳仍能鎮定如斯,少見啊。
膳畢,重臣告辭,陪隆禧太后消食的時候,李凰熙才道:「皇祖母,臣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隆禧太后微微一挑眉,「說吧。」
李凰熙將那蠟丸包著的薄紙、路引、出城文書遞給了隆禧太后,「皇祖母請過目。」
隆禧太后接過,一看,那薄紙上寫著:
大齊拜太尉蕭氏為帥,率十萬大軍不日抵北疆戰場;
大齊靖王與忠王相爭王位,忠王勝算極大,恐皇帝命不久矣;
忠王女栽種一物名為甘薯,產量極高……
都是短短一句話,卻是大齊前段時日的安排佈署,更附有大齊的兵力佈署,相比前面的路人皆知的事情,這後面的可是軍事機密。
李凰熙暗暗打量,隆禧太后的表情已是十分陰沉,抬眸看她時已是十分嚴肅,「你從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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