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博森正在會客之際,他的心腹小廝進來俯身耳語了幾句後,他的神色當即一變,瞬間陰沉下來,「霍」的一聲就站了起來,連客套的一句話也沒有說抬腳就往外走。舒骺豞曶
客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錯話讓這權傾朝野的相爺動怒,正忐忑不安之際,一旁陪客的梁晏笑著圓了幾句話,對方才將信將疑地由管家送了出去。
梁晏方才一整衣擺往梁博森離去的方向而去,臉上掛著適當的表情,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心中哪能沒有數?梁蘭鳶這回怕是兩頭都要討不得好了,那十車杯盞碗碟並沒有什麼,真正有什麼的卻是那要命的幾句話,只怕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橫插一槓子。
外間的廳堂裡,梁博森朝自己的妻子怒道:「你是怎麼教導女兒的?你可知蘭鳶都做了什麼?忠王府再窮,也輪不到我們相府去施捨接濟,她這回是不是病得腦袋都不清楚了?」一連串的話連珠炮彈般地發了出來。
謝氏的臉色蒼白,想要為自家辯駁幾句,「相爺,此事妾身也是剛剛才知曉,再說是不是蘭鳶吩咐的還沒查明……」
「你不知?那你一天到晚在內宅是吃乾飯的?還給本相闖出這樣的紕漏,本相要你何用?」梁博森怒道,首次當眾沒給正妻臉面。
側室姚氏忙給梁博森拍胸順氣,順道說幾句不陰不陽的話,使得謝氏的顏面盡失,謝氏因此身子搖晃了幾下,這回確實是她疏忽了,本以為是一樁小事並沒有多問,哪知會弄成這樣?
梁晏上前一把扶住謝氏,當那有力的臂膀扶住自己時,謝氏轉頭一看是他,眼裡頓時有幾分感激,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沒有他來得孝順。
梁晏輕拍謝氏的手臂以示安撫,冷靜道:「父親,此時動怒也於事無補,不是剛剛才收到消息嗎?姑母還在忠王府,既然她大發雷霆,我們不如趕過去當面解釋幾句,也好解了姑母的猜疑,不然只怕要耽誤父親封王的事情。」
梁博森看了眼梁晏,他那幾句話說得極恰當,脾氣也收斂了一下,「已經著人去備馬車了。」在這個當口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也沒有到場,梁晏若是他親兒,他當下可以高枕無憂。
梁家另外兩名嫡子趕到之時,梁博森已經領著梁晏坐上馬車,在出發前還發了頓脾氣怒罵了親生兒子幾句,方才催促車伕揚鞭起程。
梁晨看著馬車駛出相府,「什麼玩意兒?只會攛掇父親罵我們,這事是蘭鳶那丫頭搞出來的,我們這是無妄之災。」
梁家老大梁昌長得頗似梁博森,只是眼睛更為陰鷙,比梁博森要陰沉得多,卻沒有遺傳到他的精明幹練,「二弟,別說了,若是傳到父親的耳裡,受罪的只是我們,三弟可是父親的寶貝疙瘩,碰不得摔不得更罵不得。」
梁晨輕「嗤」了一聲,轉身之際看到母親正由侍女扶著走過來,忙喚了聲,「娘?」
謝氏走得近已是聽到兒子們的議論,遂朝兩個兒子怒道:「都跟我過來,你們一個兩個有這閒情在背後議論嚼是非,怎麼不想著干一兩樁正事?若你們有晏兒的一半能幹,我就是現在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娘說什麼喪氣話?死不死的一點也不吉利……」梁晨嘻笑道,有太后姑母幫襯著,父親能出什麼大事?都是父親自己過於緊張,八成還是梁晏那個三弟危言恐嚇,父親才會趕緊到忠王府去。
謝氏想到自己受到丈夫的苛責,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胸脯氣得一上一下,兼之看到姚氏正冷笑嘲弄地看著她,那口氣更是不下反升,陰著臉叫兩個兒子到自己的院子裡好好訓誡一通。
梁家是家大業大,但是根基是不太穩的,萬一太后故去,只怕皇室與那些個世家大族都不會放過趁機整倒梁家的機會,這兩個兒子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謝氏的心裡怒火與擔憂一齊燃燒,她謝家現在雖比不上梁家有權有勢,但勝在根基穩啊,王位的更迭幾乎影響不到其傳承。
馬車裡面,梁博森從憤怒中冷靜下來,怎麼想也想不通以自己女兒的精明怎麼可能幹出這樣的糊塗事?與嫡妻的幾個兒女中,他最看重的一向只有梁蘭鳶,大兒子是精明過了頭,反而淪為平庸,常幹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二兒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吃喝玩樂打架鬥毆就有他的份,好事是輪不上的,剩餘的庶出子裡面也找不到一個適合扶持,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
「相爺,喝碗茶水潤潤喉吧。」梁晏親自奉了碗茶給梁博森。
梁博森卻沒接過,而是狐疑地看著他,這小子做事情向來都是滴水不漏,這一年來是越發沉穩,現在他對他的忌憚已經越來越強,只是成騎虎之勢一時間也難放手,「此事甚有蹊蹺,晏兒,你如何看?你要知道我若是垮台於你可沒半點好處,你與我就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梁晏微笑著看他,「父親放心,我自當記得,此事能有什麼蹊蹺處,二妹即使在病中也不可能糊塗到說要施捨給忠王府十車杯盞碗碟,那是在打太后的臉面,只怕是她一時沒說清,下人一時傳錯了話也未定。」
梁博森聽後一怔,相府的下人都是嚴苛訓練出來的,能出這樣的紕漏?老眼不著痕跡地打量梁晏,只見到他老神在在,眼裡沒有半分驚慌,可見此事與他無關,真是下人闖出來的禍?不管是不是,現在他對梁晏的懷疑減少了幾分。
當梁博森風風火火的趕到忠王府時,隆禧太后的臉色已經相當的難看,當她的眼睛看向弟弟時,更是含著萬年寒冰般地讓人透心涼。
李盛基與孫撫芳端坐在隆禧太后的下首處,兩人的神情都是一臉的憤慨,這位當朝宰輔當得可真是「稱職」,將他們一家子當成了窮親戚。
李芫已經讓嬤嬤抱下去了,李凰熙站在一旁給隆禧太后奉茶,李安熙更是輕拍太后的背小心勸慰她莫要氣壞了身子,祖母千萬要保重身子云云,這舉動深得隆禧太后的喜愛,看她的眼神更為柔和,在這緊張的氣氛裡面仍伸手輕撫了一下她頭頂的秀髮。
李凰熙微微側目一眼,對於這局面是相當的滿意,李安熙不同於其他手庶出妹妹,她自然要拉一把,若能就此得到隆禧太后的喜愛,那可是大有裨益之事。
「忠王是哀家的親子,怎麼就淪落到要到舅家接濟的地步?」隆禧太后冷聲質問,「博森,你倒是給哀家好好地說道說道。」
梁博森忙拱手訕笑道:「娘娘,這不過是個誤會,此事必定是下人聽錯了話辦錯了差……」
李盛基站起來看向這與他年紀相當的舅舅,因被他羞辱,臉色至今還沒有緩過來,「相爺倒是說得輕巧,當我忠王府是乞丐嗎?還會缺少杯盞碗碟?」一聲比一聲高。
梁博森心裡大怒,你他娘的王府就是比不上他相府有財勢,除了一個沒有實權的封號,你李盛基若不是有個聽話乖巧能掙得臉面的女兒,你還有啥?只是面上這話不能說,不然自家大姐那關就過不了,「王爺,您這話是怎麼說的?再怎麼樣我們都是親舅甥,是嫡親的關係,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這樣羞辱忠王府,一場誤會而已……」
李凰熙卻在這時候道:「舅公在場,本不應有我這晚輩說話的餘地,只是這話確實是從令府裡的僕從嘴裡說出的,不但我聽聞,皇祖母更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舅公,如果用一場誤會就推搪過去,你讓我忠王府以後如何抬頭見人?如何在京時立足?回京城時就人人笑話忠王府的家什破爛,知情的會道我父清廉,不知情的指不定要說些什麼難聽的話?現在舅公又來這一遭,只怕更要遭人非議。」小臉上是憂得不能再憂,愁雲慘淡般地掩蓋著。,
梁博森不悅地看了眼這個隔了代的晚輩,心裡對她可是半點好感也欠奉,只是此時卻涎著笑臉解釋,「凰熙,你喚得我一聲舅公,我又怎麼會與忠王府過不去,故意落你們的面子?」
「父親說得在理,表哥,你也莫要記在心裡從而失了兩家和氣。」梁晏看似誠懇地道,「父親,不如讓那幾個傳話的奴僕進來問話,這樣源頭也好找出來加以懲戒給表哥表嫂一個交代,您看可好?」
「對對對,晏兒的提議妥當,若是我相府之人的過失,我自當會嚴懲。」梁博森當即大義凜然地道。
隆禧太后冷笑一聲,抬手讓人提那幾個連她都不放在眼裡的刁奴進來,一想到這幾個刁奴看她一身布衣,鼻孔都朝天,就差指著她的鼻子說話,這樣冒犯她威嚴的事情,自她在皇宮裡站穩腳跟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這樣做。
不知她的身份也就罷了,明知眼前站的是忠王夫婦與郡主,還能說話囂張跋扈,那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晏眼裡的精光在那幾名相府的下人抖著身子臉上浮腫地進來時就一閃不見,梁博森當即嚴厲問話,無奈這幾名奴僕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一致說道是奉了相府的命令說話,不敢擅自改詞,氣得梁博森差點當場跳腳,這幾個不知所謂的刁奴到底是何人培養的?回去後定當嚴查。
隆禧太后冷哼一聲,「這還要怎麼審?若今兒個我沒有一時心血來潮到三兒這府裡走走,是不是你就可以欺到他的頭上?博森,你可是他親舅舅,哀家的親弟弟,做出這樣的事情是不是想要全京城都看我們天家的笑話?」
梁博森這時候也意識到長姐是真正動怒了,忙一掀衣擺真個跪下道:「大姐,我真是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這不過是一場誤會……」
「這是不是一場誤會現在還重要嗎?虧你當了幾年相爺,連這個都要哀家教你嗎?」隆禧太后將茶碗重重一擱道,「再退一步說這只能說明你治下不嚴,連自己府邸裡的下人都沒有管教得好,哀家如何放心讓你當那百官之首處理國之要事?」
這下問題嚴重了,忠王一家與梁博森都愣住了,隆禧太后這是要罷黜梁博森的相位嗎?
梁晏上前笑著給隆禧太后續茶,「姑母,哪家府裡能保證一清二白的?水至清則無魚,有一兩個害群之馬實屬再正常不過,這事情侄兒也問過了,是蘭鳶下的命令,倒是與家父無關……」
這幾句話深得梁博森的心,忙不迭地點頭,現在也顧不上女兒,先保住自己的地位要緊,但仍找理由為女兒開脫,「蘭鳶也不知為何會有此念頭,怕是她病糊塗了才會做出這等事情……」
李凰熙當即臉色一變地跪下道:「姑母,說來只怕要與凰熙脫不了干係,凰熙昨兒去慈恩庵為母親與妹妹祈福,順道也去探望了一下表姑,她的精氣神尚好,只是脾氣有些暴躁,臣孫看她打破了杯子,遂笑語打趣了幾句,表姑卻說臣孫沒見過世面是土包子,還說要施捨忠王府十車杯盞碗碟,凰熙當時以為表姑只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再者長有賜不可辭,惟有道謝幾句,哪知表姑居然是說真的……這事都怪凰熙,不然不會讓兩家都失了顏面……」遂將昨日會面的話鸚鵡學舌了一番,不過話語裡面卻有摘清自己的意圖。
此時她睜著眼睛無辜地看著隆禧太后,她的話其實也算不得假,激怒梁蘭鳶的人是她,可真要決定施捨十車杯盞碗碟給忠王府這個決定卻是梁蘭鳶自己下的,一切都與人無尤,若她能忍一忍,也不會有現今之事,這表姑畢竟還沒有厲練出前世當了忠王妃後隱忍的功夫。
梁博森當即皺眉,立即找漏洞,這女子狡猾得很,怕是想將一切都推給蘭鳶,「慈恩庵非皇家庵堂,香火也不鼎盛,蘭鳶因是娘娘責罰在那兒吃吃苦倒在情理當中,郡主為何選在那兒上香祈福?舅公不甚明白,還望外甥孫女賜教?」
這話看似說得溫文爾雅,實則是指李凰熙到慈恩庵是有目的的,這次的事件不但梁蘭鳶要負責,她李凰熙也難辭其咎。
李凰熙看了眼這舅公,睜大眼睛道:「凰熙這段時日都要在地裡試種甘薯,舅公有所不知,那兒正好靠近慈恩庵,我不去那兒難道還要捨近求遠?再說表姑在那兒靜養,我身為表侄女到了跟前也不去問候探望一番豈非有違倫理?」
梁博森被她這幾句話駁斥,當下找不到理由反問,冷臉站在當下。
隆禧太后對侄女的性子還是有幾分瞭解的,蘭鳶這回是被她逼得急了,以致失去了準確的判斷,有些不悅地瞟了一眼自家弟弟。
遂伸手拉了李凰熙起來,拍拍她的手,她溫情道:「此事哪能怪你,蘭鳶年長於你,輩份又在你之上,連這點干係都沒能想明白嗎?玩笑話也能當真,哀家看她是存心要辱沒你,哀家的孫女還不到他人作賤。」
這幾句話夠重了,梁博森這會兒對於大姐是萬分的埋怨,她現在就知道一心護孫了,以前都幹嘛去了?自己女兒伴她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卻被她這般輕飄飄幾句話就定了罪,心裡那是敢怒不敢言。
李凰熙看到隆禧太后沒有追究她的意思,低眉順眼看著腳下,聰明的不再置一詞,有些話說得越多錯得越多,這回她倒要看看梁蘭鳶如何扳回一局。
隆禧太后的目光又看向弟弟,「女兒是你的,僕人也是你的,御下不嚴怕是你的過失,給人授以茶餘飯後的談資,博森,哀家對於你頗為失望,封王一事,看來不得不重新三思,此事暫且擱下,哀家怕你日後得了高位只怕更要目中無人,那時候非朝廷之福也非你我之福更非梁家之福。」自己娘家是幸得大力扶持,怕就怕自己故後,他們無以為繼再度輝煌,為此她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哪有一夜能睡得安穩?
梁博森一直以來為了能封王收斂了許多,現在長姐又說不給他了,那心裡的落差之大是常人難以想像的,這件小事居然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他是萬萬沒能想到,此時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娘娘訓導得是,臣回去後定當面壁思過,再三反省,御下從嚴,定當不再給娘娘添堵。」
隆禧太后這時候的臉色已經一如平常了,輕「嗯」了一聲,目光柔和了些許,「博森,在場的都是親眷,你也無須覺得臉面盡失。」封王一事朝中人人皆知,所以她也無須遮遮掩掩,「他日哀家覺得你合適了,自然會給你所想的。」
打了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是大姐慣用的手段,梁博森強顏歡笑地謝了恩,一件小事就打斷了他多年的佈署,他是千料萬料也料不著。
李盛基指著還停在門口處的那十車杯盞碗碟,怒道:「舅舅,那是相府的東西,本王不好接受,還請舅舅拉回去。」免得看一次添堵一次。
梁博森這會兒受到大姐牽強的指責,臉上的神色一直陰著,「忠王爺放心,本相自當拖回去,不會給忠王爺一家子添堵……」
「且慢。」李凰熙伸手阻止道。
隆禧太后微抬眼看她,自家兒子與弟弟就這件事的處置方式她是不甚滿意,不過寧願讓相府失了顏面也不能墮了天家的顏面,這十車杯盞碗碟是不能留在忠王府。「凰熙有話就直言吧。」
李凰熙這才道:「皇祖母,臣孫想啊,這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地步,若是讓舅公拉回這十車杯盞碗碟怕真的丟失了面子,再怎麼著也是百官之首啊,往後淪為笑柄如何約束官員?」
句句說得在理,又句句說得大度,隆禧太后眼裡的讚賞之意是越來越濃,不過這是博森管教不嚴惹下的禍,不讓他自己丟臉還能讓誰丟臉?一思及到此,她的眉尖就深皺,果然是老了,更開心見到天倫之樂。
梁博森猛然抬眼看這外甥孫女,其實要兩方不失顏面的法子他自然有,不過怕是說出來長姐會說他沒有擔當,所以還是選擇了丟臉的方式,此時兩眼看向李凰熙時多了幾分熱度,對這個事件少了幾分牴觸。
梁晏在一旁催促道:「表侄女有何好建議能讓兩家都不丟臉圓了此事去?相信姑母也與我一樣好奇。」
「你這壞小子不出主意就罷了,還偏要這樣說。」隆禧太后做勢打了他一下,臉上的笑容燦爛了些許,老了就喜歡與年輕人笑鬧,只可惜住在宮裡的那一個只懂得惹得動怒,絲毫不懂得承歡膝下。
李凰熙這才沒有再賣關子,「皇祖母,臣孫一家子自湖州回來也沒有多少日子,舅公送些杯盞碗碟也無可厚非,只是用了施捨二字就不妥當了,臣孫尋思要不將我們從湖州運來的布匹裝上車送給舅公,也算兩家通好,旁的人看了相信也不會聽信流言,從而保全了兩家的顏面,只是那布匹甚是粗鄙,不知舅公意下如何?」
梁博森除了說好還能有什麼想法,自家給忠王府送來的是上好的官窯出品的瓷器,到頭來換的卻是忠王府的什麼爛布,這買賣怎麼算都是虧了,回去後又要約束下人不許傳忠王府的半句閒話,真是越想越嘔氣。
孫撫芳看了眼女兒在隆禧太后面前撒嬌的樣子,眼裡漸漸爬滿了笑意,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李盛基卻是一臉的笑意,這筆生意賺了,連名聲也有了,怎麼能不讓他高興?
隆禧太后道:「這事情本來就是博森的不對,你們回京的時日尚短,回頭哀家讓人給你們送來補貼款,這也是哀家的不是,因忙於政事對你們多有忽視,才會讓人得以輕賤你們。」頓了頓,看向一旁的三兒子,已過而立之年良久了,至今一事無成,自己這母親當得也真失敗,「明兒起,三兒你也每日上早朝議事,不能總在家中無所事事,女人懷胎也不用你跟前跟後的伺候,身為李家的男丁,就要盡責。」
這是意外之喜了,李盛基當即給母親施禮道謝,雖未有實權的官職,但這可是個好兆頭,往後出門也更有面子,女兒果然是他的福星。
梁博森頗有深意地看了眼長姐,當即拱手向李盛基道賀,努力地恢復之前受損的關係。
隆禧太后本來還打算去探望一番梁蘭鳶,順道再去一趟甘薯地,哪知會遇到這麼些個煩心事,興致都被打消了,蘭鳶還需得再晾一晾,這性子越發的急躁,起身命令容公公起程回宮。
一群人恭送隆禧太后離去,在她正要上馬車之際,梁府的下人被帶了進來,一進來即朝梁博森道:「相爺……嗚嗚……出事了……」
梁博森今日被長姐訓斥,封王一事又暫無著落,臉孔一板怒道:「哭哭啼啼做甚?真是誨氣,一邊去。」
隆禧太后沒發一言,只是凌厲地瞥了一眼自家親弟,今兒個怎麼是越看他越不順眼,不過卻沒有再度呵斥。
哪知那僕從卻沒有退一邊去,而是哭啼著說梁蘭鳶病危,慈恩庵正往府裡送信,怕是二小姐撐不住多少日子了,夫人在家已經是聽得暈了過去,掐了人中延請了大夫,方才清醒過來,此時怕是已經出發到慈恩庵了。
病危?
這兩個詞讓在場的人都有幾分措手不及,梁博森顧不上其他,一把提起僕從的衣領嚴聲質問。
隆禧太后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了起來,要打殺一下梁蘭鳶的銳氣,可不代表她希望她真個病逝。
李凰熙微瞇眼,她一直覺得梁蘭鳶是不會放過見隆禧太后的機會,原來她是直到此刻再來發威,誓要打動隆禧太后的惻隱之心,然後得以回到權利的核心當中。
美眸看到一旁的仇嬤嬤要行動說話,她忙迅速上前一步擠開這仇嬤嬤,「皇祖母,表姑真的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臣孫……臣孫沒料到啊……要不然也不會讓皇祖母在此耽擱了……皇祖母,我們趕緊過去吧,若是……若是沒來得讓表姑在臨終之前見到皇祖母一面,那臣孫萬死難辭其咎。」
話兒說得冠冕堂皇又深情至極,隆禧太后此時心裡也微微地後悔,蘭鳶那丫頭真個歸西了,她只怕悔之晚矣,忙吩咐眾人去宣御醫跟隨,更甚者還要人進宮取千年人參準備在必要時給梁蘭鳶吊命用。
不用李凰熙打眼色,孫撫芳忙站出來說府裡就有一枝千年人參,忙讓管家取來,獻給了隆禧太后。
隆禧太后看到這兒媳沒有藏私還如此大度,總算看孫撫芳順眼了一些,口頭還允諾會再賜更好的給她云云。
孫撫芳狀似一臉滿足地道:「這人參本就是皇后娘娘賜下的,那會兒安熙用了半株,府裡還有呢,娘娘儘管先取用,總比現在進宮去取快些。」
隆禧太后一聽到這是歐陽皇后所賜,目光隨即溜向孫撫芳微凸的肚子,身為宮中的女子哪個不知道懷胎之時人參是不能濫用的,居然還想用此來暗害她未出世的孫子,歐陽氏當誅,她恨恨地想。
孫撫芳挺直背脊任由婆母打量,她又不是軟性子好欺之人,歐陽皇后如此暗害她怎麼著也要親自討回點利息,所以才會藉機獻參在讓歐陽皇后雪上加霜。
隆禧太后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迅速上了馬車,並且讓李凰熙也坐了上來,看了眼向她告別的李安熙,小姑娘那乖巧的樣子倒是惹人憐,勉強笑道:「改日,哀家要了安熙進宮伴駕,安熙願否?」
李安熙今兒個得到老祖母的慈愛,真個有受寵若驚的感覺,現在聽到這似試探又似宣告的話,忙道:「若安熙得以在皇祖母膝下承歡,必定綵衣娛親,讓皇祖母得享高壽。」
隆禧太后的眼裡頗有讚賞之意,再度破例地揉了揉她頭頂的秀髮,脫下手上戴的金釧戴到李安熙的手上,「這是賞你的。」說完,她往馬車後面一坐穩,馬車簾子就放了下來,車伕一揚鞭,急速地駛出忠王府。
李安熙撫摸著手中的金釧,雖然樣式簡單,但卻隆禧太后隨身之物,必是很喜愛才會出宮換上布衣還戴著未曾卸下,她得了這東西不知是福還是禍,連大姐進宮數回也沒得到隆禧太后的貼身物品的賞賜,自己這會兒得到了,怕母親與大姐會不會有別的想法?再捨不得,她也忙將金釧塞到孫撫芳的手裡,「母妃,這是皇祖母賞的,安熙年幼尚戴不得……」
孫撫芳笑著將那金釧塞回她的懷裡,摸了摸她頭上的丫髻,「安熙,既然是皇祖母賞你的,那就讓你的貼身侍婢小紅好好保管,將之登記在冊,不得遺失,心裡也無須覺得負擔,這是你得了皇祖母的緣,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然後就牽著她的手往裡屋去,「安熙現在也長大了,母妃自會置辦女子用品,往後讓你身邊的小紅都給你保管……」
李安熙的眼眶濕潤了,兩手握緊這金釧,孫撫芳這會兒的慈愛是她不曾經歷的,開始少不得驚惶,現在看到孫撫芳果真是要將她當親生女兒看,方才放開胸懷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馬車內,隆禧太后的臉色十分的難看,可見是真的擔憂梁蘭鳶,氣氛也因此而沉悶。
李凰熙使眼色讓金嬤嬤讓開,自己在一旁砌茶,即使車速極快,但這輛外表不起眼的馬車內卻是別有洞天,坐著極穩,用磁杯泡茶倒也沒有傾洩的可能,迅速地泡了一杯茶,道:「皇祖母,先用茶潤潤喉。」
隆禧太后此刻哪有喝茶的心思,看著那茶水遞上來,擺了擺手,「哀家沒有心思。」
「皇祖母,臣孫相信表姑一定會吉人天相,您若因此累壞了身子,表姑若好了起來豈不是又要反過來擔心祖母的身子?再說這也非天下臣民之福。」李凰熙勸道。
隆禧太后這才歎口氣地接了過來,茗了一口甘香的茶水,認真地打量了一眼李凰熙,「凰熙,你可怨過哀家將你們一家逐出京城,在湖州過了幾年苦日子?」
李凰熙知道她此刻略有懊悔的眼神都是為了梁蘭鳶,到底她陪伴的日子尚淺,比不過梁蘭鳶是正常的,這會兒她也不急功近利,「臣孫初到湖州那會兒年紀小,一切都不習慣,皇祖母聽了也別惱,那會兒小孩子家家少不得要說些抱怨的話,倒也不是不埋怨皇祖母的意思,只是後來年歲漸長,方才知道皇祖母的用心良苦,那時候也就不記得要抱怨了,既來之則安之,古語有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父王那會兒……」
侃侃而談湖州的生活與趣聞,從中可以看出一家子的苦與樂,隆禧太后聽聞少不得唏噓一番,也不再有自責的話語冒出。
一旁的仇嬤嬤卻是暗暗握緊拳頭,這個小郡主太過於能言善道,這裡面隻字未提梁家二小姐,但卻又處處與之比較,湖州比之慈恩庵要艱苦得多,龍子鳳孫尚能一家和樂平安歸京,而梁蘭鳶卻是受不得半點苦,去了慈恩庵不過月餘就染上重病,除了身子嬌貴之外似乎又有些不可告人的地方。
隆禧太后聽後皺緊了眉頭,李凰熙的話外音她焉能聽不出來?不過拿這去指責她似乎又缺乏了依據,她這也不過是直抒胸臆,這會兒她臉上的焦急倒是褪去一些,身子靠在迎枕上,雙眼滿是凌厲之色。
李凰熙也識相地住嘴,在一旁乖巧地給隆禧太后捶腿。
突然,隆禧太后伸手大拇指與食指掐住李凰熙的下巴,雙眼中沒有半分溫情,「凰熙,哀家知道你聰明,但卻不喜你時時玩弄心計,哀家是你的祖母,你盡好一個孫輩的職責即可。」說完,一把甩開她的臉,「仇嬤嬤,給哀家斟一碗杏子露。」
仇嬤嬤有些解恨地看了眼李凰熙,心眼多也得學會藏拙,太后娘娘是喜歡她,但要追上梁蘭鳶,她拍馬也還不及。
李凰熙苦笑地揉了揉被隆禧太后捏痛的下巴,心裡卻沒有半分埋怨,在她定下要接近這位喜怒無常的皇祖母之時,就已經下了伴君如伴虎的決定,總得來說,這皇祖母待她還算親厚,給了她不少方便。
表情未變地繼續給隆禧太后捶腿,神情未見委屈、怨恨、巴結、討好,而是平靜如湖面,一旁的金嬤嬤見了暗讚聲好,斜睨眼面有得色的仇嬤嬤,比起她侍奉的梁蘭鳶,她更信自己的目光。
「怎麼?不覺得委屈?」隆禧太后帶著威壓道。
李凰熙道:「凰熙有何委屈可言?皇祖母教導凰熙,就說明凰熙有錯的地方,凰熙感激祖母還不及,哪會有半點委屈?」她的手力道始終均一,「再者祖母始終是祖母,孫女始終是孫女,難道因為祖母訓斥幾句就能變了關係?」
隆禧太后一怔,這孫女兒真是處處給她驚喜,這性情讓她不由得想起了年少的自己,當年在皇帝的身邊為妃,上有中宮與太后,下有與她爭寵的妃嬪,她不得不在夾縫中生存,依靠先帝的護佑這才有了立命之本,那時候受了委屈也不敢為自己申訴,但心裡確是存了恨意的,難得的是這孫女眼睛明亮如太陽,似乎沒有半分欺瞞。
一時間她又心軟了,拉住她的手,「凰熙,哀家必須教你的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有時候適當的藏拙未必不是聰明人。」
「皇祖母說得是,臣孫受教。」李凰熙道。
隆禧太后這才滿意地再度拍了拍她的手,一眾孫女當中,她無疑是最拔尖的那個,也是最讓她上心的那個。
在馬車疾弛上山之際,李凰熙刻意掀簾子朝自己那甘薯地看了一眼,似乎看到自家大哥的身影,只是現在馬車正在往山上去,未能下去一看,兩旁的樹木都快速地向後倒,她抬頭看了眼那已經西斜的太陽,似乎看到慈恩庵的門口,以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
慈恩庵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早一步到達的梁博森早已攜夫人謝氏進去了,在門口迎接的只有梁晏。
馬車外的李盛基已是第一時間跳下馬扶自己的母親下馬,隆禧太后下了馬車未待停留就往裡面而去,李盛基也顧不上女兒,急忙跟在母親的身後。
梁晏看了一眼這兩人匆匆的背影,這才伸手扶李凰熙下馬,趁機握了握她的小手,感覺有幾分冰涼,藉著兩人靠近的姿勢,迅速在她耳邊道:「別怕,有我。」
李凰熙點點頭,在後方的仇嬤嬤要下馬車的時候,她急忙與梁晏分開,「表叔,表姑的病況如何?」
「我們邊走邊說吧。」梁晏自然地放下她的手,與她一道並排往庵堂而去。
建京的靖王府。
靖王李中基正在寫毛筆字練定力之時,就收到了密報,隨即擱下狼毫毛筆,癱坐在大椅裡面,眉峰堆集。
靖王妃楊氏進來時,正好看到丈夫的神情陰鬱,「王爺,怎麼了?」
靖王將手中的密報遞給楊氏,楊氏趕緊接過一看,「一座小小庵堂倒是聚集了不少人嘛,沒想到梁家女有這麼大的面子。」
靖王滿臉憤怒之色,「誰要你去注意那梁家女了,你問問建京,誰不知道梁家女蘭鳶是太后身邊的紅人?本王要你看的是隨行人員,你這個蠢婦。」忍不住罵了妻子一句。
楊氏急忙看去,在上面發現了忠王及其女的名字時,大吃一驚,「他們怎麼?王爺,太后偏心得可以。」也咬緊銀牙坐在一旁酸枝木雕花圓椅內,「不行,我們也要去表表關心,啊?不行,太后給的那幅字由不得我們擅自行動……」
靖王再度拍額道:「你現在才知道她偏心?今兒個聽宮裡傳來的消息,太后出宮有段時間了,這會兒才去那小庵見梁蘭鳶,你說她這麼長一段時間呆在哪兒?」
「忠王府。」楊氏下意識地站起來驚呼,這回沒心思坐下,在屋子裡來回地踱著步,「王爺,這可如何是好?老三家那女兒很邪門,很得太后的賞識。」
靖王看了眼妻子,沒好氣地埋怨了一句她生的女兒沒用,李芳熙進宮沒有多少時日就被她領了回來,他的大腦也在飛快地運轉,「歐陽氏現今還沒廢,她膝下倒有一領養的兒子……」如何才能阻擋忠王府的路呢?
半晌後,他站起來道:「王妃,你去一趟清王府見一見前太子妃紀氏,你們是妯娌應能比較好說話,讓她出面為歐陽氏說幾句好話,看看能不能保住她的位置?」
「王爺要保歐陽氏?妾身不同意,那歐陽氏處處為難妾身,妾身不知道吃了她多少虧?再者太后要廢她的意志很堅定,我們這樣做是雞蛋碰石頭,事後只怕要受到斥責……」楊氏一屁股坐下來,要她為歐陽皇后奔波,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靖王上前一把拽緊楊氏的手,使蠻勁地拉她起身,狠厲地吼道:「說你蠢你還真蠢,歐陽氏坐穩中宮總比她廢了好,忠王府光芒畢露,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拉攏對手,你想歐陽氏這回與忠王府還不勢成水火,這兩家永遠也不可能待見對方,她只會選擇我們合作,老四是不頂用,但至少還是今上,你懂不懂?」
楊氏茫茫地點頭,她慣於聽丈夫的話,轉思一些也確有幾分道理,「只是怕難保得住?太后廢後的心思很堅定……」
「即使這樣,也還能掙一掙,本王這就去聯絡宗親,他們對那老太婆不滿久矣,挑唆幾句只怕他們都坐不住。」靖王道,隨即高呼小廝準備出行。
楊氏也沒有閒下來,急忙回去換衣服準備出門。
慈恩庵裡面,梁蘭鳶枯槁形容地躺在那兒,正由其生母謝氏攬在懷裡,意識似乎半清醒,一直呢喃道:「我還要進宮給……姑母……請罪……咳咳……」接著就是劇烈地咳喇起來,整個人與以往那俏麗風發的樣子相差甚遠。
隆禧太后在門口聽到這句斷斷續續的話,眼裡漾起了一抹溫情,隨即似乎想到什麼,那溫情又很快就消散了。
在後方急趕的李凰熙差點撞上那突然停下來的隆禧太后,美目瞄了一眼屋子裡相擁的母女,然後就看向站在一旁的梁博森,以及趕來還背著藥箱的御醫。
好一會兒後,隆禧太后方才邁步進去,但卻一直沒有吭聲。
李凰熙見狀,只得上前給謝氏執晚輩禮問安一句。
一聽到李凰熙的聲音,似乎呈半死狀態的梁蘭鳶突然半睜開眼睛,手顫微微地指著她,「怎麼是你……咳咳……」強烈地咳著,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李凰熙靈機一動略微擋住身後的隆禧太后,「表姑,表侄女來看你了,怎麼才不過一日,表姑的病情就加重許多……」
「你……你……」梁蘭鳶因為頭暈乎乎的,一時半會兒沒意識到這屋子裡站滿了太多人,「你又想要我施捨什麼……東西給……你……滾……不用……咳咳……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咳咳……」
謝氏一聽就尷尬了,瞄了眼丈夫難看的神色,手下一狠心掐住女兒的手臂想要她清醒一點。
梁蘭鳶卻是半清醒狀態,咕噥道:「娘……咳……你為何……掐……咳……我……」
被女兒當眾揭穿,謝氏的臉面險險的掛不住,這女兒說要做戲要逼真,現在好了,這病來勢洶洶,她卻糊言亂語起來,她是急得頭髮都要發白了。
李凰熙一副沒有計較的樣子,上前要給梁蘭鳶掖一下被子,「啪」的一聲,她的手被梁蘭鳶拍開,「滾……咳咳……娘……姑母……咳咳……呢……我要見……姑母……」這表侄女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於她在暈乎乎當中還記得她的容顏與氣味。
梁博森真想上前去搖醒女兒,她難道就沒看到她心心唸唸的姑母就站在她身前嗎?
隆禧太后的臉繃得很緊,在這一旁看了這麼久,焉能不知道這場病裡面有貓膩?只是真的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這張簡陋的床上時,她還是免不了心疼,到底是疼了這麼多年的侄女,眼神示意李凰熙站到一邊去,趨身上前。
李凰熙一看到隆禧太后那疼惜的表情,頓時就想歎息一聲,算來算去的都敵不過人心二字。
梁蘭鳶在那隻手要給她掖被時,下意識地就是一拍,那手軟綿綿地拍到隆禧太后的手上時哪有半分力度,「滾……」
「蘭鳶,你看清楚我是誰?」
一把已顯老態的聲音以及那帶著幾分歎息的聲音,梁蘭鳶勉強睜開眼睛,一看清是隆禧太后時,眼睛就「嘩啦啦」地掉下來,無力的手握緊隆禧太后的手,「姑母……姑母……您……終於來看……咳咳……蘭……鳶……了咳……」她越是激動咳得就越厲害,一張原本蒼白的臉頓時漲紅如紙,只是襯著那枯槁的面容怎麼看都有幾駭人。
「嗯,是哀家,你乖乖地任由太醫給你診治。」
「蘭鳶……遵……姑母的……意旨……咳咳……」梁蘭鳶虛弱地道,「姑母……別離開……蘭蔦……好嗎……」好不容易得見姑母還不趁機提要求,只是此時咳得似乎特別強烈,一旁的謝氏趕緊拿帕子摀住讓她咳一陣。
隆禧太后模稜兩可地應了聲,梁蘭鳶這才讓太醫給她診治。
因太醫在此診治,隆禧太后等人都到了外面的迴廊處等候消息,一到了外面,她即朝自己弟弟發難,「你就是這樣為人父的嗎?」
梁博森心裡覺得冤屈,若不是她趕自家女兒到這裡也不會不有這一茬事情,但是嘴上不能埋怨,「娘娘息怒,此事我也是一頭霧水沒鬧明白她的病是怎麼這麼嚴重的?」
「父親,我觀二妹似乎真的病得很重,只怕與這庵裡的老尼姑們脫不了干係。」梁晏道。
「對,這裡的老尼姑們沒一個脫責。」梁博森找到了代罪的羔羊,咬定不鬆口。
隆禧太后的目光看向那住持師太,眼中寒光閃閃,對方即使念了幾十年的佛經,但在這目光下也不敢造次,只能身子一軟跪下來大呼冤枉。
梁博森才不管,趕緊讓人拖這庵堂的人下去審問。
李凰熙忙站出來道:「舅公,即使要定人家罪也容人家分辯幾句,不然豈不是草菅人命?皇祖母,臣孫答應要替她們求情的,昨兒我來時也就此問題責問過她們,她們其實哪有本事勸得表姑延醫喝藥……」將自己那天到來時的情況說了出來。
住持師太忙應和為自己申冤,並讓人找來之前那幾名侍婢,當人低頭跪在地上時,隆禧太后道:「都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那些個侍婢顫微微地抬起頭,臉上的巴掌印似乎散了些,但是呈瘀青狀更是可怖,隆禧太后倒吸一口涼氣,那幾名侍婢忙低下頭,其中一人為首哭道:「太后娘娘,奴婢們勸過二小姐延醫診治,煎好了去風寒的湯藥給她喝,她……她卻是不肯,這才拖得如此嚴重,還請娘娘寬恕奴婢們……」說完即低下頭,不能把罪責讓住持師太她們扛,畢竟人家待她們不薄,還給金瘡藥她們擦臉。
隆禧太后的面色難看至極地瞪著自家弟弟,低聲咬牙道:「你呀,她瘋你也由著她,你當阿姐是好糊弄的嗎?」
梁博森的臉抽搐了一下沒有吭聲,長姐還用這般教訓幼童的聲音與他說話證明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訕訕道,「阿姐,我真是不知情,你也知道蘭鳶這丫頭好強,她只是想重新回到阿姐的眼睛裡才會做這傻事……」
「到這個時候你還包庇她?」隆禧太后恨鐵不成鋼地道,他難道看不出來她貶蘭鳶到這兒是磨她的性子,他倒好處處拆拆她的台,「你這不是寵愛她而是要害她,你看看她現在可變好?聽聽她對凰熙說的那些個話,哪有半點悔改?還有這病因何而來,哀家心裡清楚,你們心裡也清楚。」
隆禧太后罵得越來越激動,李盛基早已是避開了去,他最怕母親發火,哪敢站在風暴當中,就怕被殃及。
「皇祖母,歇歇氣,別氣壞了身子……」李凰熙上前勸慰隆禧太后。
梁晏也一把拉開梁博森同樣安慰起來,「姑母,二妹那是想要重返宮中,您也別怪她,她自幼在宮裡長大,離開您的身邊,您讓她如何甘心?」
「不甘心就能拿自己的身子做賤了嗎?不甘心就能欺瞞哀家了嗎?」隆禧太后又提高嗓音道,邊拿眼再度狠瞪了梁博森。
就在這氣氛膠著之時,太醫從裡面出來,面色不豫。
「如何?」隆禧太后收起怒火問道。
「回娘娘的話,梁小姐因風寒拖得太久,以至肺陰虛弱,繼則陰虛生內熱而致陰虛火旺……」太醫道。
「說重點。」隆禧太后不耐煩道。
「娘娘,是癆病。」太醫舔了舔唇道,「臣還請娘娘即刻疏離此處以免傳染上。」
甘薯地裡,李茴看到夕陽下山,正要命人收工,突然有人大聲驚呼,「小王爺,這甘薯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