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也被成為浮圖誓言,重視承諾的楚國人一旦立下,即使犧牲掉性命,也一定會去完成。——摘自《大楚風俗》
鐵浮屠的強悍給了項寧很深很深的印象,恐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項寧的眼裡還算得上是精銳鐵騎的蒙古騎兵,在他們橫掃一切的衝鋒面前,蒙古騎兵在頃刻之間便遭到了覆滅的結局,根本連絲毫的抵抗之力都沒有。
根據《崑崙兵法》中所記載,當強大的突厥帝國還雄踞中州北部漠南漠北草原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突厥皇室的武者在中州遊歷之時,在一次奇遇之中得到了一種神秘的河洛鑄造奇術。這種奇術能夠用來打制一種整體鑄造的重型金屬鎧甲,這種鎧甲具備了多層不同材料複合技術和關節活動設計技術的鎧甲。
那名武者在回到突厥之後,利用這種超越時代的製造技術製造出的超級鎧甲組建了名震風雲大陸的鐵浮屠。其後,鐵浮屠的強悍便成為了周圍各國包括中州在內的噩夢,自出現於大陸上之後便幾乎從無敗績,所到之處無不屍橫遍野,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成為大陸之上談之色變的存在。
直至其後大楚強盛,北征突厥,大楚於草原之上設下埋伏,集結了當時最強悍的騎兵霸王騎和精銳重步兵近兩萬人,在自身損失嚴重的情況下重創鐵浮屠,鐵浮屠始敗,並從此隨著突厥對大楚戰爭的慘敗和回紇人崛起於漠南草原,突厥帝國逐步退往荒涼的漠北,而逐漸退出了中州人的視野。
直到二十年前,北突厥內亂,處羅可汗弒父自立,聯合北荒蒙古與大楚戰於漠南草原突厥聖山烏德健山,最終突厥蒙古聯軍大敗,處羅可汗戰死,突厥人傷亡慘重,北突厥實力大損,為蒙古所吞併,而突厥人最強悍的軍隊鐵浮屠也就隨著北突厥的滅亡而從此銷聲匿跡。
但如今,這支曾經縱橫大陸數百年,橫掃一切的強悍重騎,竟然出現在了大楚的疆域之上,而且如今就在項寧的眼前,身邊。哪怕直到此刻,項寧都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這時已是晚上,月色如華,淺白的月光照在鐵浮屠包裹著全身的鐵甲上,散發出冷冽冰寒的銀色光華,這支衝鋒起來如火般烈如山般沉重的鐵騎如今卻是十分的安靜,除了輕微的鐵甲碰撞摩擦聲之外,整個隊伍都是悄無聲息的。
《崑崙兵法》上關於鐵浮屠裝備的整體鎧甲的記載曾經引起過項寧極大的興趣,如今他卻是總算見到實物了,眼前鐵浮屠身上的鎧甲確實如記載中的一般,是真正意義上的全身鎧甲,便是騎士坐下戰馬的馬蹄都佈滿了鐵甲,而巧妙的關節設計並不會影響騎士在馬上的砍殺和戰馬的奔馳。這樣的鐵騎在戰爭中已經不能叫作騎兵了,他們是被戰馬的力量帶動起來的真正意義上的鋼鐵堡壘,而且是具有強大殺傷力的移動堡壘,鐵浮屠甚至能夠在一定速度的衝鋒下改變自己的方向,比起一般的重騎兵竟然還要靈活些。
項寧忽然想到,若是大楚這樣一個本來已經稱霸了大陸的大國,也得到這種鎧甲的鑄造技術,憑著它雄厚的國力來組建一支如同鐵浮屠一般的鐵騎,那一定會使得大楚原本便強橫至極的鐵騎更加的霸絕風雲大陸。
雖然鐵浮屠的這種神奇但沉重的全身鎧甲的重量只有極少數的駿馬方才能夠承受,也只有身材高大,武功極高並且經過無數次訓練刪選出來的少數士兵才能穿著這樣的鎧甲進行正常的衝鋒和作戰。並且對於製作工藝極高的要求也使得這種戰甲的鑄造價格極為高昂,決定了鐵浮屠的裝備根本就不能用來廣泛的建立制式騎兵。這也是數百年來突厥鐵浮屠都未曾超過一千五百人的原因。
雖然鐵浮屠因為這些先天上的原因而導致注定了無法大量使用,並且在理論上也並不是完全無法戰勝的,但項寧依然對要擁有這樣一支強悍騎兵的想法情有獨鍾,在心中漸漸種下了一顆種子。實因他能夠堅信,以大楚的國力建立一支五千人的鐵浮屠騎兵,若是使用得當必然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有可能會成為一場戰爭的決勝因素。
一聲極為不滿的咳嗽聲音響起,吸引了項寧正出神的看著鐵浮屠的目光,轉過頭,正對上一旁的阿齊爾極為不滿的眼神,讓他有些疑惑自己又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古靈精怪的小娃。
阿齊爾見到項寧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卻是露出了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惋惜神情,無奈的將嘴角向對面努了努,接著連頭也同時向項寧的方向甩了甩。項寧順著阿齊爾的示意看向了自己的另一個方向,這才意識到這小娃是在怪自己光注意看鐵浮屠了,而冷落了他的姐姐,一直沒顧得上和兩人說話。
美麗的女子似乎在想些什麼,只是低著頭看著腳下閃過的大地,任憑戰馬緩緩的慢跑著前行。
項寧想要說些什麼,但突然發現心中無數的華麗辭藻,故事笑話甚至調笑蜜語到了這一刻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數次張嘴欲言又止,卻最終問了一個問題,「雲佳,你們是突厥人?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呢?」隨後,項寧就恨不得想要抽自己一個嘴巴,並且開始在心中懷疑起自己的智商是否突然下降了,為何會問出這樣一個極為白癡的問題。
「不錯,我是突厥人,我的全名叫阿史那雲佳。」性情開朗的雲佳聲音卻忽然變得很是低落,也並沒有解釋突厥人生活在欽察草原的原因。
項寧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孩在哭,大眼睛中漸漸被淚水充盈,顯得晶瑩冰潔。項寧也是第一次從一個原本應該是開心果般的開朗女孩的眼睛裡看到那麼複雜的眼神,那雙水汪汪的盯著自己的眼睛中有著很濃很濃的哀傷,顯得彷徨無助,仇恨,痛苦,疲累種種感情夾雜其間。
在這一刻,項寧似乎能夠聽到雲佳的心靈,他感覺到眼前的少女心中埋藏著許多的秘密,她從她眼神中的疲憊中看出她身上似乎擔負著很多很多。項寧望著眼前這終表現出自己脆弱一面的女孩,突然覺得很心疼,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甚至想要借個肩膀過去讓她能夠靠靠,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項寧在心中默默念著雲佳的全名,「阿史那雲佳,」他赫然想到了《崑崙兵法》上曾經記載過的一件事情,在二十年前,北突厥滅亡的最後幾年之前,處羅可汗因不滿其父對大楚一直以來的臣服政策,乃弒父自立,引發了突厥內亂,處羅弟圖斯在一幫突厥老臣的擁立下繼位為汗,對抗強橫暴躁的處羅,但處羅有蒙古人的支持,因此實力強勁,圖斯戰敗被殺,其餘眾向西遁逃,從此渺無音訊。
項寧猜測,雲佳和阿齊爾這些生活在大楚東南部草原上的突厥人應該就是那支向西遷移的戰敗部族。看來,當年北突厥那位狂妄的處羅可汗並沒能夠控制鐵浮屠這支突厥最強的鐵騎。
阿史那是突厥的王姓,雲佳和阿齊爾既然都姓阿史那氏,那麼他們應該就是圖斯可汗的後裔吧,項寧繼續猜測道。
「哼,我們為什麼會淪落到這裡,還不都是拜你們楚國人所賜。」突然,一個嗡嗡的聲音從雲佳身旁一名鐵浮屠騎士藏在頭盔中的嘴巴中很恨的吐出。
項寧知道說話之人是這一百名鐵浮屠騎士的百夫長,叫拓拔余闕,是一個武力極強的人。
項寧面對拓拔余闕憤恨的聲音,卻是無從辯駁,如果要究根問底,北突厥的滅亡,突厥人流亡欽察草原,歸根結底都應該算是中州漢人直接間接導致的。項氏大楚建立三十年之後,便開始了征伐四海的漢人大征服時代,大楚北征漠南草原,將突厥人驅趕進入荒涼的漠北地區,並且在大草原上扶立了回紇人稱雄,直接間接的導致了突厥的衰落,使得突厥人在近百年中只能在大楚,回紇和蒙古的三面夾縫之中艱難生存。
雄心勃勃的處羅可汗也正是由於不甘心臣服大楚,方才聯合蒙古弒父自立,企圖擊敗大楚和漠南的回紇人,實現自己復興突厥的希望,但卻最終導致了突厥的分裂和被蒙古人所吞併。
項寧自然不會也不屑於承認可笑的過錯,但他卻又實在不忍看著眼前的女孩繼續痛苦下去。
「余闕哥哥,別說了,根本不關他們的事,是我們突厥人命該如此。」雲佳制止了年輕的鐵浮屠騎士繼續說下去,但她的眼神中的哀傷,痛苦之色卻是更加的重了。
項寧不願意看著這兩次救了自己的女孩痛苦,他甚至寧願自己來代替雲佳的痛苦,去替她擔負起沉重的重任。她是突厥的王族,她是阿史那氏,她一定想要回到突厥人的故土,她一定想要自己的族人回的好。
項寧忽然舉起了自己的右拳,重重的敲擊在了自己的身上,運勁開聲,大聲吼道:「阿史那雲佳,草原的女兒,我項寧,將以大楚聖皇子孫的尊嚴立誓,我之一生,將竭盡所能,保護你,保護你的族人,讓突厥人回到你們的故土,讓突厥的王庭重新利於烏德健山之上。」
項寧的聲音很響亮,讓所有的突厥人都聽到了,立下了這個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誓言。他只是一個郡王,一個無權無勢無錢的皇族子弟,一個還在被人四處追殺的皇族子弟,他有什麼資格立下這樣的誓言,他有什麼實力去完成這樣的誓言?
但此時,突厥人卻沒有這樣的問他,所有的馬蹄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突厥人,都用驚愣的目光看著眼前異常嚴肅冷靜的少年,此時此刻,他們絲毫沒有覺得這個少年是在開玩笑。
他們無比震驚的看著項寧,一個楚國的皇族少年,他立下了楚國人的血誓,而且是份量最為沉重的血誓,因為他是以大楚聖皇楚霸王項羽的尊嚴來起誓,以所有楚國人的榮耀所起誓,這樣的誓言那就必須完成,這樣的誓言,項氏族人一旦立下,哪怕犧牲性命,也會萬死不辭的完成,若是完不成,則會代代相傳,無可違逆。
這就是後世被稱為逍遙王浮圖誓言的「突厥之誓。」在突厥王庭重建之日,突厥阿齊爾大汗親自將這句誓言刻在了烏德健山的燕然石上。此時後話了,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