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項寧昏昏沉沉的恢復了意識,醒過來之後,他已是身處於一處瀰漫著藥草味的大帳之內,一個人影在不遠處忙碌著。他想要坐起來,然而胸前的箭傷依然疼痛,略一移動便痛徹心扉,讓他忍不住哼了一聲。
正在忙碌的人聽到了他的動靜,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將他扶起,替他略微墊高了些,卻是雲滄。
「我這是在哪?」項寧的聲音因為受傷而變得有氣無力。
「沙州,你的命還真是大,那支箭穿胸而過,軍醫說差一點就射中心臟了,你昏睡了七天竟然醒了過來。你小子為了英雄救美還真是連命都不要了。」雲滄笑著說道,看了項寧已經甦醒過來他也是鬆了一口氣,這時方有閒心調侃一下。
望著眼前躺在床上的少年,項寧自從那日在長安被人打傷之後,便變得很不一樣,尤其是經過月牙湖一戰後,雲滄發現以前那個木訥而武癡的項寧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沉靜而殺伐果決的項寧,雖然不明白項寧為何會變化的這麼多,但雲滄卻覺得,這樣的變化對於項寧來說應該是好事,因此雲滄也假裝著並沒有注意到。
項寧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低的說了聲:「謝謝你。」
「額,無緣無故謝我幹什麼?」雲滄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謝謝你在我昏迷的時候照顧我。」不得不說,項寧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的人,他以為這些天都是雲滄在照顧自己,因此真誠的感謝還是必要的。
「呸,誰有閒功夫照顧你,你要想謝的話還是去謝你救的人吧。你是沒看見,那孩子見你為她擋箭,當時就哭得梨花帶雨的喊著救命。這些天,人家可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你喲,累了就在你旁邊趴會,有這種艷福享,還要我幹什麼。」項寧覺得自己這個拍檔笑得有些奸詐,本想要起身敲打他一番,卻有傷在身,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雲滄開自己的玩笑。
雲滄看到項寧在聽到他的話之後竟是轉頭望向帳門處尋找著什麼,忽然笑道:「別找了,我見你的小情人這幾天太辛苦,看你的面子讓她去梳洗下休息會,這會剛走,你遲早會見到的。」
項寧的神色顯然有些失望,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我們贏了嗎?」
雲滄知道項寧是在問前幾天月牙湖發生的戰事,「我們當然贏了,你提出的戰術確實達到了目標,我們全殲了三千多沙匪,不過還是讓沙通天和他的手下突了出去。」
項寧沉默著,他依稀記得,數日之前,在最終就要支持不下去的時候,援軍還是及時趕到了。援軍的到來意味著戰略計劃的最終實現,沙匪的命運最終注定,他今日有此一問也只是為了確認一下罷了。
「不過,我們損失慘重,特別是三百名守衛驛站的將士只剩下了五十八人,而且人人帶傷。」雲滄的語氣忽然顯得有些沉痛,還有些激動。
「是我的錯,我不該太過自信,如果不是我沒算到伏兵遭到阻截,也不會犧牲這麼多人。」項寧當然記得數日之前因為伏兵被阻截而導致孤軍苦戰的悲烈,由始至終他都認為是自己提出這個危險計劃,沒有算到伏兵被阻截,導致三百楚軍身處險地,拚死血戰而死傷慘重。
「不,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算了,你剛剛醒過來,還是好好休息吧,我該給你去熬藥了。」雲滄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憤怒,卻沒有說完,從這幾個月來項寧的脾氣來看,若是把心中的秘密告訴他,必然引起他的發怒,阻礙他傷勢的恢復。雲滄只得忍下話頭,轉身走出軍帳。
雲滄的話讓項寧滿腹疑惑。疲倦感的襲來讓項寧不得不將這疑惑暫時擱下,如今,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覺,恢復這該死的身體。
就在項寧睡著之後,一個纖美的身影悄悄的閃入了軍帳,卻是一身白裙的沈雨彤,望著項寧堅毅疲倦的臉龐,女孩漸漸的看入了迷……
一個月之後,大楚碎葉城軍鎮郊外,將陵。
自從大楚太宗皇帝鐵騎突出,開啟中州征服擴張時代之後,大楚征伐不斷,在一個個輝煌的勝利下,戰死的將士卻也是無數。而大楚疆域遼闊,讓將士遺骸歸鄉並不實際,因此,高宗皇帝之後,便在當時的每個都護府內都設立將陵,以埋葬戰死的將士。
巨大的石碑之上,剛剛添加上了二百多個新的名字,每一個硃筆描繪的名字在一個月之前都還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只是如今,卻已成為石碑下安息的亡魂。
此時項寧靜靜的靠坐在石碑旁邊,此時從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絲毫虛弱和蒼白,一個月的時間和不斷的休息易筋經,讓他的傷勢恢復的異常迅速,在醒來十天之後便已經能獨自騎馬跟隨上隊伍,讓隊伍中的人們又是吃了一驚。
這些日子來,因為曾經並肩作戰過,他和虞文泰等世家子弟的關係更加的親近,就是沒有參加過驛站血戰的人們在知道他的事跡之後也是對他刮目相看,見到他非常的友好。除了一個人,他的堂兄,項越,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看到未婚妻沈雨彤與項寧之間日漸親密友好,讓他這個未婚夫分外憤怒。總之,項越依然是冷嘲熱諷和處處和他做對,只不過因為項寧的心情一直不好,才不屑於理會他,而選擇躲避,這才讓這一路上的旅程顯得比較平靜。
此時偌大的陵園內,只有項寧一個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已離不開軍人二字,這兩個字已經刻入了他的靈魂之中。望著眼前石碑上二百多個名字,雖然交流的日子並不長,許多人甚至未曾說過話,但這些人依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戰鬥,選擇了付出生命的死戰不休,不管如何,這些人已經成為了他的同袍。
輕輕的將手中的酒壺傾倒,酒液撒入土壤,滲入黃泉,為這些曾經的同袍餞行。
項寧靠坐在石碑之上,他並沒有醉,穿越到異世以來他卻發現這個世界的酒他竟然無論怎麼喝都不會醉。項寧只是在沉思,這些天始終有一個疑惑縈繞在他的心頭,月牙湖西邊的伏兵。項寧多方瞭解,那日,與沙匪鏖戰,率先趕到的是月牙山和玉門關的兩支楚軍,而且都是遇到神秘騎兵的阻截,交戰了一番,方才趕來。而自己建議埋伏在月牙湖岸邊的伏兵竟是最後戰鬥結束方才姍姍來遲,也是說遇到了神秘騎兵的阻截,但那支軍隊卻是毫無傷亡,而最令人可疑的是,項越等人卻是隨著那支隊伍一起回來的。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但項寧卻不願意相信,完全是因為,項這個姓,在這個身體從前的記憶中,項是一個無比榮耀的姓,不只是因為這是皇族的姓,而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先祖楚霸王項羽。項這個姓在楚人的心目中六百年來代表的都是無上的戰意,是無與倫比的軍人榮譽。如果說,故意拖延伏兵的出發而導致孤軍傷亡慘重這種破壞榮譽的事情,大楚的軍人是絕對不會做的,更別說項家的人,因此項寧雖然內心中已經確定項越的最大嫌疑,但依然不願意去挑明。
腳步聲傳來,雖然輕微,但也逃不過項寧日益敏感的聽覺,可項寧卻並沒有抬頭,因為他已經看到那一襲白裙。
「你為何來了?」還是項寧率先打破了這長久的平靜。
「我來找你。」女孩的聲音依舊很輕。
「你就不怕你的未婚夫吃醋。」項寧的話語有些酸味,女孩的面紗早已經取下,嬌美的臉龐不再被隱藏,項寧卻有些不敢看,他怕抑制不住自己去抱住那張臉的主人,因為那張臉龐對於他來說,已經刻骨銘心。
「他不配做我的未婚夫。你可知道,月牙湖西邊的伏兵是誰率領的?又為何會遲遲不出現。」女孩的聲音中帶著對自己未婚夫的不屑。
「難道真的是他。」項寧對於沈雨彤的話似乎不出所料一般,他不是個笨人,雲滄那日在帳中的話讓他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因此這些日子他明察暗訪,得出了上述的那番真相。
「你知道了?」女孩的話中有些錯愕。
「原來真的是他。」項寧轉回身來,看著沈雨彤,他的話中有了一絲瞭然,他忽然有些激動,「請告訴我真相,所有的一切。」
「那天,項炎哥哥和季將軍派出伏兵,他自告奮勇率領那支部隊。後來我們發出信號,那幾個校尉想要率軍趕來,可是他一直阻撓伏兵的出發,導致伏兵遲遲不到。一直到戰鬥結束,他才帶著部隊姍姍來遲,更是謊言遇到神秘部隊的阻擊作借口。」沈雨彤將自己知道的娓娓道來。
「果然,我本以為他只是對我不滿,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不顧大局,導致如此多的將士犧牲。」項寧一字一句的說著,咬牙切齒,雙拳緊握,顯然已經真的憤怒了。
酒壺碎裂,戰馬長嘶,項寧已經跨上了戰馬。
「你,你要去哪?」沈雨彤從沒有見過項寧如此的憤怒,因此顯得有些擔心。
「回城,將士們不能白白的犧牲,我要為他們討回公道。」聲音傳來,卻是漸漸的遠去。
沈雨彤複雜的看著遠去的身影,這個男人究竟在想要做什麼。忽然,想起項炎那雙冰冷的眼神,冰雪聰明的她似乎意識到什麼,趕緊騎上了拴在遠處的戰馬,急急往城中趕去。
作者有話說
晚上有事,因此今天提前發了一章,可能只有這一更了,不過明天恢復正常,另外求下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