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神掌!」張三豐雙腕繃勁如弦,張無忌的掌力一催送過來,太極聽勁之下,立刻知道是這種陰毒無比的武功。數十年前,張三豐曾親身體會過玄冥神掌的厲害,又曾見過張無忌被這掌力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見他竟用這種武功來對付自己,當即有萬分悲涼湧上心頭。
張三豐腦海裡閃過當年自己日以夜繼為張無忌吸取寒毒,後來為保住這徒孫的性命,以百歲殘軀,不顧顏面上少林求取九陽功,卻連山門都不得入,沒想到如今反遭其害,他眼角頓時一片濕潤,悲聲道:「好、好、好!」心念動間,苦修百年的精純真氣瞬息而至,兵分兩路,已經將張無忌催逼過來的內力擋下。
張無忌左手至陰至寒的玄冥掌力一侵上張三豐手腕,卻覺如觸到燒紅的熱鐵,「嗤」一聲騰起一陣清氣,立即冰消雪解,消失無蹤。而他右手至陽至剛的六陽掌力疾衝之下,被一層柔軟如棉、堅韌如絲的內力一擋一彈,蹭一下反激回體,手臂頓時一陣酸麻。
張三豐知道張無忌一身武功驚人,自己就算全力出手,想要將對方毫無損傷的拿下,那也是在千招之外,所以他才選擇用太極推手控制住局面,本想將張無忌的氣力慢慢消磨,最後一舉擒下。但張無忌情急之下使出玄冥掌力,卻令張三豐心窩透涼,當下再不容情,太極推手速度陡然加快,如風似電,疾轉不停。
張無忌雙臂被帶得不斷轉動,正竭力催動丹田真氣,以圖反抗,陡覺雙腕之間傳來一股極大的吸力,源源不絕將他體內真氣牽引出去,他驚駭萬分,急運九陽神功中的明月山崗心法固守丹田。
但張三豐這一式太極推手出神入化,以「沾粘連隨虛實分,引進落空妙入神」的歌訣施展出來,雙臂推動間一道道渾圓勁力不斷湧現,如雲霧歸山,一層層套在張無忌臂上,牽扯拉撥,將他體內真氣帶動,猶如水庫崩堤,轟然傾洩到空氣當中。
張無忌從打破生死玄關,將九陽神功練至大成境界之後,一身內力無窮無盡,循環自生,但在張三豐太極推手的帶動之下,這般傾瀉而出,只怕不過片刻,丹田便會徹底枯竭,屆時就算僥倖能保住一命,事後也會大病一場。他一心想要跟隨趙敏,哪裡願意就此束手待擒,當即暴喝一聲,右腳飛起,疾踢張三豐胯下。
張三豐冷哼一聲,雙臂動作不停,右腳弓步向前,一拓一擠,立即將張無忌右腳緊緊壓住,令其再也無妨動彈半分。張無忌手腳均被制住,體內真氣又被引動不受控制,連說話也不能,當下再也無法可想。
片刻之後,張無忌體內真氣消耗大半,臉色殷紅如血,渾身衣衫都鼓了起來,猶如被疾風吹鼓。他頭上冷汗直冒,被內力所逼,化作一道粗壯蒸氣,裊裊而上,聚而不散。而張三豐臉色如常,雙臂推動間帶起陣陣勁風,一襲灰袍卻連不曾飄動半下。
留在廳內的趙敏緊張的看著兩人對峙,一開始見他們只是推手切磋,還以為張無忌能抵擋住張三豐,到後來見兩人臉色迥異,一個從容自如,一個卻窘迫異常,便知張無忌情勢不妙。她從未見過張無忌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下也頗為慌亂,一咬銀牙,大步往兩人走了過去,還未走到丈許範圍,陡覺一股暗流疾衝而來,又急又重,竟如一當世高手全力出掌,逼迫而至。
原來張三豐以太極推手控制住張無忌,看似動作不大,但張無忌一聲如淵似海的真氣被牽引出體,在兩人身周盤旋不停,暗勁洶湧,實不下數名當世高手全力施為。趙敏不備之下,被沖得下盤不穩,當即旋轉著斜斜傾倒。好在她反應迅捷,腳尖連點,借勁向後飛躍急退,掠出數丈之後,總算將那股暗勁卸盡。
「我自從修煉小無相功以來,內功進境迅速,足以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竟然連他們身邊都靠不過去!」趙敏心下驚駭,卻更加擔憂張無忌處境,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向前走過去,力貫腳跟,一步一步慢慢接近,但一步入丈許範圍,空中數股暗勁洶湧而來,竭盡全力抵擋了數息,身形已如狂風中的樹葉,激烈擺動著,竟無法再向前邁進一步。
趙敏堅持了十數息,一口內氣用盡,無法維持住身形,當即「呼」一聲被推開,蹌蹌踉踉跌出數丈之外,才穩住腳步。她心有不甘,又嘗試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終於從腰間摸出一把銀針,說道:「張真人,得罪了。」素手一揚,銀針嗤嗤激射而出,直奔上張三豐兩肩。
張三豐面對飛襲而至的銀針,卻連眼睛也不眨一下,雙臂一擠,一股沛然巨力便從張無忌手臂牽引而出,「轟」一聲將飛針掃落在地。趙敏沒想到自己全力擲出的飛針如此輕易便被當下,心下一狠,右手按動腰帶機括,只聽嗤嗤一陣勁聲響起,大片銀光激射而出,疾如閃電,向張三豐射去,但還未靠近一尺範圍內,空中陡然出現一道漩渦激流,「呼」一下將漫天銀光捲走,反射而回。
趙敏心下大駭,急閃身躲避,只聽嗤嗤一陣聲響之後,那些飛針竟全數沒入她背後的石牆,只留下一片極微小的細孔。趙敏渾身解數盡展,卻無法干擾張三豐半分,眼見張無忌頂上水汽逐漸散漫,顯然快支撐不住了,若在內力枯竭的情況下倒地,只怕性命難保。她心生絕望,「啪」一下跪在地上,苦聲求道:「張真人,無忌雖然被我所惑,但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還請您手下留情。」砰砰猛磕起頭來。
「這女娃對無忌倒也是真心,可惜卻是當朝公主,不是無忌良配。」張三豐目光一掃,卻見趙敏額頭已經磕破,鮮血直流,顯得格外可憐,他心念一動,緩緩道:「無忌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若你以後不再來找他,或可留在武當山,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
趙敏聞言一愣,抬頭望向張無忌,卻見他臉色已由紅轉白,情勢越發危急,她心下一痛,急道:「張真人,晚輩以後絕不上武當山,還望您手下容情。」話一說完,兩串淚珠已經簌簌而下,啪啪滴在地上。
張無忌聞言大急,他自知今日絕難從張三豐手中逃脫,只怕一回到武當山,立刻便會被軟禁起來,若趙敏以後不再上武當山,豈不是說兩人就此永別?他急提丹田內氣,猛地爆發出來,力貫雙臂,竟然阻得張三豐的太極推手一頓,立時緩過一口氣來,疾道:「公主,我……」話還沒說完,陡覺內息一滯,卻是爆發出的內裡已被張三豐化解掉,再次落入先前境地,他心生絕望,目光望向張三豐,露出了哀求之色。
張三豐冷哼一聲,卻視若無睹,轉頭對趙敏道:「女娃,記住你的諾言,你走吧。」趙敏顫巍巍站起來,再三望向張無忌,猛一轉身,便要離開。正當此時,半空陡然響起一聲大喝:「張邋遢,果真是你!」一道紫影倏然出現在牆頭,卻是那位王道長去而復返。趙敏喜極而泣,哭道:「王道長,您快幫幫無忌。」
王道長冷哼一聲,身形疾閃,無視空氣中無數暗勁旋流,瞬間已經欺到張三豐身側,長袖一拂,一股勁氣銳利如刀,直往對方身上落去。張三豐認得這是全真派的「羽衣刀」功夫,不敢怠慢,右手凌空一圈一帶,立刻將襲來勁氣移開,「噗」一聲落在地面,打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他右手分力應付王道長的「羽衣刀」,太極推手陰陽失衡,當即停了下來。
張無忌趁機奪回體內真氣控制權,雙臂急振,已經擺脫張三豐的牽制,腳掌用力一撐,轉瞬間退出數丈之遠,大口喘著氣,爭分奪秒調息著。趙敏飛奔過去,從懷裡掏出藥瓶,倒出幾顆帶有辛辣之氣的黃色小藥丸,給張無忌服下,助其恢復。
張三豐轉身望向王道長,只見對方眉須具白,一聲內氣含而不露,顯然境界高深,但這樣一個高手,他卻全無印象,不禁有些驚訝。要知道他早年行走江湖,因為脾氣火爆,又常年衣衫不整,才得了一個「張邋遢」的外號。但熟知這個外號的大多是他同輩之人,早已死得七七八八,剩下幾個也都躲在深山老林中修養天年,不再出世。
「此人一出現便喊出自己當年外號,而且語氣中頗有怨氣,卻不知是何緣故?」張三豐心中暗忖,卻拱手道:「這位道友竟然知曉老道當年諢號,不知如何稱呼?」王道長冷冷道:「張邋遢,四十年前你闖上武當山展旗峰,佔我道觀,搶我全真道藏,這麼快便得一乾二淨了?」張三豐經對方一提醒,猛然記起對方是誰了,說道:「原來是王道友,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原來王道長名啟年,號飛將,乃是全真教馬鈺一脈弟子,自小拜入吉志通門下,在武當山主持全真道場,論起輩份,還是完顏德明的師叔。後來張三豐棄官歸隱,回武當山開門立戶。正所謂同行是冤家,再加上張三豐為官時屢次遇到全真弟子違法欺民,對全真教也有些意見,便拿全真教的武當道場立威,從王啟年手中奪得道場,建立了武當派。沒想到四十多年後,兩人卻在此地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