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凡一直很好奇妮爾對自己家鄉周圍的城市,乃至於從南到北的這些城市為何如此熟悉。
妮爾給出的答案非常簡單。
「在歐洲,專門有人編寫給諜報人員使用的城市手冊,非常實用,定期更新。我背誦了自己需要的那部分而已。」
蘇亦凡震驚:「那是多大的閱讀量?」
「沒多少,肯定沒高考要背的東西多。」妮爾嘻嘻一笑,「你是要高考的?祝你幸福。」
「…………」
蘇亦凡覺得這是能從妮爾口中聽到的,最惡毒的詛咒了。
兩個人穿過小巷,周圍的房屋都顯得更加破舊。東林市有著那種走在時代後列的典型城市特徵,新舊交替的城區之間分野明顯,被房地產商瓜分過的區域還在努力開發。夏天城市裡很多角落都塵囂甚上,紛紛揚揚的灰土幾乎成了這裡天氣的典型特徵之一。
兩人所在的區域沒有攝像頭,這裡也不需要攝像頭。老舊的線路和簡陋的筒子樓都是蘇亦凡小時候所熟悉的城市特徵,只是這些在東林市顯得更加明顯而已。
「艾伯特估計已經知道咱們在一起了。」妮爾分析道,「唯一不能確定的,應該就是咱們的具體方位,他要坐守這裡,等我們自投羅網。」
蘇亦凡又想稱讚妮爾的成語用得好了,不過他沒真的這麼沒心沒肺,而是跟著妮爾的思路問道:「艾伯特想活捉你對?」
「如果能有你,他會更高興。」妮爾顯得略憂心忡忡,「我還是太衝動了,不應該扯上你。」
蘇亦凡相對來說比妮爾樂觀得多,雖然他其實心裡也是慌張的。
「別擔心,既然他有目的,就應該不會對咱麼怎麼樣。」
「如果蘇小輕屈服了,我真看不起她。」妮爾說起蘇小輕又顯得氣鼓鼓的,哼道,「不過這種事還是咱們自己解決比較好,你說呢?」
蘇亦凡哪裡敢說不好啊,只能點頭稱是。
妮爾又恢復了以前笑嘻嘻的模樣,拉著蘇亦凡的手,兩個人像一對要來老城區拍小清新照片的學生情侶,一路快步走著。
老城區在早班時間過後就顯得相當寂靜,有數量不多的大媽在晾衣服,也有幾個老人坐在自家陽台或樓宇門口的台階上曬太陽。日常上班族們對時間的高速概念在這裡彷彿不適用,每個人的節奏都是慢悠悠的。
這種氣氛應該是存在於上個世界的時光裡,很難想像這是二十一世紀的城市一角。
看著這一幕,蘇亦凡有些感慨。
經歷了這些天的種種之後,再看這種以前覺得毫無波瀾的生活,總覺得生活珍貴之處太多,自己竟然沒有注意過。
蘇亦凡想放慢腳步多看幾眼那些人,身邊的妮爾的卻把目光落在遠處,腳下一點都不猶豫地拉著蘇亦凡繼續快步向前。
蘇亦凡很奇怪妮爾的反應:「怎麼了?」
「感覺不對。」妮爾的眼神變得銳利中帶著一絲冰冷,「好像是有人在盯著咱們。」
蘇亦凡相信妮爾的感覺,據說做她們這一行直覺很重要,直覺弱的現在不是死了,就是已經轉行做文職了。
兩個人的腳步加速,越過一棟筒子樓,前面居然還有那種破舊的小破瓦房,連成一片看上去像穿越到了三十年前。
此時兩人都背著背包,蘇亦凡身上的背包大一些,妮爾的相對小一些,裡面主要是裝的那把定制狙擊槍。負重前行的兩人速度怎麼也快不到哪裡去,才向前跑了沒多遠,妮爾的腳步陡然一頓停下了。
在妮爾的預料中,艾伯特.艾伯特這個人應該坐在佈滿監視器的房間裡尋找自己的蹤影,並且一臉陰沉笑容。
但現在,此刻,就在不遠處的一棟樓頂,艾伯特正手持一把改裝過的psg1瞄準妮爾。
艾伯特手中的psg1比原版的小了至少一個段位,槍托更短而槍身緊湊,瞄準鏡也比正常的小一點。
但那的確是一把psg1無疑,妮爾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任何構造的槍械源於何種設計基礎,甚至她身邊的蘇亦凡現在也認得這種堪稱完美但實用性略低的狙擊步槍。
因為是夏天,艾伯特穿了一件很可笑的灰色外套,讓他跟自己周圍的水泥se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槍口漆黑,指向兩人。
妮爾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艾伯特居然會在這裡守著自己,看樣子他已經等了有一會,而不是臨時出現在這裡的。
被艾伯特用槍指著,妮爾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即使相隔差不多兩百多米的距離,妮爾依然能清晰看得到艾伯特的眼神。
和平時那個近似於癲狂的狂熱眼神不同,現在的艾伯特目光冷酷、清晰,鎖死在妮爾身上。
妮爾只用了一瞬間就懂了,這才是撕開偽裝的艾伯特,她所熟悉的那個曾經的上級,那個覬覦自己身上某個秘密的人。
平時隱藏在狂熱的種族主義面具下,艾伯特幾乎成功騙到了所有人。
只有這一刻,只有妮爾和蘇亦凡在一起,才值得他揭開面具,亮出真實的獠牙。
面對槍口,妮爾儘管疑惑艾伯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依然努力鎮定地想要擋在蘇亦凡前面。
這一次蘇亦凡沒讓妮爾得逞,他順著妮爾的目光看到了艾伯特,看到了psg1,但他還是往前一步,用自己的身體遮住了妮爾。
「他不敢開槍。」蘇亦凡看著艾伯特的方向說,「無論你還是我,他都不敢開槍。」
蘇亦凡的鎮定超過了妮爾的預計,但她還是很努力地抓住蘇亦凡的腰,想要抱住他,讓他後退。
「不行,你不能冒險……」
兩個人爭執之際,腳下陡然火花一閃。
艾伯特開槍了。
這一槍開得毫無徵兆,就像艾伯特隨時瘋起來沒人攔得住一樣,一槍就讓妮爾和蘇亦凡不敢再繼續亂動。
妮爾拉著蘇亦凡至少後退了兩米多,地上的彈孔清晰可見,她抬頭看艾伯特,那個曾經教過自己很多東西的男人依然趴在原地沒動,槍口穩穩地對著兩人。
上一次蘇亦凡看見有人用狙擊槍是妮爾殺人,他對這東西的隱隱恐懼依然在心裡縈繞。
雖然psg1還不至於一槍能把人打碎的那種暴力程度,在殺傷力上依然是普通人難擋一槍。這一槍開出來,除非自己真的有那種神乎其技的高速動作,否則一槍致殘總是問題不大的。
妮爾也被這一槍震驚了,對著艾伯特所在的方向做了兩個手勢。
一直趴著的艾伯特舉起一隻手,回了一個手勢。
妮爾猶豫了一下,後退一步跟蘇亦凡並肩站在一起。
「他說什麼?」蘇亦凡看不懂兩人手勢。
妮爾盯著艾伯特的方向,語氣有些無奈:「他讓咱們過去,否則他就開槍。」
蘇亦凡微微皺起眉頭,艾伯特剛才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真的敢這麼幹。
「過去。」蘇亦凡對妮爾說,「我們一起過去。」
妮爾點頭:「剛才我告訴他,只留下我自己行不行,他沒同意。」
「兩個獵物,他沒理由放走其中任何一個。」蘇亦凡現在對這種問題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我們一起過去。」
蘇亦凡現在表現出的平靜比當初他剛開始跟妮爾一起的時候有了質的飛躍,妮爾有些欣慰地看著這個自己真的很喜歡的少年,發自內心微笑浮現在臉上。
「好,我的勇士,我們一起。」
妮爾知道眼下的情況自己絕無可能翻盤,艾伯特專門選擇了這麼一個長距離就是不給自己發揮餘地,而周圍任何一處遮掩的距離都足夠那邊開上三五槍。以艾伯特的槍法,把兩人打死或打殘個兩三次總是沒問題的。
真正面對艾伯特之後,妮爾的心情反倒平靜了,她伸出手,挽起蘇亦凡的胳膊。
迎著風,兩個人依然像一對異國情侶一樣,面對艾伯特的槍口緩緩向前走去。
艾伯特的狙擊槍口隨著兩人向前,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緩緩調整著。
這一刻終於到來了,艾伯特知道此事局面依然混亂,他心中仍有一個更大的期待。但那些暫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自己即將收穫甜美的果實。
讓妮爾陷入被動,逼迫她逃離,乃至於帶隊追捕。這一系列的行動之後,艾伯特終於再度見到了妮爾,他想著那個人的囑托,即使再平靜的心情也難免激動,握著槍的手微微顫抖。
比起夢想這個漂亮的詞彙,艾伯特更喜歡將那種東西稱之為野心。
雙方相距大約兩三百米,兩個人走到距離不足五十米的時候,艾伯特從自己匍匐的樓頂上一躍而起,一隻手拎著psg1,一隻手則掏出了超級迷你的意大利制式手槍。
意大利人的工藝總是帶著點娘炮氣息,這樣的手槍在艾伯特手中顯得略滑稽。但妮爾知道那槍裡能容納十幾發子彈,在近距離的確是殺人放火的最佳選擇。
這是一棟只有四層高的矮樓,艾伯特所在的位置既不容易被人發現,又方便隨時動手,顯然是比妮爾更熟悉這座城市。
看到妮爾和蘇亦凡走近,艾伯特居高臨下地對妮爾笑一下,那笑容依然猙獰得讓人不願直視。
「可愛的小天使,很久不見了,喜歡我給你出的新題目嗎?」
妮爾仰頭看著艾伯特搖頭。
「我覺得你應該去找個好一點的理髮師傅。」
艾伯特的一頭亂髮是他的標誌之一,被妮爾出言諷刺也不生氣,畢竟到了他這個程度,除了生死在乎的東西已經很少。
甚至有時候連生死都不在乎了。
「好了,嘴硬的孩子總是沒有好下場。你們要不要上來跟我聊聊?」
這種老式樓房某一側通常有供人攀爬的鐵梯,艾伯特的要求兩人當然無法拒絕。
妮爾想要搶先攀上鐵梯,被蘇亦凡拉住了。
「這種事男人應該在前面。」
雖然很想知道蘇亦凡說這話時的心理狀態到底怎樣,妮爾還是忍住了沒八卦,而是有點甜滋滋地跟在蘇亦凡後面。
——被人保護的感覺真不錯。
這樣想著,妮爾覺得艾伯特也沒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