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森林雖然在最近一段時間內異象迭出,各種動植物似乎都在一夜之間發了瘋、染了瘟,但作為精靈族的永恆之城艾普利亞,卻從來沒有遭受到絲毫直接的影響。
那一聲在歡迎宴會上突然傳出來的狼嚎,無疑就像是打在所有精靈的面門上一般,徹底將永恆之城的神話給擊垮了。
侍衛們的額頭上各個都是冷汗涔涔,這更多地是由於害怕女王陛下會責罰他們的緣故,因為區區狼人本身並不可怕,但由此所產生的一系列後果則足以把他們從千年巨樹的頂端一股腦地拉往惡魔居住的無底深淵。
十大長老以及本尼迪克主教紛紛起身離席,隨時準備為保衛女王而貢獻出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
大家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東西就是,那畜生似乎僅僅只是單槍匹馬闖到宮中來的,因為它的嘶吼有些特別,混雜著如泣如訴的腔調,而除此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應和之聲了。
剛才因為膽大妄為而出盡風頭的紅衣主教瓦倫丁,此刻忽然又做出了一個極為破格的舉動,他一把抓起女王的胳膊,衝著眾人有些嘲諷似地笑道:「你們都願意付出全力來保衛陛下嗎?」
「當然!」
「如果女王陛下為了這麼一頭狼人而需要如此興師動眾的話,那她是得有多幸運才能在位一百五十年呢?」
此言一出,立即又引發起強烈的公憤來,倒是作為當事人的精靈女王,反而沒有什麼抱怨,她順著瓦倫丁的話頭道:「狼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卻不是我想要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女王的行事乖張雖然早就屢見不鮮,但在那個年輕人的誘惑唆使下顯然是更為變本加厲。十大長老每個人都在心裡把這位名叫瓦倫丁的黃口小兒殺死了不止十遍。
那頭狼人就好像使用了隱身術一般,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不管侍衛們怎麼努力找尋,宴會廳四周就是沒有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而低沉的哀嚎聲隨著時間的推移竟然漸漸夾雜起純正的人言來:「我是音樂天使,陛下,您怎麼狠心把我關在那荒涼的小屋內整整十幾年呢?陛下,我給您帶來了博迪大陸的希望,您一定要親自見見他啊!」
話音剛落,宴會廳正中央頂上的那盞被用支架牢牢固定住的琉璃翡翠燈不知怎麼地唰得一下鬆開掉落了下來,而女王及瓦倫丁兩人正好就處於危險地帶。
有幾個離得最近的長老紛紛撲上去想要把女王給推開,但是她們的速度還是抵不上地心的引力,眼看這琉璃翡翠燈就要得逞的時候,廳外呼嘯起一陣旋風,一頭穿著破破爛爛的狼人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接衝過來一把將女王及瓦倫丁全都抱在懷裡,順利躲過了一劫。
正當眾人還驚魂未定的時候,那奇怪的狼人先是把左手邊的年輕紅衣主教一把丟開,然後用騰出空閒的這只胳膊將女王陛下攔腰抱起,四目相對之下,面具女王忽然驚呼一聲道:「是你!」
「陛下,當然是我,我就是您的音樂天使!」
「可是……」
「您能囚禁我的肉身,但卻無法把我的心給關牢!陛下請看!」這頭奇怪的穿著衣服的狼人不緊不慢地將女王輕輕放置在地上,隨後伸出左爪,讓她細細查看無名指上佩戴著的戒指。
「芒羅!」女王順著螺旋圖案邊看邊有些恐懼地往後退去。
幾位長老從來沒有見過陛下面露難色的樣子,她們紛紛上前準備將這頭怪異的狼人給擒獲,誰知在女王與那禽獸之間竟然不知不覺中環繞起了一圈無形的屏障,不管你是用刀槍劍戟還是自然之力,都沒有辦法破解開這個隔膜。
大家只得像觀眾一般,眼睜睜地瞧著那兩個猶如置身於魔鏡之中的演員互相之間狂飆台詞及演技。
狼人的狀態似乎很不穩定,他一會兒否認自己是音樂天使,一會兒又瘋狂地抓起女王的胳膊,妄圖狂亂地親吻。他那左爪無名指上的的戒指不斷放著光芒,隨著時間的推移,健壯卻扭曲的身體也漸漸有些回復到人形的樣子。他的獠牙、他的爪子慢慢地失去了光澤,呈現出一番衰退的跡象,原先被長毛遮蓋住的肌膚也開始若隱若現起來。
剛才還有些慌亂的精靈女王現在已經基本轉為了正常狀態,她對於所謂音樂天使的伎倆還是很清楚的。那枚戒指之上附有特殊的魔法,可以將人的影像及聲音傳遞到千里之外,在這個同時,還能把其周圍所在的環境實時地送達回主人的身邊,由此便可以製造一種神奇的幻境,即使遠隔千山萬水的人們都能猶如近在咫尺一般地暢快交流。
這個狼人顯然只是一個傳聲筒,而他之所以有慢慢恢復人形的跡象,也完全是因為那枚戒指的法力漸漸消散的關係。這是一個不斷循環往復的過程,戒指需要一段時間的充能,而音樂天使就不得不在這段時間內蟄伏起來。
面具女王轉而同情起這位被迫變身為惡狼的年輕男子來。此刻,他那已經褪去皮毛的健碩胸脯正在不斷起伏著,他的額頭髮燙,身上的衣服幾乎已經無法蔽體。
邊上的本尼迪克忽然發出一聲驚呼道:「陛下,這位便是坦博蘭斯帝國的鮑羅特公爵!」
「不可能!」嘉利維爾城的長老克裡斯汀娜一時半會兒還不敢相信,「公爵閣下因為偶感風寒,一直都由下屬照料著,怎麼會……」
「是誰都不重要了,這個孩子太可憐。」女王邊不斷梳理著小阿的那頭亂髮,邊高聲招呼貼身女官將自己過去生病時躺臥的水玉籐蔓床給搬來。
當氣息奄奄的年輕公爵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去之時,女王輕輕地湊在本尼迪克耳邊說道:「您也跟著來吧!」
禿頂老頭喜出望外,他從女王的眼神裡讀懂了很多東西,當即整理起心情,隨著陛下的御駕前行。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精靈國度中,老頭子的顧忌可以稍微少一些。畢竟這裡沒有迪略特皇帝的耳目,那一出滴血認親的鬼把戲也不會再次上演了。作為阿爾伯特的親生父親,一向理智大於情感的本尼迪克終於難得地屈從於血緣的召喚,不再過分瞻前顧後了。
艾普利亞城的皇家宮殿佈局和人類的有很大不同,它的各個功能區域都是錯落有致並列排布,並不像西薩城中那般涇渭分明、整齊劃一。
剛才宴會廳所在的場地距離女王的寢宮並不遙遠,這如果要是放到人類那邊的話,估計建築設計師早就被皇帝砍了幾十次腦袋了。
躺在水玉籐蔓床上慢慢恢復元氣的阿爾伯特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清晰的話語:「我想喝水。」
女王輕聲細語地從旁安慰道:「馬上就到了!」
本尼迪克老頭默默地跟在後面,他那不爭氣的眼眶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充盈起了滿滿一袋淚水。幸虧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阿的身上,不然這位老修士非得找個地洞鑽不可。他望著兒子那瘦削的側臉,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地回想起了自己幾十年前初識冬妮亞的情景。他為了堅守自己的博教事業,毅然決然地拋棄了她,而她卻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們兩人的孩子如今成為了一方大公爵,而冬妮亞也搖身一變改名換姓成了夏洛特夫人。世間萬物、滄海桑田,本尼迪克由此更加堅定了對於上天那崇高權威的敬畏之情。
「閣下,主教閣下?您沒事吧?」女王的聲音忽然斷斷續續地滲進了禿頂老頭的思緒。
「陛下……我……我沒事,您請吩咐!」
「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了,我也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您是不是這位年輕人的父親?」
本尼迪克愣了一下,但隨後便很快意識到,要想在這位精靈女王面前撒謊是不可能的,那雙隱藏在面具之後的墨綠色眼睛充滿著令人遐想的未知空間,老頭子根本不敢多看,也不敢做過多辯解,只能微微點頭默認。
「閣下放心,我深知此事的利害關係,定然不會冒冒然加以傳播。但您也千萬要當心,我手下的那些長老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們早就在暗裡較勁,千方百計想要坐上我這個王位了。她們才是您需要真正提防的對象!」
「陛下之言,我謹記在心。」本尼迪克屈身表達謝意。
女王伸出右手將他輕輕扶起道:「今夜您就留在這邊吧,如果公爵有什麼特別需要的話,您可以讓貼身女官來傳話,我一定馬上趕到。」
「陛下,公爵及我都是一介男兒之身,在您寢宮之中留宿,影響恐怕不是太好,我和他還是回到皇宮外的館驛去居住吧。」
「不用擔心,我這麼做並不是完全沒有私心,您的兒子在剛才顯然是被一位法力高強的魔法師給附身了,而我對這個情況很感興趣。為了保護他,也為了更好更快地獲得情報,你們兩個這幾天都必須呆在我的宮中,絕對不可再有其他念想。」
「多謝陛下!」本尼迪克不得已,只能接受了這個安排。
欲知在阿爾伯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且待下回接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