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森林,一望無垠的綠色浩瀚海洋。
這是精靈們的家園,也是精靈們最後退守的地方。在數千年前,整個博迪大陸都曾經是這些尖耳朵馳騁的舞台,可惜長江後浪推前浪,再豐盛圓滿的宴席也終有散去的一天。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精靈們的內戰以及人類的崛起,兩廂一疊加,就造成了毀滅性的的結局。
他們變得保守、謹慎甚至有些膽怯起來。無論是古維恩帝國還是當今的坦博蘭斯帝國,在名義上都統領著這群精靈。但由於丹斯森林那潮濕異常的環境非常不適合人類開拓、遷徙、居住,由此精靈社會才得以苟延殘喘,保留下一些自己特殊的風俗。
他們的生育力不夠強,人口較為稀少,丹斯森林又這麼大,也因此形成了一個個互相少有聯繫的小部落,由民主推舉出來的終身長老統領,每隔五年集合於精靈女王的所在地艾普利亞召開一次整個精靈族群的大會。
精靈女王這個職位照理說也應該是選舉出來的,不過最近這幾百年間卻悄悄轉成了世襲。精靈的壽命原本就要比普通人類長那麼一點,而當今女王更是突破了理論限值,在位接近一百五十餘年。
迪略特皇帝大宴群臣的時候,也正逢精靈們五年一次的盛典大會。
……
話說本尼迪克帶著那個在競技場中行刺迪略特未遂的傢伙一路往南進發,他們一個是肩負教廷重任,一個是急於尋見母親,雖然看似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樁事情,但由於地點都在丹斯森林內,因此兩個人心照不宣,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飛一般地快速趕著路。
在接近丹斯森林邊緣的獨木鎮時,皇帝親自指派來給本尼迪克做幫手的兩個帝國禁衛軍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出來,他們怨聲不斷,抗議老頭和那個犯人不近人情。這幾天下來,不但腳上磨出了許多泡,眼睛也從沒有合上超過四個小時的。
獨木鎮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聚落,隨便站在哪裡吼一嗓子,效果就會像是帝都競技場中用擴音設備全場喊話一般。
說來也是湊巧,那些聚攏來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個本尼迪克的老相識,他就是挺著個大肚子,肥肥胖胖的商人托馬斯。
那兩個帝國禁衛軍就像是在演舞台劇一般,不斷為這幾天積累下來的痛楚而抱怨連連。他們就著酒水,將心中的不滿和怨恨一股腦地傾瀉了出來。
托馬斯原本是要收拾行囊,準備繼續北上的,但本尼迪克那個禿頂過於耀眼,使得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兩位老友相見,自然格外開心。本尼迪克記性不錯,他半開玩笑地問道:「這可真是奇遇啊,是不是在北方販賣皮毛髮了財,現在又想到南邊來拓展一下別的什麼門路了?」
「哪裡哪裡!」托馬斯這腰圍是日見膨脹,邊說話邊喘氣,「羅姆城的形勢那是一天三變,雖然皇帝把它從北方異教徒手中給收了回來,可它那裡潛藏的暗流實在太多,各種勾心鬥角的黑暗勢力都想去分一杯羹。你也知道我的,我是一個明明白白、安安分分的普通商人,經不起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大波折。皮毛生意固然還是可以做,但已經大不如前了,甚至還不如德瑟特人統治的時候!」
「此話怎講?」本尼迪克有些疑惑不解。
「哎!」胖商人歎了口氣,順便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帶,「你也知道的,羅姆城的頭上並沒有什麼公爵或者伯爵去管著,它幾乎就是帝國中的自由市,完全靠城內的幾股代表各方利益的集團分治著,雖然名義上屬於帝國直轄,但歷任皇帝基本只管收稅,其他所有閒雜事務,一概不管不問。德瑟特人來之前,這城內的勢力還算是平衡,但經歷了兩次大的波動之後,現在已經漸漸有些脫離正常軌道的意味了。有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富商巨賈,靠著其手中似乎永遠都用不完的金幣,一舉將羅姆城的控制權收入囊中。不論是博教修士還是各種同業公會,甚至那些隱秘在暗處的組織幾乎在一夜之間都徹底臣服於他的腳下。有人說他是皇帝暗地裡指派來的,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個修行異端魔法的怪人,甚至還有人傳言他是北方德瑟特人的走狗。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反正在我看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本尼迪克對生意上的事情其實並不關注,他關心的是羅姆城今後的走向以及博教教徒在其中的命運,他有點猶疑地問道:「依你看,那人是怎樣的呢?」
「說不清,他們在帝國軍隊撤離以後就開始互相爭鬥了,那個人是突然蹦出來的,他就像在收拾殘局一般,三下五除二就擺平了幾乎所有的勢力。現在要過羅姆城的話,商人會被額外抽取百分之三十的重稅。這樣一來,那幾乎就沒有利潤可言了。我想著,與其坐等形勢發生變化,還不如另謀一條生路。」
「這南邊有什麼好營生呢?」本尼迪克一邊禮貌性地詢問,一邊關注著那兩個醜態百出的帝國禁衛軍動向,他們顯然是快要喝醉了。
「我有個哥們兒是給帝國承包木材生意的,這傢伙膽子大,什麼活都敢接。精靈們可是出了名的抱樹崽,你砍伐他們一棵樹,他們說不定轉眼間就能殺你一個人。但是說句實在話,這丹斯森林的規模如此宏大,即使讓整個坦博蘭斯帝國的人一起來弄,估計也得好幾百年才能見底。精靈們都有些被迫害妄想症,老是把自己當成受害的一方。」
「這麼說來,老兄現在也搞起木材生意了?」
「我啊,我膽子小著呢,真正的砍伐我是不會去做的,我現在只負責周轉運輸,雖然兩頭跑有些累,但危險性要小一點,至少不用直接面對那些壞脾氣的尖耳朵。我那哥們兒野心大得很,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托馬斯談得有點順溜了,禁不住把話題引向了一個危險的領域。
本尼迪克笑道:「其實這世上,有野心是正常的,但若超過了自己的能力和本分,就會招致到毀滅性的打擊。雖然存在即合理,但一切都需適度。」
「閣下畢竟是讀書之人,此話說得透徹。」托馬斯要是知道眼前的這個禿頂老頭已經晉陞為紅衣大主教的話,恐怕還得再加碼好好地恭維一番,「不瞞你說,我那朋友曾經幻想過要去摘取鮑羅特公爵的頭銜,不過,事與願違,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
「什麼?鮑羅特公國?」本尼迪克感到有些吃驚,但隨即就恢復了常態,「那個老公爵膝下可有法定繼承人的,你朋友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實話,當時我也感到很詫異、很突兀,不過他說他有洛伊爾大公爵的門路。」胖商人托馬斯說到這裡,望了望四周,把聲音壓低了道,「那位大公爵和鮑羅特互相之間看不順眼,在北伐德瑟特人的時候,甚至暗地裡派人給鮑羅特下毒,但似乎沒有得手。」
本尼迪克越聽越感到胸中那一團熊熊的烈火正在不斷升騰而起,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顯露出過分出格的樣子。畢竟這種國家大事都是坊間的常有議題,如果表現的過分激動,會讓別人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他用手抹了抹光滑的額頭,又順勢抄到上面捋了下根本就沒幾根毛的頂心:「你朋友可真是神通廣大,如此機密的事情竟然也被牽扯其中。他這木材生意估計也是御賜的吧。」
「正是!」托馬斯雖然當時在打嗝龍酒館的時候對自己朋友如此的膽大妄為感到很震驚,可現在畢竟時過境遷,這些東西反倒成了可以朗朗上口,在酒桌之上、朋友之間互相瞎扯皮的好話題。他高興之餘,也順帶問了問老友的境況及此行的目的地,當聽說老頭子是要去丹斯森林的時候,這胖子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本尼迪克感到好生奇怪。
「若是平常的話,你進個林子說不定還會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抱樹崽提醒你、警告你。最近一段時間卻大大地不同了,如果有人膽子大敢深入進去的話,基本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偶爾有幾個運氣好的僥倖逃脫之後,也成了瘋瘋癲癲的傻子,再也不能套出半點訊息。」
「還有這等奇事?」本尼迪克覺得不可思議,「那如此說來,你們的木材生意豈不是也要停滯下來了?」
「這倒沒有。說來也是,照常理,我們砍伐森林的舉動應該會遭受到更大的抵抗,可恰恰相反,最近一段時間,形單影隻偶爾踏入林中的行客全都無一例外遭了秧,聚在一起、機器轟鳴的伐木者則沒有一個人受到過威脅。丹斯森林內一定發生了什麼特別的變故,才會搞得如此不同尋常。」
本尼迪克邊聽邊搖頭,這的確不是什麼好兆頭。他肩負教廷重任,為抗擊可能的奪心魔威脅而努力。精靈德魯伊是必須要尋找的幫手,但丹斯森林內顯然有什麼邪惡的勢力正在蠢蠢欲動。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