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斯將軍作為當年鮑羅特公爵的老部下,對於公國的各種傳言底細都瞭如指掌。他借守衛格裡德城地下秘寶的機會,巴結上了迪略特皇帝,順順當當晉陞為坦博蘭斯帝國的一員在冊的將軍。他邊撫弄自己臉頰兩邊的髯鬚,邊用駭人的目光掃視整個宴會廳。
老鮑是他的重點打擊對象,所以這凶神惡煞的眼神最後就全聚焦到了那裡。赴宴的各個貴族全都凝神屏息等待某些大事的發生,鮑羅特公爵作為當事人,則十分客氣地先開了言道:「伊洛斯將軍,請問您準備同我說些什麼呢?我看您一直在朝我這邊看。」
洛伊爾公爵在邊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在弗朗特城的時候,他的副將皮克曾經想要設計毒害老鮑,卻鬼使神差一般地沒有成功。此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現在終於可以看著自己的競爭對手倒下了,這感覺真是美妙。
迪略特皇帝示意大家不要竊竊私語,仔細聽伊洛斯將軍說話,很顯然,這馬上要公佈的東西肯定是非常重磅的消息。
鮑羅特公爵身後的萊克利斯此時握緊了拳頭,他已經做好準備,如果皇帝敢下令逮捕老公爵,那他就要捨命相抗衡。
虯髯將軍清了清嗓子,露出了與當前氣氛很不協調的微笑,他向前邁了兩步,又再次環視了一下出席宴會的這些貴族們,隨即便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比劃著沖老鮑突然咆哮道:「公爵大人,您的兒子阿爾伯特殿下不是您的親生骨肉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到駭然,堂堂選帝侯之一的鮑羅特公國,竟然會讓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種做法定繼承人,這既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整個坦博蘭斯帝國的不負責,大家統一露出責備的神情,齊刷刷向老鮑投去質疑的目光。
鮑羅特公爵不動聲色,他也微笑著回答道:「將軍,您在我身邊多年,這流言蜚語傳了也有十好幾年了,您過去作為我的部下,從來就不信,今天怎麼卻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呢?」
「公爵大人!」伊洛斯把這四個字說的格外緩慢和沉重,「帝國法律十分明確,您要是想讓一個非親生的子女作為公國未來的掌權者,您就必須在他成年的時候立刻將權利讓渡給他,而且在他過世的時候,這公國就應當由整個帝國開會選舉出新的領導家族。這個規則,想必公爵您是很清楚的吧!」
「將軍閣下,我當然清楚,可阿爾伯特的的確確是我的兒子,是我的親生骨肉,您和我說這個是準備做什麼呢?」
「公爵大人,既然您這麼一口咬定,那我也只好把證據拿出來給大家看了,省得別人以為我信口雌黃。」伊洛斯將軍邊說,邊拍手讓廳外等候的某人進來。
只見那人一身灰色袍子罩身,神情舉止像個店堂夥計,鮑羅特公爵感到有些許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誰。
伊洛斯示意這個關鍵證人自己對老鮑亮明身份,那個灰袍子一開口,立馬就使得所有人都感到吃驚不小,只聽他說道:「大人,我是冬妮亞的舅舅,也就是您的夫人夏洛特的舅舅。我在索羅城內開過藥材鋪,當年您巧取豪奪逼我把已經懷孕的外甥女嫁到您的府裡,您雖然給了我一些錢,但其實並不多。後來藥材鋪生意不好,我舉家搬到外地謀生,我和外甥女也就從此斷了音信。我曾經幾次三番寫書信寄給您的夫人,卻總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我還托人來到府上求見,卻被您的下人直接轟走了。這位將軍是個好人,他把我領到這裡,告訴我說一定能讓我見到我外甥女,看來他的確沒有食言,因為只要見到了您,就一定能見到我那可憐的冬妮亞了。」
眾人一片嘩然,原本擔心自己腦袋瓜落地的各個貴族,如今都抱著一番看好戲的心態,既然有鮑羅特公爵這麼大的一條魚在鉤子上,那自己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伊洛斯將軍用舌頭舔了下嘴唇皮,又砸吧了兩下,他對於自己的前期鋪墊工作很滿意。
鮑羅特公爵鎮定地望了望那個不知好歹的藥材鋪老舅子,心中暗罵他的糊塗。夏洛特夫人如此深明大義、懂得禮數,她的舅舅怎麼會這麼渾身上下冒著傻氣呢。
洛伊爾公爵見老鮑不說話,便添油加醋地從旁助陣道:「大人,我和您可是幾十年老相識了,這麼干係重大的事情可千萬馬虎不得啊!坦博蘭斯帝國法律嚴明,我們這些公爵更應該做出表率。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說出來,相信皇帝陛下和在座諸位貴族都會體諒的。但若是隱瞞不報的話,萬一查實,那您這一世英名可就要毀於一旦啦!」
「是啊,是啊!」那些出席宴會的人都像是鸚鵡學舌一般,附和著洛伊爾的意思,他們對這件事情倒是心如明鏡,知道現在跟著洛伊爾走就是在幫襯皇帝和伊洛斯將軍。
鮑羅特公爵面帶苦笑地說道:「此事其實不難,只要把我夫人找來就能一清二楚了。她正跟隨著公國大軍在德斯蒂尼伯國的比爾提城駐紮。」
「公爵大人,您的那位螟蛉之子阿爾伯特殿下以剿滅叛國肯坦為借口,傾巢出動,連自己的母親都帶上了,這究竟是意欲何為呢?」伊洛斯當即質問道。
「各個貴族都拖家帶口趕來出席陛下的盛宴,只有公爵您是輕裝簡從,孤零零一個人來到此間。這是在害怕什麼嗎?」洛伊爾也撕破了臉皮幫著渲染氣氛。
迪略特皇帝其實才是這一切真正的幕後黑手,但他卻並沒有主動去揭老鮑的傷疤,而是在一旁觀察著。
伊莎貝拉皇后本來是有點醉酒的意思,但現在也慢慢恢復了過來,她見宴會氣氛變成了這樣,心中十分難受。丈夫一心為國事操勞,固然值得欽佩,但有時候卻容易做得過火。鮑羅特公爵是帝國重臣,怎麼可以如此隨隨便便讓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質疑這些**之事呢?皇后當即便出面制止了自己的父親及伊洛斯將軍對於鮑羅特公爵的團團攻擊。
正在兩邊各執一詞、僵持不下之際,忽然皇家禁衛軍前來通報,西薩城外有博教教廷的人請求入城。由於競技場內未遂的刺客事件,導致現在所有人進出帝都都需要得到皇帝的首肯。
迪略特忍不住罵了一句道:「呸!深更半夜了,他們倒想著派人來了,乾脆散會以後再來好了!」生氣歸生氣,皇帝還是通知守城禁衛軍將其放行。
「教宗達瑪蘇斯公然和霍普國王理查撤出聖城羅姆,給了德瑟特人的克裡普元帥以可乘之機。雖然我們托陛下之才智,還是順利奪得了此城,但教宗的罪過卻不能一筆勾銷!」洛伊爾公爵從旁提醒道。
「既然這次邀請了他們過來,就不要提之前的事情了!」迪略特見老丈人腦袋一根筋,略微感到有點不耐煩。
鮑羅特公爵的這樁懸而未決的公案暫時就被擱置到了一邊。那個冬妮亞的舅舅,行為舉止過於粗陋,雖然一開始爆出了讓廳內眾人都感到大驚失色的重磅消息,可隨後其的舉動,卻給自己在不斷減分。那些爵士貴族心裡本就瞧不起平頭老百姓,雖然此事與自己無關,但要是助長這種民告官的風氣,那以後總有一天得輪到自己吃不了兜著走。老鮑這邊就是不鬆口,讓眾人漸漸心中就起了疙瘩,這個行為鄙俗的傢伙說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之處呢?更有甚者,又聯想到伊洛斯將軍那善於鑽營的本性,一時之間便豁然開朗了。他們要不是察覺到此事皇帝可能才是幕後主使的話,早就開始對那位所謂的舅舅反唇相譏了。
前一段還歌舞昇平的歡樂慶功宴席,現在卻變成了一個令人難熬的批鬥大會。開始是幾個倒霉的伯爵率先遭殃,剛才又是大名鼎鼎的北伐英雄鮑羅特公爵差點被拉下馬,這樣一來,人人自危,還哪有什麼心情吃東西呢。
大家都在等著博教修士的到來,因為教廷與皇帝有點鬧翻的跡象,那個人一來,就能把迪略特的怒氣全都分攤到他的頭上。
帝都西薩城由於實行宵禁戒嚴,那人一路快馬飛奔毫無阻礙,不久就來到了皇宮內。在例行的安全檢查之後,他略微整了整滿是塵土的衣衫,大踏步走近宴會廳。
這位修士是個禿頂,背脊微微駝著,身穿紅色法衣,儼然是位教廷主教。
迪略特一見到他,當即遙遙問候道:「宗座可還好啊?您一路趕來也辛苦了,快上酒!」
那個駝背老頭子顯然沒想到自己會遭遇到如此熱情的款待,稍稍有點匆忙地回禮道:「陛下,我是奉宗座達瑪蘇斯之命派來出席您慶功宴的,由於驚魂海上天氣變化無常,行程被耽擱了。望陛下恕罪!」
「哪裡的話,教廷對帝國舉足輕重,這點小事何足掛齒!」迪略特這話出口得如此之順溜,讓洛伊爾公爵不禁詫異。博教明明是皇帝早就想除之而後快的組織,現在竟然可以把這禮數做的如此真切,皇帝真是不簡單!
「陛下,鄙人本尼迪克,是宗座新任命的紅衣大主教。羅姆城之事,宗座在撤出後不久,便已心生懊悔,他讓我來給您賠不是,陛下若有什麼處罰,我們博教上上下下都心甘情願地接受。」
「主教大人言重了,沒有你們和霍普國王之前的努力,我們也無法這麼快就重新奪回羅姆城啊!今天是慶功宴,不必說這些。」
「本尼迪克,本尼迪克……本尼迪克!」那個原本嘮嘮叨叨討人嫌的藥材鋪舅舅突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爆發了出來,「您認識冬妮亞嗎?」
「冬妮亞?」紅衣大主教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把思維調節過來,這三個字出現的過於突然,以至於一下子想不明白。
「主教大人,我有一個外甥女,當年和一個名叫本尼迪克的薩拉特堡修士有過一段沒有結果的衝動戀情。冬妮亞她太傻了,獨自一個人承擔了那所有的後果,挺著個大肚子跑到我的藥材鋪來。大人您認識那個本尼迪克嗎,這天下的事情真是太湊巧啦,您竟然也正好就叫做本尼迪克!這位鮑羅特公爵口口聲聲說冬妮亞的孩子是他親生的,大家都不相信我,您能給我做個證嗎?那個所謂的阿爾伯特殿下其實是我外甥女和這名修士的孩子。」
老鮑和紅衣大主教聞言之後,雙雙都呆若木雞,這個開藥材鋪的傢伙真真是要弄起一場軒然大波啊!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