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的意思很明確,絕對不可能讓科泰斯教徒尼奧把克勞迪婭公主帶出城去,更別說什麼一百多里外的太平山了。
米裡哀主教在旁邊凝神細聽之後,也很快明白了殿下的用意,鮑羅特這方的人明顯是要讓自己也站出來為他們說話,這當然是其義不容辭的責任。
比爾提主教瞅準時機,在形勢變得不可收拾之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殿下、伯爵大人、公主,鄙人有一個建議,既能免去伯爵您對於女兒的擔憂,又可以讓公主不必遠離比爾提城。」
「哦?」眾人都十分好奇,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一聲詢問。
「鄙人所在的比爾提教堂乃是當年坦博蘭斯首位教宗克雷芒親自督建的,數百年來屹立於此,遠近聞名。我們博教雖然也談不上成就了什麼大事業,但多多少少還是贏得了一些民眾的尊敬。教堂乃是神聖之地,無論時局如何變化,人們都會避免把zhengzhi衝突帶入到這聖潔的場所。我們博教修士也致力於對世俗政權的更迭保持中立,只要這頭頂上的蒼穹沒有變化,那我們博教就永遠可以有所依托。眼下的局勢的確十分微妙,公主可以暫避於教堂之內,無論外面發生什麼變故,我都會確保其的安全。我們博教遍及大陸各處,斷然不會有人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衝入教堂對公主不利……」
「主教大人,您和阿爾伯特殿下走得如此之近,讓伯爵怎麼可能放心?」尼奧沒等他說完,又一次插了嘴。
德斯蒂尼老伯爵此時的態度成了決定性的因素,他一生從來沒有面臨過如此急需決斷的時刻,腦子裡昏昏沉沉,一團漿糊,既是由於病體沉重,也是因為從不思考的緣故。
他望了望抽泣著的女兒,又瞧了瞧老而彌堅的米裡哀主教,各種思緒不斷湧出。
塔倫克勞福德此時暗暗對阿爾伯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添把柴火,把伯爵給說動,小阿意會之後,忙攛掇道:「博教的歷史比坦博蘭斯帝國的歷史還要久遠,不要說我們鮑羅特公國,就是皇帝陛下也要對其敬讓三分。陛下讓我率軍遠征肯坦國,剿滅叛軍當然是首要任務,但其次最關鍵的則是聚攏人心。無論地面上是誰統治,這上天永遠都只有一個。至少在我這裡是絕對不可能去冒犯博教教堂的,而且我還要表態,無論是公主還是伯爵您,我都無意冒犯。您的爵位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硬是去趁人之危。剛才克勞福德軍師也提到了我對於克勞迪婭公主的一些心意,我在此更要進一步坦誠相告,克勞迪婭公主對於我有特殊的意義,他的父親也是我的親人,我怎麼可能去加害於他呢?莽墩口突襲之役,想必你們也得到消息了,肯坦國不但有地利優勢,還有強大的法師助陣,此時更需要我們的團結一致才行!」
尼奧本來是還想說些什麼的,但伯爵率先發了言,他這次做出的決定算是其一生中最為明智的一次,至少是沒有先例。他本來就對米裡哀主教有所好感,也清楚博教在帝國中的特殊位置,再加上阿爾伯特的這番話十分懇切,終於使得他老淚縱橫地說道:「殿下,主教大人,我願意把公主托付給博教教堂,也願意全力配合鮑羅特公國,一起對抗逆賊肯坦。」
「伯爵大人真是英明!」塔倫喜笑顏開,比阿爾伯特本人還高興。
尼奧在一邊陰沉著臉,把頭低低地沉了下去,似乎在謀劃著什麼,咒怨著什麼。他和阿爾伯特撕破了臉皮,卻沒有取得什麼像樣的進展,而且這是在偽教宗皮休斯不知情的狀況下作出的決定。他現在兩頭不是人,既沒法在阿爾伯特這裡立足,也沒法回去給皮休斯交差。
塔倫得意之際,也沒有忘記觀察尼奧的形色和舉動,他老謀深算,體會到了尼奧尷尬的境地,便又暗暗對阿爾伯特耳語了幾句,意思是讓其把尼奧的心也收攏過來。
小阿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但也立刻就明白了軍師的意思,畢竟眼下大敵當前,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何況這尼奧還是皮休斯派來的,自己降低點姿態,費點唇舌,也算是做個人情了。
尼奧本來以為鮑羅特公國這一方不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了,卻沒想到小阿會主動來與其攀談,一時之間倒也沒了方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小阿笑容可掬,擺出一副息事寧人的神情說道:「尼奧大人,您之前肯定把我錯當成了壞人,以為我會趁人之危,奪取伯爵的地盤。現在您也明白了我的心思,我們之間應該可以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了吧!」
「當然,當然!」尼奧把這兩個字說得格外響亮,好借此掩飾一下自己紛亂的心情。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想利用伯爵和公主同阿爾伯特分庭抗禮,誰知最後卻成了無足輕重之人。他的野心很大,當年科泰斯教推舉偽教宗的時候,他曾經抱有很大的幻想,可是天不遂人願,最終的結果是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皮休斯當選。尼奧始終沒有明白,有些人天生只能為將,而帥才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德斯蒂尼伯爵既然表了態,現在就該輪到克勞迪婭公主吐露自己的心思了。她對於米裡哀主教十分信任,也更願意呆在城中離父親更近一些,但阿爾伯特如此大膽地表白,還是讓其感受到了一絲壓力。
克勞迪婭公主的心理和絕大多數普通女子沒什麼兩樣,她們對於陌生男子突如其來的表白往往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繼而又心生厭惡。她們不能像絕大多數男子那樣做到一見鍾情。克勞迪婭貴為公主,不愁吃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更是把這種天方夜譚的可能性降低到了谷底。女人天生就是有產階級,雖然時間並不長,但也足夠加以利用了。而男人卻沒有這個資本,他們必須頂天立地闖出一番事業,才能換得自己去愛別人的權利。阿爾伯特殿下是鮑羅特公國的唯一法定繼承人,照理來說是夠得上這「一番事業」的標準的,可惜女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她們一方面要求男人有事業,一方面卻又時常糾結,內心中充滿矛盾。她們在年輕的時候各個都是「公主」,幻想著自己的白馬王子能背著滿世界的幸福前來向她求婚。但她們的標準從來就不設上限,也因此永遠都無法切實地找到真正的白馬王子。
克勞迪婭公主除了有這些普通女子的想法外,更是增添了國仇家恨的現實情況。那位阿爾伯特如今處於上峰,對於自己和父親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整個德斯蒂尼伯國全都操縱在他的手裡,公主爭強好勝,自尊心又十分強烈,斷然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因為這樣一來,就難免會有人指指點點說她是迫於形勢,犧牲了自己。退一萬步說,她——克勞迪婭公主也的確沒有對阿爾伯特產生任何一絲真正意義上的感情,所以自己現在絕對不能表現出小鳥依人的姿態,而是要高昂著頭,只承認得到博教的庇護,只承認是米裡哀主教給了她依托。
女人的心思是在場所有男人們無法猜透和理解的,克勞迪婭公主拉著米裡哀主教的手說道:「大人,我願意現在就去您那裡避難。我是德斯蒂尼伯國的繼承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要我還在您的教堂之中,伯國百姓就不會支持除我父親及我之外的任何人來比爾提城當政!」
公主這話顯得略微有些刺耳,老伯爵邊咳嗽邊大聲衝著眾人解釋道:「小女畢竟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還望諸位看在我的面上體諒她一下。我如今病體難愈,國家大事卻不能放鬆分毫。我願意指定阿爾伯特殿下作為攝政,代我處理國事。」
克勞迪婭公主胸中堵得慌,她極力勸說道:「父親,女兒願意為您分擔憂愁,您何必把權利移交給外人呢!」
老伯爵先是笑了笑,隨即又搖搖頭道:「你雖然是德斯蒂尼伯國的繼承人,卻是一介女兒身。雖然過去也不是沒有先例,可現在的形勢卻是大大地不同。過去是和平年代,女伯爵入贅一個丈夫,名義上是她掌權,但其實還是那位入贅的男子在施行政令。雖然他們的孩子隨女方姓,可實權卻仍然還在男方手裡。你現在年紀輕輕,又沒有婚配,怎麼能擔當得起如此重擔呢?阿爾伯特殿下帳中,謀士如雲,猛士如雨,只有他才可以力保我們比爾提城及整個德斯蒂尼伯國的安全。」
克勞迪婭公主確確實實無言可辯,她心裡暗暗怨恨起自己為什麼不是個男人。
米裡哀主教在適當的時機安慰她道:「公主,阿爾伯特殿下為人誠懇,他說出來的話肯定不會食言,請您盡可能放寬心。」
克勞迪婭知道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會有人再聽了,便挽起米裡哀主教的胳膊,賭氣似地衝出了伯爵府邸,一路向教堂而去。
阿爾伯特在確保了公主的安全之後,同病床上的伯爵又客套了幾句,也急匆匆地道了別,他的心中現在只為凱艮一個人而擔憂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