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嗝龍酒館。
幾個黑袍會的法師,罵罵咧咧地喝著酒、劃著拳。
老闆海德為了顯示自己對這些人的重視,他們這一桌周邊全都空了出來,不許閒雜人等進入干擾。
胖商人托馬斯一個人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喝著悶酒,那個胸懷大志的菲利普早已離開了羅姆城,不知道又去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酒館裡雖然喧嘩,但秩序仍然十分井然。
忽而門外進來一個身穿灰色法袍的傢伙,頭上戴著一頂褶皺滿滿的尖角帽,他似乎是不想讓人看清面孔,故意低著頭,把法袍的領口豎起來用以遮擋。
這人眼看酒館內座無虛席,只有幾個黑袍法師的邊上有空位,因此二話不說,直奔那裡而去。
黑袍會的人酒酣耳熱之際,興致正濃,被這個陌生人攪合了一下,頓時發作起來:「什麼人,敢坐在這裡?」
灰袍陌生男子頭也不抬,只低聲說了幾個詞:「你們幾個人的屁股需要這麼多座位來支撐嗎?」
黑袍諸人原本還只是發發酒瘋,這下子全都直起了身,衝著他喊道:「你讓不讓開?知道我們是誰嗎?還想不想活了?」
陌生男子冷笑了兩聲,卻並不答話,兀自鎮定地坐在那裡。
幾個黑袍法師覺得遭受到了嚴重羞辱,其中一個性急的抄起手上的酒杯就往灰袍男子砸去,誰知那人只微微一側身,便順理躲過了這一劫。
性急的黑袍更加惱怒,他口中默默念叨著什麼,雙手手心向上,自然平攤於胸前,然後又一個交叉,從他的手指尖延伸出一片半透明,無重量的刃形魔法力場,這分明就是一把飄渺無形的利劍!黑袍法師緊握此劍,衝著陌生人的胸口直刺而去。
陌生人並不避讓,他的週身衣服及皮膚都起了變化,黑袍法師大吃一驚,立即收手詢問道:「你是何人?怎麼會有如此神通?這石膚術可不是一般的法術啊!」
陌生人略微抬了抬頭,但仍然並沒有說話。
幾個黑袍們一齊高聲道:「你是博教修士吧。」
這話剛一落地,灰袍男子便把頭上的尖角帽摘去,原先用以遮擋面容的領口也翻了下去。他的舉動早已讓酒館眾人矚目萬分,角落裡的托馬斯一看到那個禿頂,再仔細揉了揉眼睛,突然大吃一驚,原來此人正是本尼迪克!
只聽老修士開言道:「素聞黑袍會中的法師個個都是才能超群之人,但依本人今日之所見,實在是無法讓人信服。」
黑袍會和博教不同,他們並不宣揚什麼宗教理論,也沒有像博教那樣正規的教堂及修道院系統,他們的傳播完全是憑藉著自身強大迫人的魔法威力。
博教教義相信上天的無所不能,鼓勵人們在現世努力修行,以便來世可以獲得福祉。
黑袍會則強調現世的愉悅,來世在他們看來虛幻空洞,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在自然條件嚴酷的北方,黑袍會的這一說法明顯更符合實際。
德瑟特人自從出現在博迪大陸以後,就一直是以精明商人的形象示人的。黑袍會和商人協會其實同出一源,因為德瑟特商人幾乎個個都會一點魔法,那些天賦特別高強的人後來就逐漸轉職成了專業的法師。商人是文、黑袍是武,文武並行,成了德瑟特人的一大特色。
法師會的五大評議雖說是所有法師共同推舉出來的,但其實他們的背後都有強大商會的支持。
那個性情急躁的黑袍聽到博教修士侮辱己方的才能,心中無名火熊熊燃起,他大聲說道:「老禿頭,我們的手段都還沒使出來呢,你怎麼就這麼妄自尊大呢?」
本尼迪克笑道:「你的魅影刃雖然氣場強大,可是卻不夠集中,這樣的兵器怎麼動得了我石膚術分毫?魅影刃是至寒之物,要凝聚起來並不困難,可你剛才的表現卻讓人大失所望,黑袍們要是都像你這樣,豈不成了空有名頭的假皮囊嗎?」
那人一時語塞,身邊的同夥幫襯道:「你說的話是很有道理,我們也知道博教教士的過人之處。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聖城羅姆會被我們輕而易舉地佔領呢?你們博教之人難道就無力對抗嗎?」
本尼迪克慢悠悠地解釋道:「當年在羅姆城,我們的教宗克雷芒用一己之力就擊退了德瑟特人的數十萬大軍,就連坦博蘭斯帝國可以說是他一手促成的。這麼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羅姆城早已經不在我們博教的控制之下,你們佔領了它,並不能說明我們博教的式微。」
「既然博教如此強大,又怎麼會把權利拱手讓人呢?」
「博教一心為善,並不計較現世之得失,坦博蘭斯皇帝貴為地上的人主,我們可以勸誡,但不方便干涉,他的罪過自有上天懲處。我知道你們黑袍會傾心於zheng治權利,一心想要取代克裡普元帥的位置,僅憑這一點,世人就自有公論,高下也就立判了!」
幾人見這老頭能言善辯,便發狠道:「說得天花亂墜沒用,我們來比比真功夫。」
「酒館地形狹小,閒雜眾多,要比我們就出去比。」本尼迪克並不示弱。
打嗝龍外一下子聚集起一幫閒散之人。有為禿頂老頭叫好的,有為他暗暗捏把汗的,也有幸災樂禍無所謂的。不論是坦博蘭斯人也好、德瑟特人也罷,抑或是矮人、精靈、半精靈,大家絕大部分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本尼迪克站在那裡,禿頂的頭上分外耀眼,那件破舊不堪的灰色袍子讓人不禁產生錯覺,這人究竟是來自博教的還是來自乞丐幫的?
這幾個黑袍法師倒也知道公平,推舉出了一個最強的人選來和老頭子比試,這人自報家門,名喚凱瑪爾。
本尼迪克學識淵博,一聽這名字,立馬說道:「凱瑪爾這幾個字既不像是德瑟特人也不像是我們坦博蘭斯人,倒和過去的古帝國奧靈特有些關聯。」
凱瑪爾並不知道什麼奧靈特,因此就沒有回答,他集中起了注意力,畢竟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絕對不能給黑袍法師丟臉。
兩人約法三章,點到即止,不能傷人性命。
本尼迪克心中早有主意,睡眠術雖然方便,但是對方畢竟略有來頭,恐怕會失效,因此他準備定身術來應付。
凱瑪爾那邊也忌憚老禿頭的實力,他為了羞辱一下對方,殺殺他的威風,暗暗打定主意要使出令人意料之外的絕招。
黑袍們雖然給人總體的印象是蠻橫無理,但面對法師同行卻出奇的紳士。他們一致讓本尼迪克先出招,老頭子也不推脫,起手就是自己潛心研習多年的定身術。這招和睡眠術一樣,方便實用,又不會傷人性命,老頭子最愛這一手了。
凱瑪爾那邊此時是紋絲不動,但並不是由於中了定身術的緣故,而是他絲毫不避讓,也沒有使出什麼防禦手段,就這麼直挺挺地挨了本尼迪克這一下法術。
老頭子有些吃驚,凱瑪爾則笑道:「你的定身術看來還得去練練,對我完全無效啊。接下來該我了。」
黑袍法師說著,兩手握成拳頭緊緊貼住,手心向內,然後又一百八十度翻轉至外,大喝一聲:「著!」
只聽得本尼迪克身後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個哭爹喊娘起來,滿嘴叫嚷著:「啊,我要死啦,讓我去死吧,我躺著等死好了!」
本尼迪克也自覺心旌搖動,把持不住,只覺得大難臨頭,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他潛意識中明白,這是對方施展的無助術,此法能剝奪別人的求生意志,使其任人宰割,實在是非常的厲害。
本尼迪克忙集中心神,兩眼緊緊合上,心中無一絲雜念,調勻氣息,以對抗這一邪術。
這個魔法如此強大,以至於老頭子沒法掌握平衡站立,只得坐在地上,雖然可以勉強維持心神,卻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凱瑪爾見火候差不多了,便主動收了手。那些被法術影響的人,仍然沉浸在悲傷的情境中久久不能自拔,本尼迪克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稍稍好受了一點。
那些黑袍法師頓時大笑道:「你們博教之人,不過如此罷了,這下沒有話說了吧。」
本尼迪克心緒剛剛平靜下來,沒有餘力去爭辯,凱瑪爾主動上前攙扶他起來,英雄惜英雄地說:「閣下能做到心神不亂已經十分罕見,本人甚是佩服,不如這樣吧,我們再進酒館好好喝一杯,你看如何?」
本尼迪克並不拒絕,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他幾個黑袍明顯不太高興,他們抱怨道:「博教之人把我們稱呼為異教徒,我們何必對他這麼客氣呢。」
凱瑪爾略微一笑,並不回答。
商人托馬斯在一邊看得真切,他心中充滿了疑問,如今兩軍對峙之時,這老頭是怎麼進城的?他又是來做什麼的呢?由於不想和黑袍們有什麼交集,托馬斯把自己的這幾個想法暫時都吞到了肚子裡。
本尼迪克此行的確身負重任,而且和黑袍會有很大的關係。教宗達瑪蘇斯知道德瑟特人的內鬥後,便著手考慮起了一件令人怎麼也想不到的交易——聯合黑袍,逼退德瑟特大軍。
皇帝那邊是要五評議殺霍普國王及教廷眾人,達瑪蘇斯這邊則是要五評議殺圖格魯爾及將軍。兩邊的條件都很優渥,但歸結起來就是扶助黑袍們統治德瑟特人。
本尼迪克在教宗一行人面見霍普國王的時候,就已經秘密前行到了羅姆城。他手持教宗親筆書及特許贖罪券,繞開圖格魯爾的營地,一到城下,便要求面見五評議。羅姆城守門之人都是法師安插的親信,他們知道博教的來頭,不敢怠慢。
本尼迪克見到卡寧、迪格及其他三位評議後,陳述了達瑪蘇斯的意見,本以為這些醉心權利之人會滿口同意,誰知他們卻態度冷淡,並沒有當面表示什麼。老頭子見是如此狀況,知道多說無益,便來到打嗝龍酒館解解煩悶,誰知竟上演了這一齣好戲。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