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果然有人從豐州城南門來,說是趙公所派,希望與城中的兩位國主相見一談。,最新章節訪問:。
韓楓幾人並沒有著急接待他,而是派人將他安置在驛館,一行人則到了那城西的金礦處,想一探究竟。
駱行負責打前站,早一個時辰就到了金礦,派人拿著火把和油燈將礦道點得燈火通明。金礦與離都的鐵礦相比完全不同。這裡主要是砂石構成,結構不如鐵礦石那般結實,故而礦道之中到處是木架子,卻仍讓人覺得頭頂搖搖欲墜。
因擔心礦井危險,韓楓和柳泉幾人便在礦口等著先行的人回來報信。這金礦也不知被開採了多少年,韓楓幾人早做好了要等一個上午乃至一整天的準備,孰料那些人剛下井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了回應。
回來的人並無惶恐,只有驚慌:「報!這井下碎石坍塌,看樣子是被火雷炸毀的。前路都被堵上了,只怕要清理一段時間,才能夠進入。」
「哦?」韓楓和柳泉原本都坐在礦口給監工準備的長凳上,聽了這話,登時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心知這必定是張博遠一眾離開豐州時所做,韓楓對柳泉用了個眼色,不等駱行阻攔,已從一兵士手中拿過火把,孤身下了井。
「聖上,聖上,你等等!」駱行急了眼,剛要追上前去,便被柳泉攔下。
柳泉笑道:「你家聖上有什麼本事你還不知麼,這是操的什麼心?駱將軍,先帶著士兵出去吧,把這礦區周圍圍起來防著別人進來,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們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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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楓腳程何其之快,不到一刻,便已經到了那坍塌處。他往四下看去,見壁上裂痕果然是新進才有,前方碎石堵在一起,也不便再用火雷開路,只能讓人肩挑身抗,一擔擔將這些碎石抬出去。
若只是堵塞了礦道也罷了,可僅僅如此麼?
韓楓驀地想起白沐風昨日所言,他說張博遠之前將豐州剩下的百姓集中起來到礦區挖礦……百姓終究不比礦上的工人,他們人多嘴雜,如果把這金礦的事情透露出去,那又會造成何等後果?
怪不得城中空空如也!韓楓心底一沉,把手按在牆上,闔目破障,以這大地為手,去感受那礦中世界。自從之前被那怪人拖入地底再破土而出後,他於破障上雖然沒有更大進展,但在感知方面卻明顯覺得比從前深入很多,也細緻很多,就連大地之中最為微小的區別,他也能夠分辨得一清二楚。
那些蟲蟻、根莖、石子、土塊都各有不同,各有特點。故而此時他這一伸手,立時便覺出了不對——碎石相隔的另一面,地面上不只有石頭,還有其他東西。
那些「東西」在緩慢地移動,有的在錘著地,有的在挖著土,還有很多就躺在地上,緩緩地吐著氣。
那是活物!那是人!
果不其然!韓楓心中一寒,這恐怕就是這城中僅剩的百姓。可是這些碎石相去足有百餘丈遠,這礦道狹窄又不好讓天馬進入,就算讓手頭上所有士兵都來幫忙,日以夜繼地去挖,等他們挖到的時候,那礦中的人也早已渴死餓死了……不,早已被悶死了。
他能夠感受到那些人的求生意志,那邊絕大多數人都已死了,或許是在礦道坍塌之時被砸死的,又或許是因為氣息不同生生被悶死……而那些剩下來的人,也已力氣不足,他們嘴中在咒罵,動作卻漸漸緩慢了下來,終於一個一個到低不起,緩緩地吐著氣,變得困乏,就這麼睡了過去——一睡不起。
這礦中究竟有多少人,韓楓數也數不清楚。雖然知道那邊的情況非他能控,但他還是沒有抽手轉身。他緩緩坐在地上,手按在碎石上,感知著那邊的人一個一個地倒下,如同他陪著他們一個一個死去。
他手上的火把本就燒了一大半,沒過一會兒便燒得只剩零星火光,而頭頂的油燈昏暗,讓他彷彿沉浸在一片黑色中——如同那時他在大地深處一樣,面前的那種「土臉」上變換著各樣面孔、各種死亡,告訴他生命流逝,人生無奈。
礦中雖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可他們的死卻仍讓他覺得悲哀。這些人死得很孤寂,很絕望,甚至不知道外邊有個人在陪著他們,知道他們就在這裡——但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不知不覺之中,韓楓竟是淚流滿面,而這時,那礦洞深處,最後一縷生命也已黯然。
「倒讓我好找。怎麼一直不出來?那兩個丫頭非逼著我進來找你,還以為你出事了。」柳泉的聲音在礦道拐角處響起,韓楓這才回過身來,擦去臉上淚水。拐角處火光微閃,那是柳泉的火把,而這礦道深處,竟連油燈都已滅了。
韓楓平復了心緒,道:「礦井要找可靠的人來重新打通,那礦底都是豐州人的屍體,等礦井打通之後,要把屍體都好生收殮,防止有疫病傳開。」
柳泉道:「我也猜到會是這個結局,唉,張博遠當真心狠手辣,不留半分後路。這下子,咱們手頭上一時半會兒沒有黃金來源,只能先應下他們了。」
韓楓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問道:「如果硬搶,勝算幾何?」
柳泉愕然,猛地笑起來,他若不是害怕笑聲震到這本已搖搖欲墜的礦道,只怕要笑得更加大聲:「你是不是從昨晚上就開始打這個主意?搶是可以搶,但咱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先向譚氏示好,再伺機奪權麼?」
韓楓聽了這話只覺頭頂直冒火氣,一拳想砸在礦道牆上,但終究還是抬起手來又強自放下:「是啊,要忍。柳泉,如果不是因為瞭解你,真要覺得你是為那些混賬來做說客的。」
柳泉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我們在暗,他們在明,還是聽聽趙公和張博遠的意思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