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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四七章 竹山聚宴 文 / 冬水主

    春日正好。

    遠處的伏濤城仍舊雄偉,大江泛著金波從城前向東流去,除了偶爾漂浮著的木屑殘渣,看不出與以往有何不同。

    或許要再過兩三日,那些被捲入江水的士兵屍體,才會在下游飄上來吧。而更多的屍體則躺在了支流的江岸上——江水雖然一時改了道,但很快便又回歸「正途」。溢出的水流散漫開來,除了打擊到修築工事的西代士兵以外,並沒有構成其他影響——甚至就算它們流得再遠些,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畢竟西代士兵早已將那支流附近的村莊清空,使得四下渺無人煙。

    西代莫名其妙地淹死了五六百人,被坍塌的工事砸傷的又有兩三百人,再加上失蹤的,兩萬五千人中總共少了一千來人,這個數字不算多,但對因一路勝仗而形成的高亢士氣卻有極大的打擊。同時,已經有些得意忘形的羅家父子在想到「驕兵必敗」這四個字的同時,也想到了伏濤城曾經的靠山。

    智峰在數十年間,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在各地的上位者口中,均是一個可怕的存在。人人都曉得單憑梁公撐不起伏濤城,正如人人都知道皇室有個老怪物,風城花都旁邊有個老神仙一樣,可也沒人膽大到要去揭開他們的真面目,自尋死路。

    然而一朝風雲起,這些高人們迫不得已從幕後來到台前,隨後如同流星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劃過天際,失去光明。他們的出現如煙花般絢爛,離去之後,天空也一如以往那樣,彷彿沒有留下痕跡。

    人們的記憶也是一樣,被震撼過後就選擇遺忘,唯有再受到刺激,之前那些淡去的記憶才回重又顯現。正如此刻,羅家父子重又記起韓楓口中的智峰,重又記起當年漢星關失守,也是在她死後籌謀之中。

    這人還安排了多少後手,沒有人說得清楚。

    因此春日正好,伏濤城如昔,但在肅穆的殺氣之中,雙方均派了人,在軍營與伏濤城正中的竹山坳設下宴席,會談。

    羅懷勇看著坐在主席的羅斌,暗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慶幸弟弟求著父親留了下來。對方好歹是一城之主,以前同在詹代的時候,他的爵位還在芒侯之上,若是真的把他打得跪地求饒,受他投降也就罷了……偏偏如今是對方將自己打敗了,再來商談,若不是羅斌在,西代這邊的氣勢都要弱上幾分,很多事情恐怕也並非自己可以做主。

    自然,羅斌也並不輕鬆,不過他到底見多識廣,心中也比兩個兒子多了幾分底氣。數十年官場生涯,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在鋒關芒城,這之前也曾在帝都當過官,那時便與同在帝都為官的梁溫是舊相識。故而,如今伏濤城還有什麼機關他或許不曉得,但談判桌上,對面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既然他先派了使者來,那就證明他已經沒有多少退路了。

    士兵為兩邊都斟滿了酒,梁溫職位在上,先拱手施禮,一口乾了杯中酒,才朗然笑道:「呵呵,羅司馬,咱們是有二十多年沒見過面了。上次見時,二公子才剛出生不久,你看看,今日再見,已是如此英武的青年人了!」

    他言笑祥和,若不是周圍劍拔弩張,只怕真要叫人以為是尋常人家春遊偶遇,客套寒暄。羅斌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對左右兄弟倆笑道:「勇兒、信兒,你們也敬你們梁伯伯一杯。」

    「是」。羅懷勇、羅懷信二人起身敬酒,一一喝下。兩人雖然對著梁溫滿面敵意,但看父親言笑晏晏,也不得不先壓著心頭怒意,虛與委蛇。

    隨後幾人你來我往,倒是講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舊事。羅懷勇、羅懷信兩人漸漸插不上話,只能眼巴巴看著羅斌與梁溫攀交情,心中雖知這是父親在套對方的話,但也覺得頗為不耐。酒菜雖然豐盛,但兩人全無食慾,一筷未動。

    酒過三巡,眾人臉上都熱了起來,梁溫側眼旁觀,心下冷笑兩聲,終於硬生生將話頭扯了回來:「羅司馬,這一次你我各為其主,也是沒辦法的事。實不相瞞,我這城中已是粒米皆無,士兵都快跟我鬧起來了,你說,我可怎生是好?」

    羅斌暗罵一聲,臉上卻堆滿了笑意。他沒有輕易接梁溫的話,對方看似坦率直接,但經了這東源江一事,誰知智峰有沒有給他留下其他武器或工具?若按以往,梁溫真要是沒了依仗,必然會支支吾吾含糊其辭,偏偏他說得越是明白,這內中玄機便越是難猜。羅斌不由得對自己起初的判斷存了疑,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按照場面話回了一句:「梁公,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不如你就降了吧。我以全家性命在聖上面前作保,仍舊保著你的爵祿,不動分毫。」

    「在你們聖上面前作保?」梁溫鼻中發出「嗤」的一聲,滿臉不以為然,「羅司馬,您可真是給足了我的面子。是因為我爵位高過芒侯,所以您不方便直言是在侯爺面前作保麼?」

    羅斌訕然笑笑,道:「梁公既是明白人,何必說得太過清楚呢?作不作保,在誰面前作保都不重要,關鍵還是在您,究竟願不願意降?您該知道,雖然我軍失了小利,但實力仍在,破城只是時間問題。但咱們是舊相識,我也委實不願逼著您走到山窮水盡那一步。」

    「這話說得不錯。」梁溫一手執酒盞,一手對著羅斌點了點。他這無禮動作看在羅懷勇、羅懷信二人眼中自然滿是挑釁意味,羅懷勇握緊了拳頭,剛想發作,卻覺腳上被羅斌踢了一下。

    兩兄弟被羅斌暗中提醒,只得仍舊壓著火氣,看梁溫如何繼續說下去:「羅司馬,若不是看在您的份上,我肯定死守孤城,斷然不會投降。可偏是您來求我,這可真的要難死我了。」

    羅斌「哈哈」一笑,道:「梁公既這麼說,那這事是有商有量了。只是不知,您又有何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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