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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三一章 重返思我 文 / 冬水主

    眼見天邊再也看不到那片火把,韓楓才鬆了口氣。

    明溪幾人被人蠱背著,依次從那聳立的高牆上送了下來。幾人腳一沾地,便都圍到了韓楓身旁。駱行這次再不敢多話,他第一時間從韓楓手中接去了杜倫,隨後帶著所剩無幾的士兵退下收拾關中殘局——雖說關口不再,但幾棟房子還是倖存著的,眾人累了這一天,他眼下的首要責任是找間能供休息的屋子。

    韓楓灰頭土臉,剛想抬手抹抹臉,冷不防明溪已撲到了自己懷中:「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才出來!」

    忍了半日,明溪此刻終能放聲大哭。她顧不得韓楓身上的泥土又髒又臭,只放肆地緊緊抱著他,生怕他再離開。受離娿誤解的委屈、困守孤關的壓力……所有的情緒在此時都如破閘洪水般伴隨著淚水湧洩而出。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但我也是一樣,我有多怕再見不到你。」韓楓的語氣仍然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與明溪並無區別。那地底「土」臉所展現的「結果」,不管是真是假,都曾讓他一度心灰意冷,甚至喪失生念。即便此刻他站在天幕之下,想起明溪的「結局」,仍覺渾身發冷,只怕那一切就在他眼前成為真實。

    「呵呵,楓哥哥也真是……只知擔心明溪姐姐,就不管我們這些人嘍。」離娿見那二人抱了許久也不分開,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調笑之間,也帶著些許不平。

    韓楓這才緩緩放下緊摟明溪的手,看了離娿一眼,搖了搖頭,道:「你……唉……我說了不要用瀆神**,怎麼還是不聽話?」

    明溪莞爾一笑,道:「你也別說她。若不是離娿用了瀆神**,那些化獸者則能輕易被制服,我們又怎能有足夠時間來準備守關?再者,你讓她聽你的話,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什麼時候肯聽話了?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離娿笑道:「還是明溪姐瞭解我。不過,楓哥哥,你究竟是怎麼忽然不見的,又是怎麼忽然從土中冒出來的?你要是不回答,只怕我們今晚上都要睡不著了!」

    「我……這要說起來,可真要說一晚上了。」韓楓笑歎一聲,「不如先去看看駱將軍他們準備得住處如何了,要讓我講,總也要吃飽喝足了,洗乾淨了換身衣服再說。這樣子你們不覺得難受,我都受不了。」

    明溪「噗嗤」一笑,道:「你養尊處優這些日子,倒知道講究了?當年在鴻原上見我,可是比現在還要更邋遢呢。」

    三人難得說說笑笑如此融洽,就連韓楓都覺奇怪,不知為何明溪與離娿忽地一反往常,竟破天荒頭一遭站在了一起,暗忖莫不是方才同仇敵愾,她們才會放下了既有的敵意。

    幾人往「關內」走去,此刻天馬業已歸去,人蠱則默然跟在三人身後,四週一片沉寂,唯有這歡聲笑語在山中迴盪,哪裡還能感受到半個時辰之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而在無人能夠看到的黑暗中,一個消瘦的陰影卻始終盯著韓楓:「真沒想到,他竟真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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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楓收拾停當,隨便吃了些飯菜,便與離娿、明溪講起那離奇的經歷。

    從被「那人」拽入地底,講到那人忽然撒手離開,再講到他被大地壓困,幾乎連意志一同被壓垮。

    他心知這兩名女子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便講得格外細緻,惟獨到了「土」臉處,含糊過去,只說那「土」臉顯示出了他身邊所有已死之人的臨死樣貌,並未講連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的那些驚心動魄的面孔。

    而當講到他如何定下心神,逃出生天時,他恍惚間,又彷彿回到了那個冰冷潮濕令人痛苦的地方,重新體驗著當時的一切。

    那時他雖然想到了化己為土,但想與做之間,卻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並非凡人可以逾越,甚至那道鴻溝對於他這樣的破障者而言,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存在——如果都不知道那應是什麼,又何談跨過?

    他也曾嘗試著集中自己的全部思維,關注在這四個字上,然而手摸過去,依舊手是手、土是土,兩者分割開來,如同敵我兩端。

    萬般無奈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彼時他被困在智峰所擬「天地」之中的情景,都是他一動也不能動,何其相似,卻也何其不同。

    詹仲琦曾經說過,但凡天地,便皆有準則。創始者所定之準則,只要依隨而行,就能夠無往不利。智峰所擬的「天地」,準則是她定的,可如今這個「天地」,這準則又是誰人來定?他一直認為人不能穿土而過,可那把他拉進深淵的人卻可以,難道這於準則而言,不矛盾麼?

    準則應該對所有人都適用,沒有道理旁人做得到的,他偏偏做不到,更沒有可能所有人都做不到的,有個人卻偏偏能反其道而行之——若真是如此,這世界豈不亂了套?

    想通此點,韓楓原本自疑自惑的心竟緩緩重歸平和。一切又都回到了那個老套路上,一切又都回到了那個最開始的問題上。

    什麼是天地之氣?是因果。

    什麼是因果?卻無人能說清。而因果,本該是這個天地最核心的準則。

    那麼,人之為人,又有什麼因果呢?人又是什麼,「我」又是什麼?韓楓本以為自己破了「識障」之後的「我障」,這個問題他早已想清,他早該看清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但直到此刻,才知還有一層窗戶紙未曾捅破。

    恰如夷族神廟之中的塑像,他與離娿本以為那金色的蛇身之下的,就是萬物眾生的本相,此刻再去想,那些本相也皆是泥胎打造,真正的萬物眾生,並非血肉,而是鮮活的生命。

    是什麼賦予了血肉生命?讓它們知道吃喝甚至思考,這才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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