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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二九章 半命之算 文 / 冬水主

    「你不是讓杜大學士去關外佈陣的,他被抓住了,這可怎生是好?」離娿粉拳砸在垛口的磚牆上,滿臉焦急。()62%78%73%2e%63%63

    明溪蹙眉不語。風吹得旗幟烈烈作響,已破損的旗被一旁的火光照在人的臉上,蜿蜒曲折,如同一面移動的城牆隔閡著彼此的心靈,誰也看不透那陰影中的模樣。

    離娿見明溪沒有反應,愈發著急,但還不等她向駱行下令,柳泉身旁的杜倫已先開口。

    杜倫渾身泥土,骯髒如同乞丐,但他到了柳泉身旁後便安穩坐下,身形挺拔沉穩,猶如蒼勁青松,哪裡還有半分當年在離都的小瘸子模樣。

    看他嶽峙淵渟,就連柳泉也覺不可思議。他饒有興致地瞥著昔日好友,暗思杜倫心中所想,而杜倫的一番話,無疑讓他更是大吃一驚。

    杜倫微笑道:「柳帝,我聽到了你們方纔的對話,真要多謝您這般高看我。」

    柳泉道:「杜倫,咱們是陳年舊交,你肯直呼韓楓姓名,怎麼對我卻這麼客氣?我也只是讓人好好將你請到軍中來,未嘗敢有半分怠慢。倒是你腿不方便,怎麼還隨在軍中,不辛苦麼?」

    杜倫輕咳兩聲,從咳聲中能聽出,他身體狀態並不好。離娿與明溪對視一眼,杜倫並未在「化獸者」的侵襲中受傷,那麼唯有柳泉的手下能傷他了。

    明溪垂下眼簾,雙手按在了垛口的城牆上。此時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都是汗水。外邊天寒地凍,這汗水幾乎一沾城牆便被凍成了冰。因這冰,她的手便與城牆連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體,雖然刺痛,但不得不忍耐著、等待著……

    杜倫拍了拍胸口,清了清嗓子,又露出了微笑的臉龐:「辛苦事小,增長見識才最重要。若不是隨軍,我也看不到您。清秋姑娘當時隨你一起往南走了,如今你在這兒,她人又在哪兒?」

    柳泉道:「她還在南方。有別人具體去管這件事,朕總不好總去詹代的地盤,自然要留下。」

    「那就好。」杜倫輕歎口氣,道,「她不在就好。你不知道,我是多害怕她此刻也在我面前。」

    柳泉笑道:「杜倫,我真是難得見你對旁人動情,早知如此,我無論怎樣也要把她為你留下。不如你跟著我,等個把月過了,就又能見到她了。」

    「不了。」杜倫搖搖頭,道,「柳帝,我再重複一遍,方纔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呵呵,你雖是高看了我,但看得卻也不算假。我今日無論如何都活不下來了,既然如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是在擺陣,目的就是為了保住落雁關。」語罷,他又歎了口氣,眸中竟隱有淚光閃爍。

    「哦?」杜倫的回答並沒有出乎柳泉的意料,但他還是象徵性地撇了撇嘴。他見杜倫此刻再沒有那宗師氣象,只以為他是見起事無望,已徹底放棄,便如貓兒見了瀕死的老鼠一般,更起逗意,「是什麼陣?」

    杜倫擦了擦眼角淌下的淚水,忽地又笑了起來:「你還是以前的性子,總想能多搾一點是一點。可惜,可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落雁關,又會如何?」說到最後一句,他猝然間停止了身子,眼神也亮了起來。

    柳泉被他盯得微微愕然,然而在這一分神間,杜倫已經行動。

    他一手按地,一手拋出了一大把石子,同時大聲喝道:「毀關!」

    與此同時,關上的明溪也配合著杜倫的動作,雙手用力往前一推——她雙眸直視天際,雖然看不到那黑色的天空之中究竟有些什麼,但在這個剎那,她隱約感到了那份久違的親切。那親切給予了她更大的力量和信心,也讓她愈發果敢:叔祖,但願我這次並沒有做錯。

    這一推一拋,放在常人身上,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但在兩位陣師身上,卻有了不同凡響的反應。

    冥冥之中,有塵關之鎖被他們開啟,天地之氣原本交泰融合,但卻被那幾枚滾動的石子擾亂,觸發了更大的變化。石子碰到地上,泥土微微的顫抖交織著周圍的風起風止,匯聚了更加濃重的力量。那力量在土中蔓延,轉眼間便傳到了周圍業已枯槁的枝幹樹木上,伴隨著十八連盤陣的殘陣,這力量呈幾倍地增長,直到植物的根莖在石塊間蓬勃生發。

    落雁關的關口早已殘碎不堪,因依靠著山體,這關口的磚石中也夾雜著細碎的小草。那是最細微的生命,卻也是最強韌的生命。隨著草根不同尋常地舒展,本已搖搖欲墜的磚塊間也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啪嗒」一聲——那是石塊砸落在地的聲音。

    如同磅礡大雨的前奏,起初只是點滴「黃豆」,再往後就是天河傾瀉——如今的落雁關,便如「山洪」暴發一般,石粒砸偏了石塊,石塊又砸倒了石板——直到整個關口支離破碎,一切原本豎直的磚牆盡皆倒下,且堪堪平齊,猶如帝都官道上新鋪的磚路。

    大道朝前,直指戎羯狼騎。

    唯一高聳的,唯有明溪幾人站著的垛口以及下方的城牆。如今他們「高高在上」,好似站在雲樓之中,俯瞰整個戰場。

    明溪收回了手——付出滿手鮮血的代價,她總算是做到了。

    戎羯狼騎早已被嚇得往後退了數十丈,若非柳泉已經冷靜在前,只怕所有人都要逃出長門山。杜倫渾身如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倒下的磚牆離他身體只有不到一尺距離,一切早已算好,卻幾乎耗費了他半生精力——他的滿頭黑髮已肉眼可視的速度變成了雪白,原本肌骨豐盈的面頰和手也出現了皴皮和老人才有的暗褐色斑點,一下子,彷彿老了三四十歲。

    柳泉並沒有退後。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靜等面前的變化結束,而當一切結束時,他才如恍然大悟般舒了口氣:「是我算錯了。杜倫,你最後要擺的陣,竟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完成。」

    杜倫「呵呵」啞笑兩聲:「我們有天馬,佔盡了騎兵的優勢。落雁關對我們來說只是障礙。若不能讓落雁關消失,如何能讓天馬對抗狼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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