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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零二章 三老相攜 文 / 冬水主

    智峰以智計冠絕天下,然而就算聰慧如她,也沒想到自己此刻對付的並非僅僅一個突破了我障的人,而是兩個突破了我障的……生靈。

    千鈞一髮之際,白童展開了它的識海,將韓楓團團籠罩其中,剎那間,它所見即為韓楓所見,它所想即為韓楓所想。二者和合如一,韓楓渾身打了個機靈,終於清醒,重振精神。

    他看見了智峰的容貌:這是個說不上漂亮也說不上難看的女子,然而不知是駐顏有術還是修行得道,她的相貌較之詹仲琦和水大師年輕許多,遠不像只比他們小五歲,倒像比他們小五十歲。但饒是如此,她依舊鬢如雪發如霜,臉上皺紋密佈,如四五十歲的長者。

    她的眼睛是他見過最清澈的一雙,而毫無疑問,她的眼睛與她的面目又有極大的不符。那一雙眸子轉來轉去,圓轉如意,倒有著二十歲小姑娘的活潑。只是眼中隱含的殺氣和霸道,卻非年輕者能夠駕馭——即便是換做明溪或離娿,也不能。

    而在看清楚智峰容貌的同時,韓楓也看到了她的動作。她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則並指在前。從她手指的動作中,韓楓恍惚感覺到了什麼,他只領先智峰剎那,不及多想便往左邁了一步,險而又險地避開了迎面飛來的一塊石頭。

    然而這一避,他卻在不經意中邁進了關押著詹凡的木屋。韓楓心中叫了一聲「不好」,待要奪門而出,卻見對面假山倒來,不偏不倚砸在面前。

    智峰在韓楓躲開自己的攻擊時輕「噫」了一聲,直到此刻見他被迫躲進木屋,才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算無遺漏,智之巔峰。你們倆個還不出來?」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聲音忽然大了許多,倒並非像是對木屋中的兩人說。

    韓楓一皺眉,正要回身服詹凡一併尋路出屋,卻聽後院東西兩側各響起一老者的笑聲。他透過假山孔隙向外看去,見天空忽地一黑,兩人手攜著手從高空縱下,其一道:「老妖婆,竟沒有瞞過你。」

    另一人則道:「四十年我三人未再聚首,想不到今日竟重逢。」

    赫然是詹仲琦與水大師。

    「師父!」詹凡也聽出來後院中人的聲音,一下子躥了起來。他撲在韓楓身邊,與韓楓一同往外推著假山。如今再無人攔著他,若不是手中無劍,他恨不得將眼前這礙事之物斬成幾千百塊。

    同時,他也不由自主地盯著身旁這男子,看了一會兒,才不甚確然地問道:「你……你……我認得你嗎?」

    如今詹仲琦既已露面,韓楓身份敗露只在須臾之間。韓楓溫然一笑,將臉上面具摘下,道:「詹凡,好久不見。」

    「韓大哥!」詹凡又驚又喜,可剛喊這一聲,就又向後退了一步,「你……你……你……你這反賊!」他本就不善言談,此時想起這件悶事,口齒愈發地不利落了。

    韓楓暗叫「糟糕」,這二愣子別的好處沒有,偏偏就會認死理,偏偏越王怕他篡位,從小就教育他君君臣臣位份分明,自己如今成了西代的帝皇,正是犯了他的大忌。論及單打獨鬥,如今的他自然不再害怕詹凡,只是眼下情況複雜,他著實不願與詹凡多做糾纏。

    韓楓眼珠微微一轉,有了主意:「你且別忙著要抓我,如今你我長輩都在,即便動手,也要他們的事情先辦完,才輪到你我,否則豈非長幼顛倒?」

    這番話對詹凡來說是情理之中,他長吐一口氣,似是卸下了千鈞重擔:「說的是。等我師父拿下了你的叔祖,我再抓你。」

    韓楓無奈笑道:「也罷也罷,咱們先出去才最緊要。」

    如今無人阻攔,韓楓和詹凡都是當時功夫絕頂之人,即便那假山沉重,卻也不在二人話下。當下你推我頂,借力用力,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假山推到了一旁,二人喘著粗氣到了後院正中,但見三名長者正呈鼎立之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說話。

    「師父!」詹凡叫了一聲就要跪到水大師面前,韓楓慌忙一把拉住他,道,「三位長輩正在比陣,你若驚著你師父,他便輸了!」

    詹凡聽了,只怕自己師父落了下風吃了虧,忙屏息凝神退了回去,躡手躡腳,倒像是一副樑上君的架勢。他看向韓楓,疑慮重重:「你……你能看見他們比陣?是了!方纔我聽那女的說你破了『我障』,那又是什麼?」

    韓楓心知水大師從未傳給詹凡陣法,故而他不曉得「我障」也在情理之中,他正要開口解釋,卻見場中那三人忽地齊聲大喝,隨後水大師如飲醉酒,晃晃悠悠邁步而出,勉強走到韓楓、詹凡二人身邊,極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莫問,莫說。」言罷,他兩眼翻白,竟然昏了過去。

    韓楓、詹凡二人大驚失色,一左一右扶起水大師,見他身上並無外傷,只臉色煞白,不知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偏在此時,場中兩人又起對話。

    韓楓凝眸看去,見詹仲琦所說果然不假。他於陣法上的造詣在智峰之上,故而他此刻縱與智峰對峙,說起話來仍然順暢流利,與平日並無太多差別:「是你提的『我障』?嘿嘿,看來你真的知道我們要來。」

    相較而言,智峰說話就斷斷續續得多,她彷彿在抵擋著詹仲琦一陣強似一陣的攻勢,說話速度也時緩時急:「傻子……都猜得到。哼,你們倆人藏首藏尾,倒……倒……倒……倒還不如我一個女子……女子……膽子大!」

    詹仲琦道:「你並無傳人,就眼紅於我和騫浪。這娃娃尚未破了『我障』,你卻偏要借人之口,在他心中植下『我障』的念頭,廢了騫浪二十年教導此子的心血。這也難怪騫浪他寧可自傷,也要說話,防著我那傻侄孫開口。」

    智峰冷笑道:「我不說……又待如何?那傻子再練數十年……也不過第二個騫浪罷了……呵呵……又有何用?」

    這時水大師已悠悠醒轉,恰聽了智峰的話,不由低聲道:「你是怕了!」

    詹凡聽到此處才知水大師方才受傷竟是為了自己隨口問的那一句話,他向來尊師重道,這一下只覺驟然間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慌忙跪在地上,重重地對著水大師磕著響頭,哭道:「師父,我害了你了!師父,我再也不問了!」

    水大師無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扶起詹凡卻覺無力。韓楓見狀,忙攙起詹凡,看向水大師,道:「大師可有話說?」

    水大師費力地點點頭,右手顫悠悠地伸出,食指在詹凡眉心勉強點了一下,口中長歎道:「廿年學海辨高低,根骨清清未入迷。此語若非心過境,管他南北與東西。」

    語罷,溘然而逝。

    「大師!」韓楓見水大師仰面朝天倒下,欲要拉他卻已不及。

    詹凡則被水大師那一指點中之後,如身在夢幻境中,一時呆坐於地,便連話也沒說出來,似乎師父死在眼前,他竟見所未見。

    詹仲琦、智峰二人也看到水大師去世,詹仲琦心中微動,然而智峰心悸更劇。高手過招,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更何況詹仲琦的本事本就在智峰之上,智峰不由驚呼一聲,往後退了幾步,不等詹仲琦反應過來,便翻身躥出了後院圍牆,一溜煙地走了。

    而詹仲琦也本就沒有打算去追她,他只往前走了幾步,便長歎口氣,轉身到了韓楓幾人身邊。

    他仔細凝視著水大師,忽地跪了下來,也對著水大師拜了三拜,道:「騫浪啊騫浪,此前我向來以為我對天地之氣的修悟是我三人之中最高,自傲自大,今日才知你修行雖不如我,論及為人處事,卻遠勝於我與智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你才是仁者無敵,天下第一。」

    語罷,他起身時手扶在詹凡肩頭,只這麼一拍,卻讓詹凡如大夢初醒,身上打了個機靈,猛地醒了過來。他這時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師父,不由「啊」的叫了一聲,抱起水大師的遺體,淚如泉湧。

    然而詹凡畢竟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軟弱男子,他只哭了一會兒,便擦乾眼淚,背起了水大師站了起來,怒目瞪著詹仲琦,道:「是你害死我的師父?」

    詹仲琦搖了搖頭。詹凡這時卻不肯信,他又看向韓楓,道:「韓大哥,你說是不是他?我眼下只信你的話!」

    韓楓看了詹仲琦一眼,輕歎道:「那時我見三位大師比陣,原本只是互相比較誰對天地之氣拿捏得更準,領悟得更深,並沒想著互相傷害。然而三位大師都將自己的能力提到極致,這本就是極其危險的事。彼時你問『我障』,我正yu答,水大師為了攔我,不得不猝然放下比拚,這一放一收,已是極其困難,而這時……智峰又在他身後做了手腳。」

    詹仲琦接下了韓楓的話:「楓兒說得不錯。四十年未曾重逢,我們三人再相見,自然起了爭強鬥勝之心。原本並沒有傷人念,我卻沒想到智峰竟然會痛下殺手,那之後我才攻向了智峰,否則她豈會走?」

    「是她……是她!」詹凡的眼睛都紅了。他雖然背著水大師,但水大師生前身材便不魁梧,在他背上更顯得輕飄飄的,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負擔。詹凡解下腰帶來將師父的遺體結結實實綁在身後,就要離開,卻被詹仲琦攔了下來。

    詹仲琦問道:「你若想報仇,便該是去報仇,而非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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