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愈飛愈遠的那個身影果然是雪雕。韓楓曾和詹仲琦約略提起過雪雕飛過雪龍山山口的事情,詹仲琦也與芒侯講過,然而芒侯聽了,卻笑著說不過是些飛鳥,又有什麼了不起,便沒把這件事再放到心上。
因為有心理準備,此刻韓楓和詹仲琦只覺得可惜,然而芒侯大張著口,臉色變得慘白,整個人晃了兩下,若不是旁邊有人扶著,只怕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天底下竟有這樣的怪獸,如果他早些出來,恐怕這時候被抓上天空的便要換人了!
韓楓最先清醒過來,看著旁邊幾乎渾身癱軟的芒侯,他隱去了眸中淡淡的惱怒和鄙夷,道:「使者……救不回來了。我們怎麼跟越王交代?」
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更何況如今他們與越王算是合作。而回信說一句「使者被大雕抓走」,莫說越王不會相信,就是韓楓他們幾人親眼見著,也覺難以啟齒。
這是件棘手的事情。詹仲琦遠眺雲端——雪雕的身影早已隱沒在了雲彩之後,他狠狠拍著大腿,歎道:「可惜啊可惜,怎麼偏偏把他抓去了?」
韓楓也看著雲端,聽了詹仲琦的這句問話,不知怎地便回了一句帶著幾分調侃語氣的話:「他肉多。」
為了不讓越王起疑,本該休息的三人徹夜商議,最終決定即刻派使者快馬趕到風城花都,只說武五是不耐鋒關芒城的天氣,水土不服以致突發疾病,所以死在了城中。他們深表遺憾,同時希望能夠跟越王繼續把生意做下去,為表對使者照顧不周的歉意,對越王所提的提價建議全盤接受。
謊話編好,困難的在於如何說服跟武五一同出使的跟班。所幸那跟班親眼見到雪雕抓走武五,也知這荒誕不經的奇聞讓越王聽起來會當成天方夜譚,便同意和他們一同編這個善意的謊言。
為了讓謊話更像真的,那跟班提議要帶武五的「遺骸」回去。這並不是十分不合理的建議,畢竟武五若「患疾」而死,總會留下屍骨。詹仲琦笑而不語,芒侯手抓著頭犯了難,韓楓想了想,道:「就說使者罹患的是會過人的怪病,為了不擴大疫情,已經將屍體燒成灰了。芒侯,咱們的監牢裡不是有死囚嗎?」
這是韓楓成為帝皇后第一次對芒侯下令,雖然是以疑問的方式提出,但還是讓芒侯身子一震。這也是芒侯第一次聽韓楓說殺人,他此前知道這位傀儡皇帝曾經在軍中殺人不眨眼,但這時聽他如此說,還是心中一凜,暗忖他說殺死囚一點不動容,倒真是個冷血無情之人。
然而能證明武五身份的東西都跟著武五的身子一起被雪雕叼走,金錢之類倒好置辦,唯一讓幾人發愁的,是武五貼身的一件刀槍不入的軟甲無處尋覓。據說那軟甲平日武五也不穿的,只是因為這次出使,才特意穿在身上,日夜不脫,洗澡都穿著。
依舊是韓楓解決了這個難題。他對幾人說了一句「稍等」,轉到內殿把自己身上的軟甲脫了下來。那軟甲也跟了他一年有餘了,看著軟甲,他又想起昔日在江興幫的日子,不由自主歎了口氣。這軟甲也算救過他幾次性命,稱得上他安身立命的最後一道防線,故而是否要交出,他也的確猶豫不決。
不過未來是未來,眼下這道關終究要先過。韓楓無奈地笑了笑,暗道這軟甲原本就是武五送的,如今為了他還回去,也算還了人情債。只是武五身子甚胖,他交的這件軟甲哪怕質地相同,卻無論如何也塞不進武五那肥碩的身子。
這回倒是詹仲琦發了話。他燒起大火,把那價值千金的軟甲扔進了火堆中。等燒過之後,軟甲之間連接的線已被燒斷,軟甲本身也被燒成了殘缺不全的小片。詹仲琦手上裹著厚厚的布撿起幾塊布片,對武五的跟班道:「就說燒的時候並不知他身上穿著護身甲。真燒起來發現了,已經來不及了。寶衣成灰,也是隨著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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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五的事情解決後,接下來該解決雪雕的問題。
雪雕來到鋒關芒城是深夜,並沒有太多人看到,但是天空有怪獸襲擊城池的謠言還是不脛而走。謠言的版本千奇百怪,最讓韓楓幾人頭疼的,是民間傳聞那怪獸是天空的使者,是派來懲罰謀反作亂之人的。
城中人人自危,除非必要,否則無人敢在街巷中走,甚至連奉命在城牆值守的士兵也人人自危,幾乎貼牆而立。為了打消人們的顧慮,韓楓和詹仲琦每晚都要到城門上巡視。韓楓曾見雪雕在靠近芒城的天空中徘徊,但因城池四周有豢養的牛羊家畜,故而除了那晚抓走武五後,雪雕再沒有光顧芒城。
牛羊的減少,卻讓謠言愈演愈烈。直到韓楓再也忍耐不下,決定做一件在詹仲琦看來相當冒險的事。
他下令,命人將牛羊暫且趕進了城,放在有遮擋的地方守著,然後他找人拿了十幾個血淋淋的生羊腿,放在了城門頭。
詹仲琦勸他把羊腿中放上毒藥,既省事又安全,但韓楓卻搖頭道:「殺雪雕並不難,可我要平的是謠言。」
詹仲琦聽了這句話後,欣慰笑道:「原來如此。你既然有信心,那我也就不插手了。」
血腥味中,雪雕應約而至。城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雪雕的嘶鳴聲,沒有人敢出門看個究竟,甚至連開窗都小心翼翼。沒人知道這一場大戰的最終結果,每個人都心懷惴惴,甚至有些深信雪雕是上天使者的人默默禱告,希望雪雕把大膽造反的賊子叼走,讓鋒關芒城恢復往日的安靜。
然而,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看到行宮門前高高立起了一根木桿,木桿最上方挑著碩大的雪雕頭顱。而韓楓安然無恙,在木桿下背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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