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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三四章 皇子其人(下) 文 / 冬水主

    戎為兵爭,若作解字而言,此字大凶,並不適合給人作名字。更何況代人對北方鴻原上的遊牧民族稱為「戎羯族」,這個「戎」字自然而然也就包含了幾分低鄙的意思在。

    這樣的字,就是尋常的百姓也不會拿來給自家孩子當名字,更何況皇族。

    而所謂詹戎,原名詹昂,只因奪嫡慘敗,當年的太子即位後,便下旨為自己這位以謀反論處的兄弟改了名。

    詹戎二字,從明溪口中出來順順當當,但於韓楓聽著,卻覺得有些刺耳。似乎是覺出了韓楓那聲笑中的意思,明溪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講道:「我想……既然別人拿我大哥跟詹……他相提並論,那麼他……或許沒有大家說的那麼壞吧。」

    身為皇家中人,能夠說出這句話,對明溪而言已經是極其難得的是。韓楓溫然問道:「你大哥若被人那麼說,只怕是有人不想讓他好好活下去。後來怎樣?」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少說了半句:有膽量能夠當朝以叛亂之人做例子指責堂堂大皇子的,必然是巴不得太子之位易人的。這就如同賭局押寶,而在彼時有資格跟大皇子唱對台戲的……自然是二皇子。

    這彷彿是百年前的歷史重演了。

    當然,這句話他就是不說,明溪在宮中冷眼旁觀這麼多年,心中也如明鏡一般清楚得很。她淡然笑道:「很多人都巴不得我大哥死,這麼多年過來,我們也早就習慣了。我也曾經好奇過,問他為什麼要為離都和夷女出頭。大哥說,近二百年來,只有這兩個地方出過叛亂的大事,現在這兩處卻有了分撥不開關係,未來真要亂起來,只怕不好收拾。更何況夷女貌美是懷璧之罪,離都中大多數人則是上輩之罪,以其本身而言,都是無辜的。一國對無辜之人如此苛刻,看在天下百姓眼中,他以後若做帝王,也無顏立於天地間,說不定還要被小時候一起讀過書的那些孩子嘲笑。」

    說到此處,明溪略一頓,問道:「怎麼,你就不好奇?」

    韓楓輕輕「呵」了一聲。不知怎地,他這時竟想起了此前離娿的一句玩笑話。離娿說她總以為詹戎不惜以奪嫡的代價來幫她們,背後一定有一段傳世佳話。說不定是風華正茂的二皇子愛上了一位楚楚可憐的半夷女,就此願為美人搏一命。

    他當然不信這些事,但卻覺得大皇子說的那些話聽起來有道理,細想著卻都不值推敲。這些雖然算得上理由,但絕對不該是真正打動他的那個……然而他又實在想不出有什麼隱藏在後的理由,能讓穩坐儲君之位的皇子甘心情願做出這等幾乎算「蠢事」的事來。

    韓楓暗暗搖頭,心忖莫不是自己看到的都是壞人,就再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真有如此簡單明瞭的事?又或許那位大皇子真的是個再好不過的君子,真如明溪所言,那般「憨厚」。

    他心中打鼓,明溪看不到他的神情,並不知道他起了這許多猜忌,便深深吸了口氣,續道:「因為父皇還算疼我,我六歲生日的時候,宮中辦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那時大哥和父皇都在席上,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不想讓他們繼續再吵架,便一手拉著一個,問他們以後都高高興興的好不好。」

    「大哥一直很寵我,我記得我說了那句話後,他就跟父皇跪了下去,說自己之前不該惹父皇生氣,希望父皇能原諒他,但是半夷女和離都罪犯的事情,還是希望父皇繼續考慮考慮。」

    「父皇還生著悶氣,但礙著我和周圍那麼多人的面子,也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就在這時……」明溪說到此處,聲音忽地打了顫,她又深吸了口氣,才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講了下去,「母妃吐了血。」

    「嗯?」韓楓也沒想到她母妃出事出得這般突然,他聽明溪聲音淡然,卻知她心中難過,不由伸過了手去,想握著她的手。

    明溪由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旋即反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她握得那麼用力,以致指甲都掐到了韓楓的肉中:「母妃吐了血,我一輩子也忘不掉那個畫面。她就坐在我身邊,見父皇和大哥和好如初,就招呼我過去喝湯。那湯是被內侍嘗過的,再由兩個半夷女送過來……我母妃怕湯還會燙,就又嘗了一口。然後她就被毒死了。」

    韓楓微微皺眉:「是那兩個半夷女下的毒?」

    明溪乾笑了一聲:「不然呢?我當時都被嚇傻了,只覺身邊都是人,來來回回的跑著、叫著、喊著。我好像一直在哭,眼前都是模糊的。那兩個人是怎麼認的罪,又是為什麼給我們下毒,我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回了母妃的宮裡。宮女和內侍都不在我身邊,只有大哥陪著我。」

    「大哥的兩眼都是通紅的。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那麼認真地跟我說話……甚至不算說話,而是懇求。大哥他跪在我面前,要我答應他一件事。」

    「跪?」韓楓也覺出了事有蹊蹺。

    「對。」明溪道,「我在宮中,自幼就要背規矩。我那時雖然只有六歲,但也知道依著我大哥的身份,他是不能跪我的。他是大皇子、是太子,上跪天、下跪地,跪列祖列宗、跪父皇母后,除此之外,他誰也不用跪。但我那時早就被母妃的事嚇得什麼都不想了,竟然沒想著叫他起來。」

    「他要你答應什麼?」

    明溪歎了口氣,道:「他要我說,萬一有人問我怎麼判半夷女的罪,我一定不能說『殺』。他說,如果說了,他前功盡棄。那兩個半夷女是聽了別人的指示來殺母妃的,她們只是刀子,並沒有罪,真正有罪的,是背後指示她們的代人。他以後一定會揪出真兇為我報仇,但是此時此刻,我一定不能說『殺』。」

    「他要我發誓,若我說了,他就被五馬分屍、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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