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走的路白童並沒有見過,以致韓楓走得磕磕絆絆,並不比兩眼一抹黑的明溪好多少。
他相信明溪知道他再往上走。城中碎石如沙,一路走,一路不停有砂石滑落,那聲音在聖城之中來回震盪,久久不停。
途中他被絆倒摔了幾次,也因為不小心一頭撞在石磚上過。所有的武器這時都已不在,他身上能夠用作探路的只有那半截短劍,但是短劍伸出,也只管著寸許地方,反而有可能劃傷自己,倒不如不用的好。
聖城建在山腹,水源既然是借的山頂融雪,那麼城中自然有一面是以山為牆,韓楓此刻爬的,便是這面山牆。
這「山牆」說是牆,實則是緩緩而起的坡路,比起雪龍山的峭壁來說,要好爬許多,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人工搭建的痕跡。道路起伏不平,旁邊的則是彎彎曲曲的河道,韓楓每走一段,便將手探到河道中摸一摸,但那河道卻始終都是乾燥的。
坡路yu走則yu急,到了後來,似乎是人為修的山路,而河道與山路之間的距離也愈隔愈遠,直到韓楓再一次伸出手去,竟然摸了個空。
謹慎起見,韓楓又往上走了十幾步,卻覺得腳下的台階竟然一下子變成了直上直下的。他從旁撿了一塊石頭順著台階旁扔了下去,只聽過了一會兒,才傳來「咚」的一聲悶響——顯然,河道就在此處,忽然變得深了許多,也陡了許多。
直上直下的階梯,旁邊是深不可測的河道。韓楓微微一轉念頭,便明白了過來。他站住身,雖知看不到什麼,但還是兩眼空空地看著身側。
這裡應是河道的勁頭,再往上,則是融雪處。雪水並沒有完全的蜿蜒而下,在融化後,在這裡形成了瀑布,也是河道真正的源頭。如果回到千年之前,這聖城之中一道瀑布從天而降,那必然是極其雄偉,也極其壯闊的。
這真是一座巧奪天工的城,可惜自己無緣得見。韓楓暗暗惋惜,腳下卻更加小心,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又走了不知多久,直到連他也覺得腳酸得抬不起來,他下意識地又往上邁了一步,然而落腳時卻踩了個空,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
身邊就是萬丈深淵,韓楓站穩後,才覺身後驚了一層冷汗,心跳也加速了許多。他扶著身後的山壁輕輕喘著氣,感到那山壁是踏實的,這才放心整個人靠了過去。
他踩著的是一個大平台,這平台因為多半是和山連在一起的,故而受千年前那天災的影響並不算大。韓楓起初沿著山緣走了走,而後逐漸往平台中心去,他每一步落腳都小心翼翼,直到確信這整個平台穩如磐石,才放心到了平台懸空的一側……
說是懸空,實則旁邊連著另一片近似於垂直的光滑石頭。韓楓走到邊緣時,伸出手去,正摸在那石頭上——很顯然,這石頭光滑是水流衝擊形成的。而這裡,就應是瀑布的起始處。
再往上,便應是雪水融匯之處,然而這石梯就修到此處,再往上全都是光滑的石壁,就算韓楓變成壁虎,也難以爬上去。他仰頭往上用力看,寄期望於能看到雪山融水處。如果他猜得不錯,這雪山融水處應該正與雪龍山的「龍頭」相連,「傾山之陣」後,龍頭斷裂,那裡應該會有出口——即便這出口,或許開在生有雪雕的那一面山崖上。
然而,饒是他望穿秋水,仍然看不到一點光亮。韓楓失望地搖了搖頭,只覺渾身疲累有如被人扒皮拆骨一般,腳下一跌,坐在了那平台上。
可他方坐下,忽然覺得身邊一震。
這震動並不大,甚至在平時,他都感覺不到。只因這是一個太過密閉的空間,而他這時又將全部精神都放在身周,才覺出了身旁氣流的不對。
韓楓大驚。他看不到那東西,也判斷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可是他能夠微弱地感到,那東西發出的氣息是溫熱的。
那是一個活物!
想到之前浮雕上畫的各種凶獸,韓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手中的寒鐵斷劍握得更緊了些,在判定那物的所在後,韓楓忽地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這一刺,卻刺了個空。
然而這刺空,半是無意,半是有意,在感到自己即將撞到山壁的時候,韓楓以寒鐵斷劍狠狠在石壁上劃過,藉著這一衝之力,斷劍登時激起了一串火花。
對於一個久在黑暗中的人來說,這一點火花,已夠他看清許多。同時,因為過於緊張,韓楓不經意間咬破了自己的唇。唇血滲到口中,在平日裡這是極其平常的事情,可在此時此刻,他卻渾身興奮地顫了顫,彷彿那幾滴血竟是全天底下最好喝的東西。當然,這興奮之中,也包含著對看清對方的驚喜。
那竟是一隻豹子!
也不知它在這黑暗之中呆了多久,更不知道它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但它渾身雪白,與中原見過的豹子都不一樣。它似乎受了傷,前爪上都是血跡,或許正因如此,它才沒有貿然先對韓楓發起襲擊。
而對於韓楓來說,這只豹子或許是威脅,但更多卻是食物。火光顯現中,他的眼神竟讓那豹子發了個抖,轉身就想逃開。
無奈,這豹子對上的若是其他人,或許能順利逃離,然而韓楓身上有白童,那火花一現即逝,他眼前雖然看不見,但白童卻能指揮他準確無比地攔住豹子的去路。
韓楓這時身上如同有著無窮的力氣,他一下子騎在了那豹子身上,這才覺出這豹子身形龐大,甚至不弱於明溪那只白毛斑虎。如果它真的硬拚,他即便有白童幫忙,一時半刻恐怕都佔不到它便宜,可是對於這豹子來說,「人」是它一生中從沒見過的動物,雖說這個人看上去並沒有雪雕鋒利的喙和爪子,但它也不知該如何對付。
就這麼一遲疑,韓楓手中的寒鐵斷劍已經劃到了那雪豹的脖頸下。為防雪豹翻身帶著兩人從這不算太大的平台上摔下,韓楓幾乎沒有停頓,就將那斷劍捅進了雪豹的皮肉之中。
濃重的血腥味一下子散了開來,這味道讓韓楓平常聞起來也許會犯嘔噁心,可這時,卻覺得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不能那豹子死透,已用力把豹子按在了地上,頭湊在豹子的脖子旁邊,甚至不顧豹子的血盆大口就在旁邊,一口便咬在了那傷口上,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起了豹血。如果這時有旁人見到,定然不會認為自己看到的是個人,反而會以為那趴在豹子身上大口喝血的是個惡魔。
一個被渴、餓逼成惡魔的人。
本書讀者群:294/816/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