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離開的剎那,青魘厲笑道:「怎麼樣?柳泉,人家小丫頭不上你的當!」
如果腦海中的聲音也帶著語氣,那麼柳泉的一定充滿了疲憊,卻也充滿了鄙夷:「你既然猜不到我想什麼,那麼就老實些,只當當保鏢不好麼?」
青魘被柳泉的話嗆得氣憤難平,但他命中注定跟著他,也實在無計可施。倒是柳泉見他不說話了,還肯多解釋幾句:「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懂什麼?她只要不過去幫韓楓,我就贏了一大半,還待怎地?」
他說著說著,忽然渾身抖了起來。他迅速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拔了塞子便把瓶中的粉末往嘴裡倒。他的動作很迅速,也很慌亂,以致一大半粉末落在了胸口衣服上。只是那粉末是白色,他的衣服也是白色,縱然落滿了粉,也瞧不出來。
青魘此刻卻幸災樂禍起來:「柳泉,你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上邊。」
柳泉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他緩緩閉上眼睛,想起一年多前的那一幕。那時,他為了活命將這些年辛苦攢出的家當交給邢侯,還老實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然而邢侯沒有殺他,卻也沒有輕易放過他。
紫英寒石散是帝都新興起的幻藥,能夠讓人樂不知返,但一旦服食成癮,便一日不能離開。邢侯有了他的女兒做人質還不夠,一定要用這藥散控制他……而他萬般無奈,也只得吃了。
迷亂之中,才知有禍則有福。靈物受藥的影響遠比人大,而他也終於找到了對付青魘的辦法。
瓷瓶重又放入懷中,恰在此時,那魚兒掙扎得更厲害了幾分,魚竿先禁不住,「啪」的一聲斷了。
魚兒掉到水中,帶著半截魚竿游來蕩去,可不出眨眼功夫,湖中水紋一蕩,一大片烏鱗從那魚竿旁掠過……
柳泉把半截魚竿勾回來,只見上邊的魚線已被齊齊咬斷,想來那掙扎了許久才得回自由的魚兒這會兒已不知落到了什麼東西的腹中。他搖搖頭,嗤笑一聲,又將半截魚竿扔回了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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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無人的雲霄山中,詹凡背著個小背簍緩步而行。
若不是因為他手中拿著把鐵劍而非鋤頭,他這一身打扮像足了背著孩子上山的農夫,再加上一身藍印花布裙的歐陽小妹,更十足是尋常百姓,一家三口。
第三口,自然是悠閒自得在背簍裡瞇著眼睛打盹的水大師。
這山路是詹凡走熟的,周圍的一草一木伴隨他從少年長到青年,他記得哪邊長著杜鵑,哪邊又長著連翹,哪邊的山崖下生著能治劍傷的天南星,哪邊的山洞裡可以找到夏天驅趕蚊蟲的曾青。
可如今放眼瞧去,連天峰中的草木已被憤怒的村民破壞一空,砍削拔踩倒也罷了,甚至有些地方有被火燒的痕跡。詹凡雖然是個反應遲鈍的人,但這不代表他不念舊。見師妹對著一株已成焦木的碧桃樹長吁短歎,詹凡輕輕咳了兩聲,然後把背簍放在了地上。
「嗯?」水大師還沉浸在夢中,忽然覺得身子一震,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地上。
看著四周景色全非,水大師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他的年紀已經很大,看慣了世事變遷,故而很多事情或許能讓血氣方剛的徒弟渾身沸騰,但於他而言,只剩唏噓,然後便想著再過個五六年,這些樹就又能長起來,鬱鬱蔥蔥。除了長著海棠的地方或許會換成丁香,月季也許換成芍葯,其他的並沒什麼不同。
水大師此時的當務之急是休息,盡一切力量休息,而時間尚早,他還不急著催促緬懷過去的一雙徒弟。
「這碧桃樹是你上山時種的那株麼?」詹凡低聲問道。
歐陽小妹眸子裡本是傷感,這時倒透出了些驚喜:「你記得?」
詹凡用手撥了撥樹幹偏下的位置。那裡有一處淺淺的傷痕,因為經了太長時候,又被火燒過,若不是他有意去撥,根本就看不出來。看著那道淺疤,詹凡道:「你忘了麼?師父說桃樹要嫁接著才能長出好果子來。結果我找了毛桃樹,想嫁接在這顆碧桃樹上,等夏天到了咱們吃桃子。結果你把我打了一頓。」
「是嗎?」想起以往的「光輝戰績」,歐陽小妹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揚起頭來,看著已成木炭的樹幹,道:「師兄,那等這場戰事完了之後,我們一起種樹吧。」
凡撓了撓頭,「那咱們趕緊回攀天峰,總要早些打完這場仗才能種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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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餘年的攜手相伴讓越王和四王妃有了很深的默契,往往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心中在想什麼。
然而王府中人近些日子都覺出了四王妃和越王有些不對勁,起因是江興幫顏十一出嫁當天,越王被王妃從自己的屋子裡趕了出來。
據好事者稱,越王抱著被子光著身子被轟出了門,剛退到小跨院裡,王妃屋中又飛出了一個茶杯,不偏不倚砸在了王爺的腦袋上,然後跌到青石磚上碎成了無數片。
隨著「葉四」身份暴露,葉長洲的越王身份自然也人盡皆知,而顏十一嫁人,越王妃發飆,很明顯是某人母愛大作,看不過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傷心難耐。
然而木已成舟,四王妃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承認了這個事實,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另一個事實——詹康的魄力終究不如她當年。要換了她,哪裡能容得顏十一踏上旁人的花轎。
這個世界越來越現實,而她的性子也在漸漸變得圓滑。
故而吵架歸吵架,和好歸和好,王府中最得寵的仍然是四王妃,越王高高興興繼續背著「妻管嚴」的美名。
而過日子,便是一道坎完了,還有另一道坎。孩子失去心上人對於四王妃而言只是遺憾惋惜,但孩子若有生命危險,當娘的便覺得天要塌下來。
於是,王妃的目光從伏濤城轉向了清河城,日夜催促著前線戰報,關注著戰事發展,擔憂著山匪的一舉一動。
在這擔憂之中,山匪已來到清河城下預備攻城;水大師回到了雲霄山主持大戰;柳帝在澄鏡湖釣魚不得;明溪在湖畔知難而退。各路人馬均已做了一些自己該做的事情,大戰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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