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在韓楓懷中哭了一夜,直到將近天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藉著窗外初亮的天光,韓楓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熟睡的樣子。
初見她時總覺得她只有十四五歲,只是個小姑娘,然而經了那晚之後,他自然沒法再將她當個小姑娘來看,但如今看著她安靜甜美的睡顏,他才重又覺得她果然只是個小姑娘。
是個受過許多苦,日夜活在恐懼之中的小姑娘。
若不是自己那時答應了阮胖子,若不是選了她相陪,若不是成功進了江興幫……或許她弟弟也不會在大火中喪生。
主謀不是自己,但自己卻肯定佔了個幫兇的位置。
既然如此,就慢慢補償她吧。
而與婉柔相比,這時候他更該防著這座宅子的其他人。這些人不一定全都是江興幫派來監視他的,但肯定有,必然有,而且不止一個。
現在的危險和已經離開的危險相比,必然前者更稱得上「危險」二字。
※※※※※※※※※
重回馬場,天色晴好。
韓楓來得很早,馬場的草地剛被撒了水,幾乎每個草葉草芽上邊都壓著晶瑩發亮的水珠,被陽光斜裡照來,生出七彩光芒。
他騎著九灼來,一丈黑仍然留在家中養傷。
九灼第一次到馬場,但看著這鋪天蓋地漫山遍野的草,再看著草坡之下數千匹赤驊馬,兩個鼻孔輕輕張開,吸了口氣。
然後,它抖了兩抖。
伴隨著抖動,身上的紅毛像波浪般起伏,光紋一道接著一道從它的頭頂直散到腿上尾上。韓楓與它相處了好一陣,早已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它的意思。
九灼是在說三個字:還湊合。
雖然比不上馬王峰,但在這個地方散散步,對它來說也算聊勝於無了。
於是,它開始緩緩地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散步,開始去冷眼巡視著未來它的「子民」。
九灼走得越來越快。
在馬場眾馬眼中,起初在草場剛進門的地方,九灼只是個不起眼的紅點;它又在下風處,身上的氣味傳不開,因此眾馬並沒有覺出今天的馬場和平日裡的有什麼不同。
但當九灼開始奔跑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它踩下,如擊鼓;它再踩下,如驚雷;它三度踩下,如定坤山崩!
韓楓這時穩坐在九灼背上,面帶微笑,迎向對面的四千匹新赤驊。
馬場中之前那三千匹訓練有素的赤驊馬已經被越王派人拉走,這時早配到了軍中。如今這四千匹赤驊馬裡邊有一千匹是馬場此前留下的兒馬,還有三千匹則是從麓州新買回來的野馬。
這些馬夾雜在一起,短短一個月已經被人訓得能知何時動何時靜,但論起心識膽魄,與真正的軍馬還差得很遠。
因此,當那些馴馬人看見遠遠地一道紅光奔來,都慌了。
他們長期和馬打交道,雖然因那紅光速度太快以至於壓根看不清那是一匹什麼樣子的馬,但偏是如此,愈加證明那馬世所罕見。也因此——他們愈加恐懼那匹馬的到來。
韓楓和九灼還離馬群有百丈之遠,已經有個馴馬人攆著自己那匹渾身顫抖的坐騎迎了上來,大聲叫道:「別過來!會驚馬!」
但韓楓只是笑了笑,依舊由著九灼去做它想做的事情。他有把握,九灼就算到了馬群前,也不會驚擾那些馬。
百丈看起來很遠,但對於九灼而言,也只是數十步的距離。它魁梧健碩的身軀從那馴馬人身邊一閃而過,那馴馬人的坐騎四蹄一軟,整匹馬跪了下來。
九灼並沒有回顧一眼,而是加快了速度,下一瞬,它就到了馬群前。
根本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它。
這匹跑得無與倫比的馬終於站住了,然後,它仰天長嘶。
馴馬人原本都慌了神,而到了這會兒,他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但果然沒有一匹馬變成驚馬,這四千匹赤驊都老老實實地四蹄跪地,對面前那火一般的馬王行禮。
「天吶——」
所有的馴馬人都被面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們癡癡地看著這夢一樣的場景,千言萬語湧到嘴邊,最後只化成了這兩個字。
韓楓在九灼背上,也甚覺震驚。他的右手握著韁繩,左手本來放在馬鞍前,但這會兒已搭在了九灼的身上。隔著那溫軟柔順的皮毛,他能覺出九灼的心在「撲通」、「撲通」有力地跳著。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九灼初來乍到,除了給眼前這些赤驊一個「下馬威」,更是為了向自己炫耀什麼。
如果它真的有這個打算的話,那麼它也真的成功了。
因為被四千匹赤驊跪地拜倒的那種感覺,真的讓韓楓無話可說,也無言以對。
而這時他心裡忽地起了個很大膽的想法:等什麼時候自己真的造反起事成功,接受百官朝拜,接受百姓跪拜,又會是什麼樣子?
「我總覺得你到時候比不過這匹大呆馬。」不出意外,白童果然不放過每一個損他打擊他的機會。
但韓楓這會兒卻沒心思跟白童計較,因為他看到了朱紫玄獸,也看到了葉四。
昨日葉四接他進城的時候,也騎著朱紫玄獸和他一起,而那時的九灼雖然是馬王,且是王中之王,但並沒有展露出真正的威壓來。
因此,作為跟普通馬王不相上下的朱紫玄獸,它也只是晃著紅得發紫的腦袋對九灼露出了幾分好奇,幾分小意,但一路踏踏實實平平安安地帶著葉四一同進了城。因此當它今天再見九灼時,先是猛地愣了一下,隨後便站住再不肯動。
葉四是識馬的行家,早已覺出了是什麼問題。他輕拉馬韁希望能給朱紫玄獸些勇氣,但這時他才發現,朱紫玄獸不是簡簡單單地停住不動,它是在用渾身的力量抗拒著什麼。
一代馬王,自然有其驕傲之處。而朱紫玄獸,也有它要堅持的東西。
九灼認出了昨天跟自己並肩行走的「小傢伙」,它記得這個小傢伙背上的那玩意是自己背上這玩意的「四哥」。
它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威壓。
大家都不容易,就當初來乍到,留點面子吧。
朱紫玄獸如釋重負,繼而汗如雨下。四千匹赤驊紛紛起身,又回復了之前的樣子。只是它們的眼睛裡,都比以前多了一個火紅到沒有一點雜質的身影,對那個身影,它們只有兩個念想:畏懼、服從。
這為接下來韓楓的馴馬起了絕大的幫助。
然而韓楓不知道的是,或者說他隱約猜到卻不敢輕信的是——身後二十個馴馬人中,有一個人透過臉上厚厚的遮風圍布,正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去掉遮風圍布,去掉這一身馴馬師的衣服後,這個人有另一個名字:詹正。
越王次子,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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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恨世態炎涼,二恨人喪倫常。
三恨江山污濁,四恨百姓離殤。
五恨愚民短視,六恨道貌君子。
七恨奸人當道,八恨胡虜喧囂。
男兒懷八恨,寧可為暴君,遇萬難不妥協,不能破,寧就死…………三國暴君劉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