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都大牢位於離都正北,外邊一大圈住戶都是匪徒之後,因此這一片也是離都治安最差的地帶。
因為柳泉出了事,韓楓再不敢將寒鐵劍放在家中。而木鞘太大,不好收在袖中,他便找了塊破布,草草把寒鐵劍包了幾圈,縛在左臂上。
經過住戶區時,他只覺每個窗戶後邊都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畢竟,雖然同在離都,但是官宦之後和匪徒之後向來老死不相往來,當然,似柳泉那般做遍離都上下生意的人是不受這規矩管束,而卓小令那個「竊」遍全城的神偷也是例外。
可是,他這個在匪徒之後眼中向來眼高於頂的小太宰,忽地出現在這片住戶區,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啪!」
不知誰拿了塊瓦片從窗戶後邊打了過來。
韓楓縮頭避過,然而有了帶頭的,其餘的人也就大起了膽子。
「啪!」「砰」!「乓!」
各種東西扔了出來,什麼聲音都有。
韓楓手忙腳亂地躲著,起初石頭少時,仗著這些天練兵練來的眼明手快還能躲開,然而到了後來,身上掛綵不說,就連頭頂也被石頭砸了兩個大包。他見躲不過,直接往前衝,變成了抱頭鼠竄。而這時,終於有人為他說了句話:「別扔!別扔!那是我的百夫長!別扔了!」
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忽地閃了出來,一下子擋在了韓楓身前:「看在我面子上,別打他啦!」
說也奇怪,那年輕人一出來,石頭雨登時停了下來。
韓楓凝眸看去,不禁暗道慚愧。他雖說是百夫長,但手底下那一百人,他也只認得十個什長和兩個屯長,便連伍長都認不清,而這個年輕人……多半只是個普通小兵。他看著眼熟,卻叫不上名字。
承了人家的情,卻連人家的名字都喊不出來,這未免太不夠意思。
韓楓訕訕一笑,雙手一拱,說了句「多謝」。
那年輕人長得眉清目秀,除了雙耳招風以外,整個人甚是精神,一看便是戴青族的血統。他笑道:「韓百夫長,我叫做駱行,是你手下第七什的。咱們平常練兵太忙,你肯定記不得我。」
聽他幾句話為自己解了圍,韓楓對他印象大好,笑道:「駱行,如今我記得了!咱們都是離都子弟,別叫我百夫長,就叫我名字吧。」
駱行哈哈一笑,點了點頭,喊了一聲「韓楓」。
韓楓莞爾,說實話,他聽這句「韓楓」,比聽「韓百夫長」四字要順耳得多。畢竟,離都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無論是百夫長也好,普通小兵也好,都是一樣的犯人,誰也不比誰處境好些。那些士兵喊「百夫長」,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譏諷。
駱行問道:「這邊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大晚上過來,你不怕嗎?」
韓楓道:「我……我有事找人。」見柳泉是機密,現在全離都的人都知道柳泉被抓了起來,他夜探大牢未必能成功,既然如此,他便不想再多一人知道。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只怕還沒走到牢門口就要被這些匪徒之後打出來。
想到這兒,他輕歎口氣,打量起了駱行。
方才駱行只說了一句話,周圍的人就停手不打,可見他在這些人中應該有些地位,既然如此,就有自己能夠利用的地方。
只是,又不能向他直接表明來意。
這該怎麼辦呢?
算計籌謀本不是他擅長的,不過韓楓也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他眼神一轉,便想到了借口:「呃……駱行,你知道卓小令住哪兒麼?我想去找他。」
「你找小令?什麼東西沒了?」駱行一怔。跟柳泉一樣,卓小令在離都的名頭也很旺。離都幾乎沒什麼是卓小令偷不到的,當然,他偷了東西也只是為了好玩而已,往往不出十天便物歸原主,故而離都人早已習慣了丟了東西就去找他要,也沒誰跟他較真。
韓楓道:「沒什麼,只是找他問些事兒。我跟小令是朋友。」
駱行笑道:「你這朋友做得也真夠嗆,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語罷,一指西邊,「走過兩個街口再右轉,第二棟就是。」
韓楓被他說得臉上一紅,暗道自己此前一直不敢來匪徒之後的居所,以致從沒問過卓小令的住處。相反,卓小令倒對他們幾個的住處瞭若指掌,話說回來,自己這個朋友也真算不上稱職。
不過,自己終究不是柳泉,做不到跟什麼人都能打成一片。
他這麼想著,又對駱行回了一禮,便徑直往西走去。
駱行忙把他喊住:「哎,你就這麼過去,那邊的人可不認識你,你不怕被打麼?」
韓楓回首微微一笑:「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駱行一怔,旋即笑道:「自然跟你一起。你是我的百夫長,我這個小兵當然要在前開路嘍!」
韓楓何嘗聽不出他口中帶著三分譏諷,暗忖原本匪徒之後和官宦之後便互相看不順眼,現在因為軍階的事情這矛盾貌似更加激化了許多,也難怪方才過來被打了一路。不過自己並不是那些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官宦後人,等以後真要上了戰場,自當讓這些匪徒之後老老實實地看著,踏踏實實地服氣。
不過,他這會兒心中再傲,也只有先老老實實地跟在駱行身後。
沒走兩步,他又聽駱行說了一句:「你們這些人吶,也就柳泉說話直率,是個真性情的。沒想到今天還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起來。」
「嗯……柳泉他……」韓楓聽他為柳泉抱不平,心頭一熱,然而剛要開口說幾句,忽地心中一凜,便把後半句話生生吞了回去。
柳泉跟很多人關係都不錯,但他和柳泉是打小一起長大的,親若兄弟。這份情誼對於離都人並不是秘密,雖然未必到了人人盡知的地步,但還是謹慎些好。駱行在他面前提起「柳泉」,難保不是在套話。
駱行看他欲言又止,問道:「怎麼了?柳小司徒怎麼?」
韓楓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把他抓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放出來。我跟他一起長大,總有些擔心。」
行看他不願多說,也不再問,往卓小令的住處晃晃悠悠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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