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彭澤郡內廬山谷崖東側——
「大人,末將有罪,末將有罪啊妻乃上將軍!」
在周軍臨時的營帳內,當著無數大梁軍將士的面,馮何跪倒在地,雙手不止地捶打著地面,嚎嚎大哭。文學吧wxba
這位梁乘麾下堂堂大梁軍萬騎統帥,竟當著那般多人的,儀態皆失。
「九千人……九千弟兄啊,皆因末將一時失察,不曾察覺到賊軍竟在此設伏,使得九千弟兄含冤而死,被活活射死在谷崖內……」
那悲蒼的嚎哭,叫附近無數大梁軍將士心中很不是滋味,低著頭,默然無語。
繼那日謝安夜襲劉晴大營失敗,導致近萬騎兵深陷重圍而喪命後,今日又有九千騎兵被那劉晴設計所誅。
整整兩萬騎兵……就這麼丟了,只因為太平軍中有劉晴這位智計無雙的智囊,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女子,竟使得大梁軍承受這般沉重的損失。
眾將領不禁心生驚懼。
這就是所謂的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吧?
「九千人……九千弟兄,一刻之前還好好的,可一刻之後……箭矢,到處都是箭矢……漫天的箭矢……」用顫抖的雙手抱著腦袋,馮何彷彿精神失常般喃喃自語,他每說一句,其餘將領心便一沉,期間有不少將領已面露不忍之色撇過頭去,不忍心看著馮何這位曾經統領萬騎的將領,竟落到這等地步。
「馮何,你冷靜點!」梁乘大聲喝道。
「冷靜?怎麼冷靜?」彷彿瘋癲般笑著望向梁乘,馮何似笑似哭般說道,「九千弟兄,一下子就沒了。全死了,還死得那般憋屈,有些弟兄,從頭到尾都沒殺個賊軍墊背就死了……全是因為我,哈,哈哈哈!」
「馮何……」梁乘皺了皺眉,低聲喝道。
「全是因為我,全是因為我……」似中邪般連連嘀咕了幾句,馮何忽然瞥見了自己腰間的佩刀。眼中泛起幾分狠色,鏘地一聲拔出刀來,用刀刃抹向自己的脖子。
「不好,他要尋死!」苟貢驚呼一聲。
眾大梁軍將領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撲了上去。將馮何架住,免得這位騎兵將軍因為愧疚而自刎。
「放開我!放開我!」被眾人拉住的馮何大聲喊著,竭盡全力用刀刃摸向自己的脖子,眼瞅著他的脖子已被鋒利的刀刃割裂,鮮血直流,眾將領深吸一口氣,使勁全力架住他。
而就在這時。馮何忽然聽到一聲語氣平緩但極具威嚴的話。
「放下刀,馮何將軍!——本府命你放下刀!」
「大人……」茫然地望了一眼謝安,馮何彷彿洩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地,而趁此機會。眾將領將他手中的佩刀已經身上其餘兵器都收繳了去,免得這位同澤因為想不開再自尋短見。
「為何不讓末將死?」馮何哭求般望著謝安。
「因為本府知道,那不過是你意氣用事!」深深望了一眼馮何,謝安正色說道。「比起自尋短見,難道你就想不到更好的贖罪方法麼?」
「……」馮何張了張嘴。半響後眼中泛起濃烈的殺意,咬牙說道,「太平賊軍,太平賊軍,太平賊軍!」
眼瞅著馮何那份殺意,饒是東嶺眾與金陵眾的刺客們亦不由嚇了一跳。
「好傢伙,這是要吃活人啊……」蕭離暗自嘀咕道。
「閉嘴!」丁邱狠狠地瞪了眼蕭離。
瞥了一眼蕭離,謝安的目光再度落在馮何身上,用平穩的語氣說道,「馮何,冷靜下來了?」
馮何重重地點了點頭,雙手死死捏著拳頭。
「很好!——此事本府記在心裡,日後再對你做出處置。不過依本府想來,比起戰敗獲罪處斬,你應該更傾向再次與太平軍廝殺,為那九千將士報仇雪恨,哪怕戰死沙場!——是麼?」
「是的!大人!」馮何用近乎咆哮的氣勢說道。
「那好,先去洗把臉!——堂堂男兒、堂堂大梁軍萬騎統領,方才實在是不像話!——本府會讓你如願的,去吧!」
「……是!」
眼瞅著方纔還那般激動的馮何竟這般順從,眾大梁軍將士暗暗咋舌,畢竟謝安從始至終語氣都很平穩,不動聲色間便瓦解了馮何那份死志。
「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在此地屯紮歇息一下,順便埋了谷內那近萬將士……」梁乘小聲地請示著謝安。
「唔!」謝安點了點頭,說道,「去吧,好生打理諸位將士後事!」
「是!」
一個時辰後,周軍鑿開了堵死谷崖的巨大礌石,將谷內被太平軍弓弩手活活射死的近萬周軍騎兵連人帶馬搬了出來,又派人砍伐了附近的林木作為引火之物,準備焚燒屍體。
儘管大周死人還是講究入土為安,但是行軍打仗的將士卻很難享受到這份待遇,大多是焚燒屍體,將骨灰裝入瓦罐,注上姓名,繼而埋入地下,最後在掩埋的地方做上標記,待日後平定戰事後,再專門派人過來將這些戰死的將士的骨灰罐從地裡挖出來,按著瓦罐上所標準的姓名,逐一送到其家眷手中。
這種無奈的辦法,是軍中一貫的做法。
畢竟大周也講究落葉歸根,雖然無法將犧牲們的將士們的屍體帶回去,叫其家眷得以見最後一面,但是,那些將士們的骨灰,終歸要送返其故鄉,能讓其有著好的歸宿,免得淪為他鄉的孤魂野鬼。
等忙好那一切時,已是亥時三刻時分,簡單建造的周軍軍營,寂靜無聲,除了來回巡邏的將士外,或者監視著營內外異動的東嶺眾與金陵眾刺客外,其餘將士早已在各自帳內入睡,畢竟他們明日還要起早行軍,追趕太平軍。
不得不說,比起前兩日慶祝六戰六勝時的喜慶。眼下周軍內的氣氛著實壓抑,也難怪,畢竟又有九千位熟悉的同澤戰死了。
換做以往,這個點謝安早已摟著秦可兒入睡了,但是今日,他卻依然拄著枴杖站在帳內桌旁,目視著桌上的行軍圖。
「老爺……」輕輕將一件外套披在謝安身上,秦可兒低聲說道,「天色已晚。老爺明日還要行軍,早些歇息吧……」
「可兒啊,」謝安回過頭來,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嗯!——時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秦可兒愕然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
讓自己先睡麼……
「不,沒什麼……」搖了搖頭,秦可兒勉強露出幾分笑容,躺入被窩,隨即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謝安。卻遺憾地發現,謝安只顧著注視那份行軍圖。
獨自躺在床榻上,秦可兒蜷縮著身軀,以往在她背後。那是他火熱的胸膛,他會緊緊摟著她,不將她整得精疲力盡,那個對她食味知髓的男人。是絕對不會那般輕易放過她的。
可今日……
究竟有多久,不曾獨自一人入眠了?
一個月了吧……
被那個男人。欺凌了整整一個月,以往貞潔無人觸碰過的身體,早已刻上了那個男人的記號……
總感覺床榻變大了……
是因為身邊少了一個人的關係麼?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真的有點不習慣呢……
心事重重的秦可兒輾轉反側,不知何時這才合眼入睡。
次日清晨,秦可兒一如以往很早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她轉過身來,雙臂下意識地想摟住榻旁的他,然而,她摟空了。
心中一驚,秦可兒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不知為何,醒來後沒有瞧見那個熟悉的睡相,秦可兒心中竟有種莫名的驚慌。
她下意識地坐了起來,繼而才注意到,謝安坐在帳內主位上,用手托著額頭,看樣子竟是枯坐了半宿。
看樣子,思考對策到很晚呢……
瞥了一眼桌上已化成一灘的蠟燭,秦可兒感覺自己心中陣陣緊縮。
可能是被秦可兒的動靜所驚醒了,謝安睜開眼睛,活動了一下筋骨,輕笑說道,「可兒啊,這麼早就起來了?——什麼時辰了?」
「差不多是辰時了吧,老爺怎麼坐在這裡歇息呢?」
拍了拍秦可兒的手背,謝安笑著說道,「昨晚見可兒霸佔了整張床榻,睡得香甜,不忍吵醒你,是故就……」說著,他聳了聳肩。
秦可兒聞言,臉上那勉強的笑容一僵,張了張嘴竟是無言以對。
而就在這時,卻見謝安嘿嘿一笑,說道,「騙你的!——大概寅時的時候吧,老爺我有點倦了,本想在此小憩一會解解乏,卻不想睡著了……方才是不是很感動啊?哈哈!」
「老……老爺真壞,就知道欺負小奴!」秦可兒勉強露出幾分笑容,撒嬌般用小手錘著謝安胸膛。可事實上,無論是謝安哪種解釋,都讓她感覺分外不是滋味。
「老爺吃得消麼?今日還要行軍呢……」
「沒事,反正是以馬代步,行軍途中老爺我也可以抽空歇息嘛!」
「說……說的是呢……」勉強露出幾分笑容,秦可兒低了下頭,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有何神色。
次日傍晚時分,漠飛返回了東嶺眾返回了周軍,同時亦給周軍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劉晴,分兵了!
她將三萬五千太平軍分成了七八十支數量不超過五百的小規模兵團,使得漠飛想率東嶺眾尾銜的意圖化作了泡影。
「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在與眾將商議了一陣後,獨自留在簡易帥帳內的謝安懊惱地重重一錘桌案。
「老爺……」秦可兒低聲呼喚著,給謝安遞上了一杯清茶。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兒臉上幾分異樣神色,謝安歉意望了一眼她,長長吐了口氣,勉強笑道,「抱歉啊,可兒。別誤會哦,不是對你發脾氣……」
「小奴知道的,」秦可兒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老爺是針對太平軍吧?」
「是啊……」深深吸了口氣,謝安皺眉說道,「終於明白了,她為何寧可冒著被我軍追趕上的危險,也要埋伏馮何那九千騎兵……她要分兵!——她很清楚。眼前只有三萬五千人的她,絕非是我軍七萬……唔,六萬大梁軍的對手,倘若只是一味地逃跑,終有一日會被我軍追上。是故,她分兵,將三萬五千兵力分成七八十支數量不超過五百人的小規模兵力,這樣一來,我軍就無法掌握她確切的撤兵路線了……但是使用這個方法的前提,就必須除掉我軍的騎兵,否則。她分兵的招數,不過是給我軍騎兵增添功勳罷了!」
「可是,老爺不是已算到太平軍的撤軍路線麼?」
「此一時彼一時……」搖了搖頭,謝安歎息說道。「老爺我是針對太平軍眼下的窘迫處境,想出了一條最短的撤退路程。但是事實證明,劉晴比我想的更多,她甚至在撤兵途中還有功夫伏擊我軍的騎兵……我想得到的。她多半也想得到,因此。實在不敢保證她會照著我所設想的路線乖乖撤兵啊……呵,你看我也是,跟你說這些,時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哦……」秦可兒輕輕應了一聲,默默躺入床榻上。
她知道,恐怕她今夜又得一個人了。
第三日,也就是八月十六日,謝安的預感驗證了,充當斥候的東嶺眾刺客傳來了最新的消息,劉晴並沒有按照謝安所想的那樣,選擇最短的路線,相反地,她那數十支小兵力所選擇的路線,大多是可謂崎嶇難行的道路,不利於周軍這動輒六、七萬的大規模軍隊前行。
更要命的是,太平軍在撤兵的途中,在山林等地沿途設下了許多陷阱,儘管為此負傷、甚至陣亡的周軍將士不多,滿打滿算也只有數百人,但是卻對周軍將士造成了不少心理上的影響。畢竟眼瞅著熟悉同澤死在原本用來捕獵野獸的陷阱中,死相淒慘,任誰都會大受打擊。
周軍的行軍速度,被迫放緩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東嶺眾與金陵眾一同充當了探路的斥候,解除以及破壞太平軍在行軍途中設下的陷阱。
但是,這樣太慢了,要知道謝安眼下身邊的東嶺眾與金陵眾刺客加到一塊也不過兩百來人,這如何保證六萬大梁軍與四千彭澤兵的行軍路線?
無奈之下,謝安唯有放棄沿襲太平軍行軍的路線,從平坦的官道行軍,可如此一來,周軍與太平軍的位置差距又慢慢拉開了。
甚至於到後來,劉晴竟跟大梁軍玩起了游擊戰,借助山林等地理,不厭其煩地頻頻騷擾周軍的先鋒,可當對太平軍視如死敵的馮何帶兵去追趕時,卻迫於那幾支小兵團的太平軍逃入深山而不敢追擊。
「這樣下去不行!或許會被劉晴拖垮……」
在第三日夜裡,謝安注視著行軍圖喃喃自語著,但問題在於,他並不瞭解這邊的地形。
謝安也想過要分兵,可他並不清楚這附近有沒有留守荊州的太平軍,畢竟誰也不敢保證,當時聚集於湖口的,便是太平軍所有的兵力。
是故,一旦謝安選擇分兵,極有可能遭到襲擊。
同樣的,秦可兒那一夜亦是獨自一人入睡……
第四日……
當秦可兒興致勃勃地泡好了茶端到謝安面前時,卻發現他正伏在行軍圖上小憩,鼾聲陣陣。
「……」望了一眼自己花費許久所泡的茶水,秦可兒默默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繼而手托香腮,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第五日……
「老爺……不,謝帥呢?」
「噓……秦小姐,謝帥在那邊的樹下睡著了……秦小姐,謝帥這幾日都不曾歇息麼?」
「呃……是、是吧……」
第六日……
「老爺,今日就好好歇息了一宿吧,讓小奴來服侍您……」
「呃,可兒,那個……抱歉,今天實在沒什麼心情呢……喂,那個誰,叫梁乘、王淮等人待會到帥帳議事!」
「是,大人!」
「老爺。那我……」
「呃,可兒,要不你今日跟那個丫頭一道睡吧,這丫頭這兩日吵鬧地很呢,說什麼我都不理他,你替我哄哄她,好嗎?那先這樣吧。——喂,蕭離,叫苟貢到帥帳來!」
「哦……」
眼瞅著謝安喊了一大幫人到帥帳議事。秦可兒默默轉身,來到了旁邊的小帳篷。
真不想跟這個丫頭獨自相處啊……
眼瞅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小丫頭王馨,秦可兒長長歎了口氣。
「你也被趕出來了呢,野狐狸……嘻嘻,活該!」
「……」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秦可兒才不想去理會這個沒教養的小丫頭。
但是,太悶了……
前些日子在謝安身邊時還不覺得,可眼下,當謝安與大梁軍將領忙於太平軍的事時,秦可兒卻感覺到了莫名的寂寞感。
啊,這種感覺太寂寞了,寂寞到小丫頭也很罕見地主動與秦可兒搭話……
「喂。野狐狸,你說哥什麼時候才能忙完那些事呢?」
「叫姐姐!——沒教養的丫頭,妾身怎麼說也比你年長許多歲!」連日來心中發堵的秦可兒微怒斥道。
若是在以往,小丫頭恐怕早已張牙舞爪地撲向秦可兒。跟她廝打起來,可今日,不知為何她感覺面前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有點可怕。
「你……心情不好呢……」小丫頭怯生生地說道。
「……」秦可兒愣了愣,抬手揉了揉額頭。輕聲說道,「可能是這幾宿沒休息好吧……」
小丫頭聞言眨了眨眼。試探著問道,「是因為我哥麼?」
「為何這麼問?」秦可兒心中一驚,有些慌亂地問道。
只見小丫頭坐在床榻上,胡亂地搖擺著雙腿,氣呼呼地說道,「哼!——哥一直拿我當小孩子騙,哼,你那幾夜叫那麼大聲,以為我沒聽到麼?——哥對你做的事,跟爹以前對娘親做的一樣,只有夫妻才能做的!」
「你……」秦可兒俏臉微紅,輕啐一口道,「胡說八道什麼,什麼……什麼叫那麼大聲……」
「沒有麼?——就像這樣,啊,啊,啊,嗚嗚的……」小丫頭撇了撇嘴,學著秦可兒的模樣,捂著嘴裝著那份嬌喘。
「死丫頭!」秦可兒又羞又氣,抬手想去打王馨,只可惜被卻後者逃開。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秦可兒氣地雙肩微顫,甩掉靴子上榻去抓王馨,遺憾的是,小丫頭雖然不通武藝,但是動作卻相當敏捷,哪裡是秦可兒這等養尊處優的女子所抓得到的。
「嘿嘿!」望著滿頭汗水的秦可兒,小丫頭扮了一個鬼臉,朝著她吐了吐舌頭。
「你最好別讓我逮到!」秦可兒咬牙切齒地罵道,對於面前這個小丫頭,眼下的她可謂是深惡痛絕。
但出於意料的是,在聽到這句話後,小丫頭的神色不禁變得沮喪起來,不知為何竟然走過來坐在秦可兒身邊。
「知道怕了?」秦可兒有些意外地說道。
小丫頭搖了搖頭,縮起雙腿坐在床榻邊沿,低聲說道,「我爹還在時,那個時候我娘身體也很好,那時我總是很頑皮,氣地我娘滿院子地追我,卻抓不著我,就跟你剛才一樣……可四年前,爹爹沒了,娘也病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秦可兒張了張嘴,微微歎了口氣,輕輕摟著小丫頭。
「我想我娘了……」吸溜著,小丫頭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老爺……咳,你那位義兄不是說了麼,待他平定太平軍,就帶著你到揚州看望你娘親,你娘親眼下不是還在揚州治病麼?——放心吧,你那位義兄權柄滔天,揚州府的官員定會小心照料你娘的……」
「嗯!——可是,哥什麼時候才能打贏那個太平軍呢?」
「這個……」秦可兒輕輕咬了咬嘴唇。
「這幾天好悶呢,哥都不理我……壞傢伙!」
「是呢,壞傢伙!」望著小丫頭賭氣的表情,秦可兒忍不住笑出聲來,右手輕輕撫摸著小丫頭的頭髮。
小丫頭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秦可兒,忽然猶豫說道。「要不,咱和好吧?」
「什麼?」
「唔,我以後不叫你野狐狸,你也不許罵我蠢丫頭,死丫頭……」
「你哥……」
「我哥例外啦!——還有,他罵地凶的時候,我會咬他哦!我咬他好幾回了,哈哈哈!」
「你這丫頭……」
「怎麼樣?和好麼?」
「唔……和好吧!」
「拉鉤不許反悔哦……」
「嗯!」
秦可兒很難想像,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和面前這個沒教養的小丫頭和解。但是意外的……不討厭?
「嘻嘻!——你有兩個名字吧?秦玉書,秦可兒,我該叫你什麼呢?」
「秦玉書……」秦可兒苦澀一笑,摟緊了懷中的小丫頭,喃喃說道。「那個名字,已經不適合我了,叫我秦可兒吧,這才是我的本名……」
「那……可兒姐?」
秦可兒意外地望了一眼小丫頭,繼而輕笑著輕輕捏了捏小丫頭的鼻子,第一次對這個小丫頭產生了幾許好感。
「真乖……」
「嘻嘻!」二女對視一笑,只可惜這份笑容僅僅只維持了片刻。
「好悶哦。可兒姐,哥要是在這裡就好了……」
「說得是呢……」秦可兒苦澀一笑。
第七日,周軍已踏入武昌郡境內,然而對太平軍的不利局面卻未曾因此而扭轉。而同樣的,秦可兒與小丫頭亦不免被冷落了。
「可兒姐,我哥有叫你到旁邊帳篷去嗎?」
「他沒有那份閒情逸致吧,你哥忙著跟大梁軍的將領商談對策呢……」
「啊啊啊。」抓狂般大叫了幾聲,小丫頭氣呼呼說道。「什麼時候才能打敗太平軍啊,悶死了!——今天我找哥想跟他說說話,就被趕出來了,氣死了!」
「說的是呢……」
「可兒姐也被趕出來了?」
「那倒不至於,只是……」秦可兒苦澀地笑了笑。
「只是什麼?不曾叫可兒姐去侍寢?嘻嘻!」
秦可兒又羞又氣,輕啐一聲低聲罵道,「死丫頭!」
「啊啊,你又罵我,野狐狸!——嘿嘿,抓不到我!」
「你……」秦可兒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在床榻上跳來跳去的小丫頭。
意外的……蠻可愛嘛,如果自己也有這麼一個女兒的話……
呸呸!
想什麼呢!
自己怎麼會想到替他生兒育女呢?
自己應該是恨他才對……
對,哪怕是想在他身邊,那也只是出於作為女人的身體的需要,誰叫那傢伙禍害了自己的清白呢……
只不過,似眼下這樣,意外地有些寂寞啊……
「可兒姐,我困了,我先睡了。」
「嗯……」
望著躺在床榻上睡相難看的小丫頭,秦可兒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繼而站起身來,神色複雜地望著桌案上的紙筆墨硯,那是她今日從一名大梁軍將領手中討要的。
哥如果能早點打敗那什麼太平軍就好了,就有很多時間陪我們了……
「說的是呢……」微微歎了口氣,秦可兒坐在在桌案邊,取過筆來蘸了蘸墨水,提筆在那潔白的紙張上畫起來。
起初看不清畫的究竟是什麼,可待其初具雛形卻不難看出,那竟是一幅武昌自荊州的行軍圖。
「多年不曾作畫,技藝退步了……」自嘲般歎了口氣,秦可兒輕輕吹了吹墨跡,繼而筆尖蘸了蘸墨水,在這份行軍圖上加以諸多批注。
太平軍囤糧之地……
疑似太平軍所控制的郡縣……
秦可兒照著記憶中她從太平軍所得到的情報,將其一一註明在這份行軍圖上。
不知不覺間,天邊漸漸綻放幾分光亮,而這時,秦可兒亦停下了手中的筆,將其放在一旁。
只見此刻這幅行軍圖上,註明了太平軍所控制的郡縣,屯糧之地,以及往日藏兵所在,甚至是路線、距離亦加以批注,比謝安手中那份行軍圖不知要詳細幾倍。
不可否認,這份珍貴的情報,絕對勝過十萬兵馬!
望了一眼床榻上睡迷糊的小丫頭,秦可兒小心翼翼地將這份行軍圖折疊好,放入袖口,繼而走出帳外,來到了廣陵書生墨言的帳篷。
「墨言,妾身有事要拜託你……」
「拜託在下?」
「啊,妾身想托你,將這份東西轉呈給他……以你的名義!」說著,秦可兒將手中那份她花了一宿工夫才畫好的詳細行軍圖遞給墨言。
皺眉望了一眼秦可兒,墨言攤開手中紙張,繼而面色猛變,畢竟上面詳細地畫著武昌自江夏的詳細地理圖,甚至連太平軍在此的許多秘密設施都一一註明,甚至連某些暗通已投靠太平軍的郡、縣官員的資料都有。
「霍!秦小姐好大的手筆,這份東西若是交到謝大人手中,那可是不亞於為謝大人增添了十萬精兵吶!」瞥了一眼秦可兒,墨言輕笑說道,「該說,不愧是蜃姬秦可兒麼?哪怕是對待盟友太平軍,亦留有後招,不動聲色間,便將太平軍的情報掌握了七七八八,了不起,了不得!」
「少廢話!——幫不幫這個忙?」
「幫,當然幫,在下也希望謝大人能夠早日打敗太平軍,結束江南長達三十年來的紛亂……」苦澀地笑了笑,墨言抬頭望向秦可兒,面容古怪地說道,「問題在於,秦小姐為何不自己交給他呢?」
「妾身不想讓他知道……」
「不想讓謝大人知道秦小姐曾經出賣過他,這種話,在下那是絕對不會說的……不過,在下還是想要一個解釋!」
目視著墨言半響,秦可兒淡淡說道,「妾身是被迫**於他的弱質女流,而他則是欺霸良家女子的惡徒,妾身想維持這件事!」
「嘿,還真是自欺欺人的說辭啊……秦小姐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墨言帶著幾分戲謔望著面前這位言不由衷的女子。
彷彿被墨言說中了心事般,秦可兒眼眸中泛起幾分羞怒,咬牙切齒說道,「這跟你沒有絲毫關係!你只要將這份東西交給他就好了。」
「可信麼?」搖了搖手中已折疊起來的行軍圖,墨言輕笑著說道,「說實話,在下對秦小姐的話,實在不怎麼敢相信呢,理由秦小姐心知肚明……秦小姐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暗助謝大人呢?」
冷冷瞥了一眼墨言,秦可兒咬了咬牙,見其面色自若地等待著回覆,怒聲斥道,「哪怕是老娘也想睡個安穩覺!——這個理由足夠了麼?」說著,她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帳篷,看得出來,被謝安不經意冷落了幾日,她的心情實在不佳。
「霍!好大怨氣……嘿!看樣子是提了不該提的事呢!」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墨言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這份行軍圖。
「真是身具強運吶,謝大人……如此一來,太平軍就再沒有絲毫勝算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