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便是府上廚房所在,余就只送將軍到這了……」
在一處走廊岔道,金鈴兒抬手遙遙指著廚房方向,轉身對身後之一的樂續輕聲說道。
樂續聞言抱了抱拳,說道,「有勞夫人帶路!」
「不敢……」金鈴兒微微一笑,目視著樂續轉身走向廚房方向,繼而望了望左右,見四下無人,急步轉入了走廊一側的花園園門。
「真會使喚人呀,那小賊……」似甜蜜似埋怨般輕歎一口氣,金鈴兒摘下頭上精緻的髮簪,咬在嘴裡,伸手將自己那盡顯成熟女人魅力的髮髻打亂,將髮束盤起在頭上,繼而用咬在嘴裡的髮簪固定。
緊接著,只見她伸手一扯腰帶,身上那件赤底鑲以金絲繡花錦袍應聲滑落,露出穿在裡面的一套黑色夜行衣。
隨手將脫下的罩衣團好塞到花園中一處矮樹下,金鈴兒探頭望了一眼走廊,見走廊上並無人來往,腳尖一點,翻身躍起到走廊的廊簷上,順著走廊朝著廚房方向而去。
整個過程非常迅速,以至於當金鈴兒來到廚房所在的屋頂上時,那五虎之一的樂續尚且剛剛走入廚房。
走入廚房內,瞥見屋內三位正在忙碌的廚子,樂續咳嗽了一聲。
而與此同時,屋頂上的金鈴兒正半趴在瓦片上,悄悄撥開其中幾片,注視著樂續的一舉一動。
說實話,金鈴兒藏匿身形的事,縱觀整個大周那也是一等一的,前些日子之所以被耿南這位六神將之一的察覺,那是因為金鈴兒當時剛被謝安破身,尚不適應。而眼下,那樂續顯然根就沒有注意到屋頂上半趴著一位,監視著他的所有舉動。
廚房內三名廚子聞聲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樂續,問道,「將軍……不知有何吩咐?」
因為方才樂續等人已來過一次,因此這三名廚子也認得此人便是今日家主謝安邀請的賓客之一。
「方纔送來的肥羊烘烤地如何了?——我家殿下命我前來探探,變得你等不知北疆烘烤手法,白白糟蹋了美食!」
「哦。」聽聞樂續此言,三名廚子這才恍然大悟,其中一人連忙走了過來,行了行禮,說道。「回稟將軍,實不相瞞,小的等人確實不知如何烘烤此兩隻羊,方才正想就此事去請示老爺,燕王殿下叫將軍過來指點小的等人,這再好不過……」說著,他將樂續請到了廚房的角落。
原來在廚房的角落。來就已搭建好烤肉所需的灶台,至於那兩隻肥羊,也已殺死放血,洗淨泡在兩隻放滿了清水的木盤中。
樂續一見雙眉緊皺。說道,「胡鬧!——烤羊最忌過水,你等竟然還將其泡在水裡?還不速速撈起來?」
三名廚子一聽慌了神,手忙腳亂將兩隻肥羊從木盆的水裡撈起。這就要放到灶台的烤肉鐵架上。
「等等!」樂續連忙抬手喊停,驚愕說道。「爾等這是做什麼?」
「烤羊啊……」
「你們……」樂續氣樂了,指著那兩隻肥羊說道,「就這麼烤,能熟麼?你們兩個,抬起羊後腿,舉起來!」
兩名廚子對視一眼,不敢怠慢,照著樂續的吩咐做,卻見樂續拔出腰間的佩刀,手起劍落,將那只肥羊自胸膛到肚腹從中剖開,劍勢很是利索。
好快的出招,好準的勢頭……
這樂續也不簡單!
在屋頂上窺視的金鈴兒雙目微瞇,根據她的粗略估計,這個叫樂續的傢伙,武藝多半與那張齊相近,換句話說,此人也是與費國一個檔次的猛將。
這北疆是人才濟濟啊……
金鈴兒暗自皺了皺眉。
也難怪,畢竟金鈴兒出身江南金陵,她並不清楚北疆究竟是一個怎樣混亂的地方,說北疆是大周邊境局勢最混亂的一處,這毫不為過。
在李茂坐鎮漁陽打壓草原部落之前,北疆幽燕之地長期受到來自草原部落的侵擾,這也使得幽燕之地民風剽悍。
在北疆,有許多村落一旦聽說附近有北戎外族與郡郡兵交戰,哪怕是正在耕地的村民,亦會當即丟下手中農具,到家裡翻出一把朴刀,跟著村裡的男丁一同幫助郡兵抵擋外敵,畢竟一旦郡兵被北戎打潰,首當其衝要遭殃的便是他們這些沒有城池厚實城牆保護的村子。
甚至於,有些時候小股的北戎外族侵擾村子時,該村內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會提上武器反抗。
普通的村民尚且如此彪悍,又何況是軍隊?
因為長期處在環境惡劣的北疆,時不時要與草原部落的外族交戰,這使得北疆軍隊的士卒個人素質與作戰經驗遠超大周境內任何一支軍隊,哪怕是東軍。
在北疆人看來,東軍所謂的之名,一半來自其主將梁丘舞的威名,一半則來自東軍動輒數百萬、乃至上千萬兩銀子的軍備,倘若是在兩者軍備條件一樣的情況下,不見得東軍便能穩勝北疆漁陽的幽燕鐵騎,畢竟後者是從鐵與血的廝殺中磨練而成的虎狼之師,而東軍呢,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裡,除了寥寥幾次大周境內的重大戰役外,更多時候所進行的都是無傷亡的訓練,論血性如何比得過前者?
而似樂續、張齊、佑斗等人,若沒有遠超常人的精湛武藝與出色的統兵才能,如何會被李茂破格提為上將,謂之?
可以說,李茂手底下這五員大將,絕對不會比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所湊得的遜色多少,尤其是那佑鬥,更是難得的凶悍之將,也就是梁丘舞這等出身梁丘家的怪物,才能一招將其打敗,除她以外。就連金鈴兒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當然了,金鈴兒沒有十足把握那只是因為她並非是武將型的武人,單打獨鬥並非她的專長。
但即便如此,亦足以證明,樂續等北疆五虎,絕不是滿大街隨處可見的水貨,那是真真正正在沙場上歷經九死一生的凶悍猛將。
「行了行了,剩下的就交給將軍吧。你等三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在三名廚子按照自己的吩咐用小指粗細的鐵桿將那兩隻肥羊串好後,樂續揮了揮手,將他三人打發走了。
因為烤羊需要用小火烘烤,極費時間,因此。樂續搬了一把凳子過來,坐在凳子上守著火候,這叫在屋頂窺視的金鈴兒感覺有些無趣。
想想也是,她堂堂金陵眾的大姐,謝家府上的三夫人,此刻不在自家夫婿身邊,在這裡監視著一個尚不知是否是太平軍六神將細作的五虎眾。這叫什麼事啊!
待會定要叫小賊好好補償余……
金鈴兒暗自告訴自己。
可如何補償呢?
她有些犯難了,畢竟謝安對她那叫一個體貼、關懷,非但替她張羅資助窮苦孤兒的花費,還不時從他那可憐兮兮的私房錢裡拿出些銀兩。替眾女制備首飾,這不,金鈴兒此刻頭髮上的髮簪,便是謝安贈給她的。
在金鈴兒看在。她的夫婿謝安脾氣好、器量大,待自家女人又真誠體貼。似這等好夫婿,哪找去?
平心而論,當初金鈴兒尚在金陵時,亦曾對著銅鏡暗自歎息自己臉上那兩道滲人的刀疤,如何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尋到這般好的夫婿呢?
補償……
腦海中回想起前幾日長孫湘雨在飯桌前的一幕,金鈴兒俏臉上飛起幾分嫣紅。
其實關於生育的問題,謝安早就與眾女說過,無論梁丘舞、伊伊還是長孫湘雨,在他看來歲數還太小,不適合過早生育,尤其是長孫湘雨,這個女人來身體就弱了,一個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當時金鈴兒聽到那番話,心中著實有些歡喜,畢竟她可符合謝安所說的所有條件,她今年已二十三歲,身子骨也結實,問題就在於……
奇怪了,小賊這些日子也沒少……沒少與自己那個呀,怎麼就……
激氣!
想到這裡,金鈴兒不禁有些孩子氣地嘟了嘟嘴,畢竟在她看來,反正她成婚後也算是變相地便夫婿了,再無法回到以往刀光劍影的日子當中去,與其整日沒事做,還不如替謝安生個孩子……
若是自己替小賊生個兒子,母老虎那邊不幸生個女兒……
幻想到這裡,金鈴兒臉上不由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突然間,金鈴兒眼神一凜,臉上的笑容盡皆收起,因為她看到,廚房內的樂續站了起來,站在酒罈邊,用舀酒的木器攪拌著罈子內的酒水,時而用目光掃向廚房內那三名廚子。
「咳,」樂續咳嗽了一聲,說道,「這酒很香啊,莫非是宴席上的酒水?」
聽聞樂續問話,有一名廚子回過頭來,點頭說道,「正是!——這些酒水皆是城內酒樓送來的,老爺偏愛此酒……」說完,他顧自忙碌去了。
「原來如此……」樂續嘀咕了一句,瞥了一眼廚房內三名廚子,見他們顧自忙碌著沒有注意到自己,悄悄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不動聲色地將內中的粉末偷偷傾瀉在酒水中。
果然是這個傢伙麼?
金鈴兒眼中泛起幾分凝重。
「哦,對了,」在金鈴兒的窺視下,樂續將手中的紙捏成紙團,咳嗽一聲說道,「方纔我來時,席間的酒水已喝得差不多了,你們幾個,誰將此酒送到宴席去?」
話音剛落,屋內走入一位女子,正是謝安的四夫人伊伊,在她身後,跟著幾名府上的侍女,以及四個家僕。
「三位師傅,菜都制備齊了麼?」
「四夫人,」見是伊伊親自來詢問,三名廚子面色一正,連忙行禮說道,「平常菜還有最後一道醋溜魚,至於那兩道烤羊……」說到這裡,他們轉頭望向樂續。
見此,樂續翻了翻烤羊。點頭說道,「看這色澤,已烤好……」說著,他做了一個的手勢。
伊伊點點頭,吩咐身後的侍女道,「速速將菜餚與酒水奉上酒席,免得涼了壞了其中滋味,對了,再送幾罈酒過去……」
「是。夫人……」眾侍女盈盈一禮,將那些菜餚並烤羊放入木盤,繼而走出廚房,端向酒席宴方向。
而其中四名家僕,則抱起兩罈酒水送到偏廳。其中一壇,正是樂續方才暗自投下藥的那一壇。
「辛苦將軍了……」伊伊朝著樂續行了一禮,禮貌說道,「剩下的事,就交給妾身吧,將軍此番赴宴而來,還請歸席……」
樂續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廚房,只剩下伊伊在廚房內等待著最後一道菜。
而就在這時,廚房內竄入一個黑影。
「鈴兒姐姐?」伊伊吃驚地看著一身夜行衣的金鈴兒,一臉的疑惑。畢竟她可不知謝安等人所謀劃的事。
「噓!」對伊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金鈴兒轉頭望向那三名聞言轉過頭來的廚子,皺眉說道,「自顧自去!」
「是。三夫人……」想來這三名廚子也知曉金鈴兒這位府上三夫人的身份,哪敢不從。
而此時。金鈴兒已走到放置酒水的地方,雖然那壇被樂續下了藥的酒水已被搬走,可桌板上卻留有一些白白的粉末。
在伊伊疑惑的目光下,金鈴兒伸出右手修長食指,在桌板上一劃,繼而放入嘴裡嘗了些許。
有幾分曼陀羅葉的藥味……
蒙汗藥麼?
「呸!」將嘴裡幾分淡淡藥汁吐乾淨,金鈴兒皺了皺眉,轉頭對伊伊說道,「伊伊,待會你先別到偏廳去,姐姐需要借用下你的身份,知道嗎?」
伊伊可要比她家小姐梁丘舞聰明地多,聽金鈴兒這麼說,心知想必有她的道理,聞言點了點頭。
見此,金鈴兒微微一笑,轉身又竄出了廚房,她並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的黑暗角落,有一雙眼睛正淡淡注視著廚房方向。
「原來如此……」
戲謔般嘀咕了一句,那雙眼睛的主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離開了廚房,金鈴兒並沒有急著回偏廳將方纔的事告訴謝安,畢竟她方才是借口不勝酒力離席的,如今再回去,未免會叫人懷疑,因此,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用易容術將自己扮成了伊伊,是故,她方才才會叫伊伊暫時別到偏廳去,要不然,一個屋子裡同時出現兩個伊伊,豈不是更加不妙?
「幸虧前些日子為了戲弄小賊制了伊伊的面具……」
在偏廳的門外,已扮成伊伊的金鈴兒輕笑著撫了撫臉上的膠質面具,學著伊伊的言行舉止,踏入了屋內,繼而不動聲色地坐在謝安身邊。
不得不說,她這門絕技別說旁人瞧不出來,就連謝安、梁丘舞、長孫湘雨這些位親近之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綻,如此倒也不難想像,為何金鈴兒會被稱為神出鬼沒的。
「伊伊啊,怎麼才來?廚房的事忙完了麼?」拍了拍身側原屬於金鈴兒的席位,謝安輕笑著招呼道。
「嗯……」金鈴兒盈盈一禮,似小鳥依人般順從地坐在謝安身旁,誰也想不到,這位看起來嬌弱溫柔的女子,竟是方纔那位極具成熟女人魅力的女人所扮。
招呼著坐下,謝安瞥了一眼李茂身後已全數回到自己坐席的北疆五虎,壓低聲音對她說道,「有碰到你鈴兒姐姐麼?」
金鈴兒聞言心中好笑,藉著替謝安倒酒的機會,附耳在謝安耳邊說道,「就這麼思念余麼,小賊?」
「……」謝安吃了一驚,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伊伊正是金鈴兒所假扮,在佩服金鈴兒精湛的易容術之餘,心中不禁也有些好氣、好笑,聞言翻了翻白眼,一副無奈之色。
學著伊伊平日裡的舉止抿嘴一笑,金鈴兒附耳在謝安耳邊說道,「小賊,那個樂續在酒中下藥了,不出差錯,應該是蒙汗藥……」
謝安聞言眼神一凜,低聲問道,「哪一壇?」
畢竟方才下人們所抬來的兩罈美酒那可都是已開封的,這如何分辨?
金鈴兒聞言望了一眼那兩罈酒,繼而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這個余說不好,不過,酒水中是否摻入蒙汗藥倒也不難分辨出來……摻入蒙汗藥的酒水略顯苦澀,只要仔細些,能夠察覺出來的……」
這樣啊……
那該怎麼提醒李賢與李茂二人呢?
擺著樂續這個在酒水下藥的在,謝安也不好提示地太明顯,免得被樂續看出破綻。
或許有人覺得,既然金鈴兒已看到樂續在酒水中下藥,為何不將他捉拿?
原因就在於證據,畢竟再怎麼說,李茂也不可能單憑金鈴兒一面之詞就相信樂續是太平軍潛伏在他身邊的細作,正所謂抓賊抓贓、抓奸抓雙,只有人贓俱獲,才能叫李茂心服口服。
酒,一巡一巡地喝著。
忽然,張齊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之色,搖晃了一下腦袋,疑惑說道,「這酒……」說到這,他雙眼一翻,砰地一聲伏在面前的案几上。
緊接著,屋內砰砰砰的聲響連續響起,屋內所有人盡皆翻倒,以至於整個偏廳呈現詭異的寂靜。
而在一陣沉寂後,五虎眾之一的樂續緩緩抬起頭來,悄然抽出了身旁的佩劍,望向謝安的眼神中,露出濃濃的憤怒與殺意……
怎麼這麼久不見動靜?
伏在雙手上裝作被藥迷倒,謝安偷偷睜開一線眼鏡,這一瞧不要緊,險些嚇地他魂飛魄散。
因為他看到,有一柄明晃晃的寶劍,正朝著他的腦門狠狠劈下……
喂喂,不是說殺李茂麼?
坑人啊這是!
六神無主之餘,謝安在心中大罵李賢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