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真是失策!
原本謝安以為太子李煒僅僅只是像上次一樣,設奸計嫁禍李賢,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太子李煒竟然還有這麼一招狠毒的手段。////
先設計陷害八皇子李賢,製造許許多多難以推翻的證據,繼而又派刺客暗殺,營造出自殺的假象……
一旦李賢今日死於非命,太子李煒一方的人立馬會向朝廷與天子啟奏,啟奏八皇子李賢畏罪自殺於大獄寺石牢之內,到那時,那可就是死無對證了,饒是謝安再有本事,也無法再替李賢洗刷罪名。
想到這裡,謝安額頭汗水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不得不說,撇開長孫湘雨這件事不提,謝安對於李賢、季竑主僕二人的印象還是相當好的,在謝安看來,李賢當真不愧其八賢王美譽,溫文爾雅,舉止翩翩,堪稱世間少有的溫厚君子,倘若這等君子死在這等陰謀詭計之下,就算是謝安亦會感到可惜。
因此,謝安這回打定主意要保這位皇子殿下,一來是李賢的為人著實叫人敬佩,二來,謝安還需要這位殿下替他證明,是他謝安贏了昨日在長孫靖府上的賭約。
而最讓謝安感到懊惱的是,他剛剛向長孫湘雨保證,一定會替她幼年的玩伴洗刷被陷害的罪名,一回頭,卻出了這檔子事。
李賢,這會兒你可不能死啊!
雙手死死捂著李賢被割喉的部位,謝安在心中大聲吼道。
八皇子李賢在石牢內身死未卜的消息,當即傳遍了整個大獄寺,蘇信等人剛離開不久,梁丘舞、長孫湘雨等眾人已慌忙趕來。
「安,怎麼回事?」一踏足石牢之內。梁丘舞一臉驚慌地問道。
謝安默然不語,誰會想到,金鈴兒竟然有本事進入守衛森嚴的大獄寺重獄呢?
「兇手呢?」禮部尚書阮少舟急切問道。
謝安微微搖了搖頭,身旁,家將費國替謝安解釋道,「兩位主母,諸位大人……大人與末將等人走入石牢時,牢內並無其他人……」說著,他便將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眾人。
話音剛落。就聽吏部尚書徐植陰聲怪氣地說道,「這麼說,是嫌犯畏罪自殺麼?」說到這裡,他忽然注意到了長孫湘雨陰冷的目色,面色一滯。強自說道,「難道不是麼?石牢鎖著,牢內除李賢外再無其他人,況且凶器以在李賢手中……這難道不是李賢擔心事跡敗漏,畏罪自殺麼?還是說,長孫小姐另有高見?」
長孫湘雨面色愈冷,深深盯著徐植看了半響。冷冷說道,「徐植,你自己蠢就算了,還說出這般荒誕的猜測。你是侮辱自己,還是在侮辱我等?」
「你……」見長孫湘雨狠狠涮了一頓,徐植面色一沉,怒聲說道。「長孫湘雨,你可莫要欺人太甚!——別以為你夫婿乃此番主審官。你就可以肆無忌憚,方才本官已饒你一回,你若再出言侮辱本官,莫要怪本官治你一個藐視朝廷命官之罪!」
「哦?」長孫湘雨眼神愈冷,嘴邊揚起幾分冷笑,淡淡說道,「真是沒想到,徐尚書竟然還能想到這等辦法,真是不容易……」
「長孫湘雨!」徐植怒吼一聲,手指長孫湘雨氣地說不出話來,其身後隨從似乎要站出來替主人撐腰。
見此,費國走前一步,擋在自家主母長孫湘雨面前,冷冷望著徐植,沉聲說道,「大人請自重!」
「你……你……」徐植愈加憤怒,手指費國與長孫湘雨,破口大罵。
本來謝安就因為自己疏忽而導致李賢遭到暗殺一事感到氣惱,一瞥徐植,心中更怒,沉聲罵道,「都擠在這裡做什麼?——都給本官出去!」
儘管徐植清楚謝安肯定是幫自己的女人,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謝安竟然敢這般呵斥他,正要發作,卻見謝安面色一冷,一字一頓說道,「費國,請天子劍!——閒雜人等,全部給本官出去!」
一聽到天子劍三個字,整個石牢內鴉雀無聲,饒是貴為朝廷吏部尚書的徐植,面色亦露出幾分惶恐,手指謝安,咬牙切齒說道,「好好,謝少卿,算你狠!」說著,他一拂衣袖,率先走出了石牢。
「……」本來打算來看看熱鬧的太子李煒與五皇子李承,見謝安竟然要祭出天子劍,心中亦是頗為忌憚,冷笑一聲,相繼離去,以至於石牢內,只留下荀正、阮少舟、孟讓、長孫靖等力保李賢的一干人等。
值得一提的是,文欽本來也打算避嫌離去,但是謝安卻讓他留了下來,其中深意,讓文欽有些想不明白。
「徐植,你給姑奶奶等著!」冷眼望著徐植離去的背影冷哼一聲,長孫湘雨幾步走到謝安身旁,蹲下身,急切問道,「安,愛哭鬼怎麼樣了?」
「……」謝安一言不發,帶著幾分責怪望著她。
見此,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愧色,怯生生說道,「是那傢伙的話太討厭了嘛,並非奴家刻意生事……好嘛,安哥哥,人家知道錯了……」
面對著這位鬼靈精怪的嬌妻,謝安當真沒有什麼辦法,搖搖頭,歎息說道,「李賢殿下被人割斷了咽喉,呼吸不暢,我盡量替他掩著傷口……」說到這裡,他望了一眼長孫湘雨,皺眉說道,「那徐植乃一品大員,而你僅僅白身,倘若他當真要治你罪,我和長孫大人也護不住你,難不成你還想嘗嘗板子的滋味?——待會,不許再說話了,知道了麼?」
「哦……」見長孫湘雨口吻嚴肅,長孫湘雨乖巧地點了點頭,畢竟謝安是怕她受到傷害,想到這裡,她心裡不禁有些甜蜜。
旁邊不遠處,長孫靖有些傻眼般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般乖巧說話的,竟然會是自己那個平日裡對父親指手畫腳、言語衝撞的女兒。
當真是……一物降一物麼?
望了眼謝安,又望了眼女兒長孫湘雨,長孫靖摸了摸短鬚,腦海中回想起他父親胤公曾經對他所說的話,深以為然般點了點頭。
梁丘舞自然不知長孫湘雨此刻的心情,見謝安說話那般嚴肅,略有責怪般望了一眼他,岔開話題問道。「安,方纔我就想問了,你按著李賢殿下的脖子做什麼?——這樣,李賢殿下不是更加氣息不暢麼?」
石牢內眾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儘管他們不認為謝安會加害李賢。可謝安這番舉動,實在讓他們有些看不懂。
「這個嘛……」謝安想了想,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方面的事,就在他思忖之際,蘇信已端著一隻木盤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喘著粗氣說道,「大……大人。末將回來了……大人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石牢內眾人伸著脖子觀瞧了一眼,面面相覷,不明白謝安為什麼叫蘇信招來紗布、蜂蜜、米漿等物。
此刻的謝安。顯然也顧不上替眾人解釋,回顧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說道,「舞,湘雨。你們將蜂蜜與米漿混在一起,攪拌好。然後均勻塗在紗布上……」
梁丘舞與長孫湘雨點點頭,當即照著謝安所說的做,不得不說,蜂蜜與米漿塗抹在紗布上後,看起來著實有些粘稠地噁心。
見此,謝安轉回頭來,目視著神智已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李賢,在他耳邊大聲說道,「殿下,下官先要替你簡單包紮一下,你若是聽到,就盡量憋一口氣……」說著,他回顧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人說道,「等下我鬆開手,你二人就將這紗布纏在李賢殿下脖子上,多纏幾遍,明白了麼?」
梁丘舞與長孫湘雨點點頭。
「費國,慢慢扶起殿下的頭,慢一點……」
「是!」費國抱歉領命,走了過來,在謝安的示意下,緩緩托起李賢的頭。
見此,謝安目視了一眼梁丘舞與長孫湘雨,猛地鬆開手,二女當即取過紗布來,一層又一層地纏繞在李賢的脖子上,只將李賢的脖子纏得猶如大腿粗細。
「夠了夠了……」見差不多了,謝安這才抬手阻止二女,繼而伸出
手一探李賢的鼻息,見其呼吸雖然微弱,但已平穩下來,這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從始至終,荀正、文欽、阮少舟、孟讓以及長孫靖在旁觀瞧,見謝安竟然有辦法穩住了李賢的傷勢,歎為觀止。
畢竟在他們的印象中,人一旦被割喉,那就已經算是完了,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
「老弟,李賢殿下他……不礙事了?」觀瞧著李賢良久,荀正試探著問道。
「暫時應該沒什麼問題了,」謝安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歎息說道,「接下來,就看太醫院的御醫了……總之,李賢殿下這回算是命大……」
長孫靖聞言一愣,不解問道,「此將怎講?」
也不知為何,長孫湘雨似乎很熱衷於駁自己父親的面子,見自己父親發問,撇嘴說道,「這還不明白麼?——安的意思是,兇手此番用割喉的方式暗殺愛哭鬼,算是愛哭鬼命大,倘若兇手一刀紮在愛哭鬼心口,那就算是鬼神也救不活了!」
這胳膊手往外拐的死丫頭!
見長孫湘雨方才對謝安說話時是那樣的乖巧,而這會兒對作為父親的自己說話又是這般不客氣,長孫靖心中激氣,不悅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繼而皺眉問道,「賢侄,你覺得李賢殿下是被人謀害麼?——可是聽你家將方纔所言,你等進入這間石牢時,牢內可沒有其他人啊……」
謝安聞言傻傻地望著長孫靖,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長孫靖口中這聲賢侄指的竟然是自己,受寵若驚之餘,連忙說道,「是這樣的,伯父,方纔我仔細觀瞧過李賢殿下的傷口,左側的傷口明顯要比右側的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兇手應該是在制服了李賢殿下後,從他身後,一手摀住李賢的嘴,一手反握著匕首。從左到右這麼一拉……倘若是正常自刎,不應該是握著匕首的右手架在脖子右側,朝左側拉麼?這樣的話,右側的傷口應該要比左側的深才對!——而李賢殿下的傷口恰恰相反,因此小侄斷定,此乃他殺,並非自殺!」
別說長孫靖聞言大感驚愕,就連阮少舟、孟讓等朝中傑出的俊傑,亦是歎為觀止。他們望向謝安時那驚愕的目光,讓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心中頗為暗喜。
誰是,有哪個女人不想見到自己的丈夫有這般露面的機會呢?
「原來如此……」彷彿是聽取了謝安的推斷般,文欽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詫異問道。「那石牢內除李賢外在無一人,謝少卿又作何解釋?——凶器的話,本府也猜得到是兇手在事後塞到李賢手中的,可問題是……此石牢內密不透風,難不成兇手還能穿牆而出?」
「這個嘛……」謝安聞言皺眉思忖起來。
在他看來,此番行兇欲殺八皇子李賢的,應該是金鈴兒無疑。畢竟只有金鈴兒,才有這般實力,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守衛森嚴的大獄寺。
問題是,她怎麼辦到的?
在石牢內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謝安緩緩退到石牢外,一邊比劃,一邊說道,「方纔守在大牢外的獄卒曾言。有人假冒我的命令,為李賢殿下送飯……兇手走到這裡。讓石牢外的獄卒打開了鐵門,然後走了進來,將飯菜放在這張小几上……」說著,謝安手指李賢腳邊那張翻倒在地的小几,小几旁,幾個裝滿了飯菜的瓷碗摔碎在地。
「當時李賢殿下應該站在這裡,背對著鐵門,目視著這堵牆……殿下應該還在回憶文棟將軍府上的遭遇,聽聞有人送飯菜來,漫不經心地叫人放在那張小几……他多半沒有想到,在我守衛森嚴的大獄寺內,竟然有人要取他性命,措不及防,被兇手摀住口鼻,用匕首割開咽喉……」
石牢內眾人面面相覷,畢竟謝安的推斷,與現場所留下的痕跡大致無異。
「我方才也瞧過李賢殿下的傷口,咽喉切口處頗為平整,應該只是一刀!——對李賢殿下下手的,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呢……」梁丘舞皺眉說道。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堂堂金陵危樓的當家,[千面鬼姬]金鈴兒,可不是老手嘛!
「問題是,兇手怎麼離開的呢?——據方才老弟的家將所言,兇手與老弟,可謂是一個前腳,一個後腳啊……應該沒有時間逃走才對!」
「唔……」謝安皺眉思忖著,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閉上雙眼,腦海中回憶著方才進來的一切。
翻倒的小几……
摔碎的瓷碗……
當時這間石牢的鐵門應該是開著的,守在外面的獄卒,怎麼會聽不到裡面東西摔碎的聲音呢?
然而替自己等人開鎖的獄卒,卻毫不知情的樣子……
誒?等等
怎麼會只有那個獄卒獨自一人守在這裡呢?
……原來如此!
替自己等人開啟鐵門的獄卒,正是金姐姐所扮!
疏忽,自己竟這般連番疏忽!
想到這裡,謝安猛地睜開了眼睛,回顧費國,沉聲說道,「費國,方才替我等開鎖的那個獄卒,你還記得容貌麼?」
費國點了點頭,不解問道,「記得!——怎麼了,大人?」
「去看看,倘若還在這裡……拿下!」
「……是!」微微一愣,費國抱了抱拳,轉身走出石牢。
旁邊長孫湘雨聽著真切,聞言面色微驚,詫異說道,「安,你的意思是,那個兇手扮作獄卒,替你等開鎖?」
「應該是這樣了……」謝安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應該是在下手之後,聽到外面我等走入,見無法逃脫,便扮作守牢的獄卒,替我等開門……如果我所料的不差的話,真正的獄卒,應該在這附近……」
蘇信等人聞言對視一眼,轉身離開石牢,去驗證謝安的推斷,不多時,又返回石牢,抱拳說道,「不出大人所料,有四名獄卒,被關在不遠處的一間空牢房內……」
「還活著麼?」
「這個……」蘇信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皆被殺害,割喉致死……」
謝安聞言長長歎了口氣,暗暗懊惱自己當時太在意石牢內的李賢,以至於不曾注意到那名金鈴兒所扮的獄卒。
不多時,太醫院的御醫急急忙忙趕來,將李賢抬往太醫院救治,因為防止金鈴兒再去刺殺李賢,謝安請梁丘舞帶著東軍四將前去太醫院護衛。
在他看來,金鈴兒多番看著他的面子上,不曾傷害與他有關係的人,因此,當她注意到梁丘舞與東軍四將在旁護衛李賢時,多半會就此罷手。
再者,梁丘舞也不是好惹的,單論實力,她還要在金鈴兒之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由於李賢遭到行刺,下午的二審被延後了,延後到李賢能夠開口說話為止。
望著太醫院一干人將李賢抬走,謝安站在一旁,暗自歎了口氣。
差一點……
差一點就將金姐姐堵在這座大獄寺重牢內……
可惡!
謝安懊惱地一合拳掌。
先是百花樓的酒姬,現在又是我大獄寺內的獄卒……
金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要殺那麼多無辜的人?
以往你不是從來只殺任務目標的麼?
你知道你都在做什麼麼?
謀害當朝皇子,這……這你叫我如何包庇你?
[小賊……]
隱約間,謝安的耳邊彷彿響起了金鈴兒與他逗笑時的清脆笑聲。
要盡快找到她,在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之前!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皺了皺眉。
而就在這時,大獄寺獄左丞周儀匆匆從石牢外走了進來,附耳對謝安說了幾句,只聽得謝安面色微變。
什麼?蕭離來求見?
金陵危樓刺客的蕭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