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借此番機會,在桃城縣掀起一場官場地震,卻是必定無疑的。無論如何,也要讓夏利把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坐牢靠了,一舉樹立黨委書記的絕對權威。
惟其如此,他愈彥在北欒區的工作才能不受掣肘,才能鋪開,在短時間內作出可觀的成績來。
龐志偉自然沒有愈彥那樣想得深遠,兀自說道:「老哥,我跟你說啊,這事已經做下了,那就決不能心軟。必須乾淨利索。任聲和陳東這樣的傢伙,你不能跟他們講道理的,他們壓根不吃這一套。對付這樣的人,唯一有效的辦就是把他們幹掉,永世不得翻身。」
愈彥微笑說道:「志偉,有些事情,不能想得太簡單。慢慢來吧。殺人一萬自損三千的事,最好是不做。如果能殺人一萬,自己不損失,那就值得做了。」
龐志偉搔了搔頭,說道:「這個,怕是很難吧?」
難道愈秘書真想放過那兩個傢伙?
愈彥笑道:「只要小心謹慎些,課做到位,也不是完全辦不到的。我盡力而為吧。」
「行,我都聽你的。」
龐志偉也不多言。他信得過愈彥,這是個不肯吃虧的主。昨天下午,也要愈彥這樣的狠人,才會當機立斷,將縣紀委的幹部全都抓起來。一般的區委書記,哪怕是和他一樣的背景,只怕也不會有這樣的殺伐果斷。一准要左考慮右考慮,想清楚了才決定怎麼辦。不過到那時候,只怕黃花菜都涼了。最後只能依靠後面的力量來擺平。
老實說,如果愈彥也是那樣的窩囊廢,龐志偉不免要瞧不起他了。
總是打著後面的大牌子,自己屁本事沒有,那樣的傢伙,有個鳥用!
「來,志偉,吃飯吃飯,吃完飯抓緊整理材料。我估摸著,大人物馬上就要來了。」
愈彥慢慢踱回茶几之前,端起稀飯,右手抓起一個粳頭,大口吃了起來。
龐志偉三下兩下吃完早餐,招呼一聲就出去了。昨晚上的訊問筆錄,還得再整理一下。愈彥的分析,肯定不會錯的,等大人物來了,這些東西就能派上用場。
吃完早餐沒多久,公安局長申金生就過來了。
昨晚上,申金生也到很晚才回去。
這個動作,已經明明白白揭示了申金生的內心,白白胖胖的申局長,終於做出了抉擇。至於是不是正確,還有待驗證。
「申局,來了?」
愈彥笑著迎了上去。
申金生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和愈彥握了手,急急忙忙地問道:「愈書記,情況怎麼樣?」
愈彥笑道:「基本上都招供了。龐志偉他們正在整理材料。另外北欒區那邊剛剛打了電話過來,區醫院那個財務稱萍,也已經抓到了。她今天一大早,拿著一萬塊現金,想要摸到我宿舍裡去,被區裡的幹部當場抓獲。」
「好啊,狗急跳牆了,還真想栽贓啊?」
申金生吃了一驚,說道。
「恐怕不是狗急跳牆,應該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咱們這邊抓了任明星和李斌他們,估計稱萍可能還不知道,還在依照原定計劃行事。」
愈彥笑著說道,輕輕搖了搖頭。
打的好如意算盤,可惜碰上了愈秘書這個狠人!
市紀委書記張黎民是在上午十點多鐘到的。在原安泰市紀委書記孫彥被雙規兩個月之後,張黎民便空降到了安泰,成了新任安泰市紀委書記。
張東川因為年紀太輕,自然不可能接任這個位子,何況省裡也不會允許安泰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由此看來,這個張黎民和市委書記張思文肯定走不到一塊去。
陳東和任聲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副又是緊張又是得意的神情。沒想到昨晚上跑了一趟市裡,效果這麼好,一大早張書記就親自下來了。
張黎民四十幾歲,國字臉,大背頭,短袖白襯衫,黑色西裝褲,黑皮鞋油光錚亮,極有派頭。
張黎民是從省紀委下來的,以前是省紀委第三紀檢監察室的主任,據說極得現任省紀委書記馮開嶺的信任,極力推薦他出任新市裡的紀委書記。
張黎民眼下,是市委副書記兼市裡紀委書記,在市委委員排名之中,位列第四,在安泰市裡,要算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黑色桑塔納來到軍營之前。
張黎民從車上走了下來,抬頭望了一眼,舉步向前。
「站住!」
執勤戰士神情嚴肅,毫不客氣地伸手攔住了張黎民。
張黎民的臉色頓時一沉,很不悅地「哼」了一聲。
陳東立即小跑上前,對執勤戰士說道:「同志,這位是安泰市委副書記、市裡紀委書記張黎民書記,請你們立即放行!」
執勤戰士嚴厲地說道:「不管是誰,沒有我們首長的命令,都不能進去!」
「那就馬上請你們首長過來!」
陳東昨天已經享受過一回這種待遇了,倒也並不真的著急。他心裡,倒是很希望執勤戰士多阻攔張黎民一段時間,徹底將張黎民激怒。張黎民越憤怒,對他們越有利。
張書記,你瞧瞧吧,看他們都是怎麼搞的!
執勤戰士打量了一下張黎民,覺得他確實像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便點了點頭,說道:「請你們稍候,我打電話向上級請示一下。」
其實不是執勤戰士會察顏觀色,而是上面的命令早就變了。閒雜人等,自然還是不許放行,但上面來了領導,必須立即報告。
昨兒一個晚上基本上已經把活幹完了。這事,肯定需要市裡領導出面才能處理,將市裡的來的首長拒之門外,那就不對了,會授人以柄。
昨天陳東打馬主任的電話,那是左打不通右打占線,將陳書記憋得不行。執勤戰士一打電話馬上就通了。
「首長,你的證件!」
執勤戰士放下電話,轉過身來,對張黎民敬了個禮,伸出手要證件。
張黎民的臉色更黑了,他身邊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立即上前一步,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工作證遞給執勤戰士。在這裡向一幫小兵蛋子擺譜是沒用的。人家壓根就不會鳥你。
部隊有部隊的紀律,不遵守不行。
執勤戰士仔細查看證件,反覆打量張黎民,那眼神之直白,讓張書記鬱悶無比。料必這樣的離奇際遇,張書記碰到的次數也不是很多吧。
好不容易,執勤戰士將幾人的證件一一查看完畢,這才揮手放行。
走進營區大門,張黎民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
簡直豈有此理!
在安泰市裡的治理下,還有他張黎民難進的門!
見了張書記這個臉色,任聲和陳東相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和得意之色。
張書記能親自下來,這個動作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
且看申金生、愈彥那幫人如何招架。
「張書記,這邊請!」
陳東疾步而前,在前頭為張黎民領路。
很快一行數人便來到了那排平房之前。
申金生和愈彥早就站在門口迎候,執勤戰士剛剛已經電話通知過了。
愈彥不認識張黎民,申金生卻是認識的。他之前去參加過市裡的會議,見過張黎民,也知道他是市裡紀委書記。當即疾步上前,舉手敬禮。
「你好,張書記。我是申金生,桃城縣公安局長。」
申金生儘管心裡緊張得很,語氣倒還鎮定,禮節很是到位。
張黎民略一點頭,冷冷說道:「你好,申局長。」
卻並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申金生本來打算伸出去的手,只略動了一動,便依舊緊貼在自己的褲子上。
愈彥也上前一步,微笑說道:「你好,張書記。歡迎張書記前來桃城縣視察工作。」
張黎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依舊冷冷地同道:「你是誰?」
看來張書記的心情確實很不愉悅了,不然也不會這樣和基層幹部說話。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在公眾場合的一言一行,都是要注意的。
愈彥臉上的笑容隨即斂去,平靜地答道:「我是愈彥,桃城縣北欒區區委書記!」
「哦,原來你就是愈彥。你膽子不小啊!」
張黎民雙眼之中,頓時放射出炯炯的光芒,牢牢盯在了愈彥的臉上。
愈彥平靜地也反問道,「請張書記原諒,我不大明白你的指示!」
「呵呵,你還很不錯嘛,鎮定自如啊。我問你,你憑什麼把縣紀委的幹部們都關起來?誰給你的這個權力?」
張黎民厲聲問道,臉色變得十分嚴厲。
愈彥淡然說道:「張書記,為什麼認定是我把縣紀委的幹部關起來了?我是按照縣紀委的要求,到這裡來協助調查的。縣紀委的幹部非法拘禁民主黨派同志的人身自由,搞刑訊逼供。王盛奇同志向北欒派出所報案,派出所和縣縣公安局的同志,這才對縣紀委的嫌疑犯採取了強制措施。至於我,現在還是在這裡協助調查。」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頓時將張黎民憋得說不出話來。
愈彥原本沒打算一見面就和張黎民頂牛,畢竟對方是市紀委書記,在安泰市裡算得位高權重,如非必要,也不用將關係搞得太僵。但張黎民一上來就咄咄逼人很主觀地將罪名扣在他頭上,已經超出了下馬威的範疇。愈彥卻是不能相讓。
作為區委書記,他確實是沒有權力關押審訊縣紀委的幹部,哪怕是嫌疑犯,他也無權採取強制措施。當然,嫌疑犯正在實施犯罪的時候,他是有權力阻止的甚至可以採取一定的暴力手段,這個都是法律規定所允許的。但犯罪被制止之後,就必須將嫌疑犯移交公安機關處理。這樣的程序性錯誤,可不要想讓愈彥來承擔。
愈書記才不會授人以柄。
「愈彥,你不要在這裡強辯。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陳東立即站出來,氣勢洶洶地叫道。
現如今有該管的頂頭上司在陳東無論如何要將大帽子扣在愈彥頭上。想這麼輕輕鬆鬆矇混過關,門都沒有!
愈彥望了陳東一眼,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說道:「陳東同志,你來得正好。我聽說縣紀委幹部辦案的時候,刑訊逼供,就是你指使的。這個公安局的同志正在整理材料待會申局長會跟你談這個問題的。」
「你……你狂妄!張書記,你也看到了,這個人,實在是太囂張太狂妄了!」
陳東氣得要抓狂,立即向張黎民說道。
張黎民也是氣得要命,對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區委書記,正科級幹部,在他這個市委副書記面前,絲毫沒有恭敬畏懼之意,儼然平起平坐,怎叫張書記心裡舒服得了?
張黎民參加工作這麼多年,還真是第一回碰到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愈彥,既然你是來協助調查的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張黎民怒氣沖沖地說道。
張書記自然不知道,他這個表現已經令得他在愈彥心目中的觀感飛快地轉變,就要和惡劣劃上等號了。
當然了,就算愈彥對他恨之入骨,張黎民也不會在意的。
愈彥淡然一笑,略帶點譏諷地說道:「張書記,我想你沒有聽明白吧?我只是聽說而已,具體的案情,只有公安局的同志清楚。」
愈秘書一旦被激發了鬥志,安泰市裡除了老領導張思文,還沒有什麼人能夠嚇得住他。
真論殺傷力,張黎民豈能與吳麒相提並論。吳麒市長,愈秘書都敢陰。遑論他人!
無論是誰,敢跟愈秘書說陰的,玩橫的,愈秘書必定奉陪到底。
愈彥這種毫不在意的譏諷笑容,幾乎將張黎民氣得吐血。沒想到一到桃城,就碰到這樣狂妄自大到極點的傢伙。
申金生一看要糟糕,頓時急了。
他可沒有愈彥那樣的底氣。不管怎麼樣,往死裡得罪張黎民,實在太不明智了。
「張書記,您別生氣,這個事情,確實事出有因,等張書記進去,我當面向您詳細匯報。張書記,請!」
申金生微微彎腰,滿臉笑容邀請道。
「哼!」
張黎民重重「哼」了一聲,狠狠盯了愈彥一眼,隨即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進去。
任聲陳東自是緊緊相隨,都不忘投給愈彥一個怨毒至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