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夏利動手了?」
任聲也是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望著陳東,似乎很不相信。
「肯定是!你親自去過公安局沒有?見到申金生沒?」
陳東急急說道。
任聲搖搖頭:「沒有,我就給老王打了個電話。老王說沒這回事,局裡沒研究。」
所謂老王,乃是公安局的副局長,也是桃城本地幹部,和任聲關係一貫很不錯的。一般來說,公安局真要抓農業局執法大隊長,又是任聲的堂侄,肯定要開會研究一下。老王都不知道,那就是沒有了。
「申金生要是投靠了夏利,就有可能避開老王。哎呀,老任,你大意了!」
陳東著急起來,埋怨道。
「申金生不會吧?他有那麼大膽子?」
任聲還在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沒什麼人敢跟他對著幹。
陳東被憋得!
這什麼人啊?
怎麼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種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
「老任,不對了。肯定是夏利插手了。不然,部隊的態度怎麼會起這樣的變化?公安局的人又怎麼會抓走任明星?要知道,王盛奇就是任明星抓的,還有那個稱萍,要不是任明星,她也不會那麼配合。這個事,任明星是關鍵環節,在他身上打開了突破口,一切都麻煩了!」
陳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在辦公室內踱來踱去,滿臉焦慮之色。
所謂「愈彥收取區醫院感謝費」到底是怎麼回事,陳東心裡很清楚。可以說一開始就是任明星鼓搗出來的,獲得了任聲的首肯,再通過他陳東的縣紀委一運作,一個鐵證如山的案子就能辦下來。這樣的事,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只是這一回,針對的對象是市委書記的親信就要小心一點罷了,但只要事情辦得利索問題也不大。
就算愈彥不服,搬動市裡的人下來複查也沒關係。訊問筆錄和供狀,可都不是假的,至少明面上看不出來。至於說到刑訊逼供,王盛奇愈彥又到哪裡去找證人?誰又能證明他們身上的傷痕是縣紀委的幹部打的?
一切都謀劃得很周密,可謂天衣無縫。
結果卻忽然出了這麼詭異的變化,設圈套的人全體失蹤了。
如果真是夏利動了手,情況便會十分糟糕。
陳東可不相信李斌黃介才他們,會有王盛奇那麼硬的骨頭。再說了,真要是申金生插手進去公安局那幫傢伙陰人的手段,可就未必比他們縣紀委的人差,只有更勝一籌。紀委的人一般對付的都是體制內的幹部,公安局的幹警什麼人沒對付過?
任聲終於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嘴裡兀自不服嘀咕道:「不會吧。夏利可是縣委書記,怎麼能這麼搞?」
陳東簡直哭笑不得。
這是什麼邏輯?
誰規定只能他們陰別人,別人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真當人家夏利是謙謙君子,只會動口不會動手?夏利只要橫下一條心,手裡的掌握的資源,確實不比他們少。任聲陳東所仗恃的,是根深蒂固的本土勢力,龐大複雜的關係網。但現在這些東西,忽然有些使不上勁了。愈彥卻有上層路線可以走。
「老任,別天真了,人家也不是善男信女。」
陳東恨恨地說道。
任聲早就將陳東的話聽了進去,只是一時之間抹不下面子,說道:「那你的意思,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現在可以肯定,李斌黃介才還有任明星他們,全都給關在部隊了。但知道又怎麼樣?我們進不去。」
陳東異常煩躁。
任聲臉色一變,說道:「老陳,這事得馬上想辦法。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任明星我是信得過的,但李斌和黃介才他們,老實說,我看靠不住。」
「任明星又有什麼靠得住了?要我看,要叛變的話,他會是第一個。這小子就知道打著你的大招牌胡混,你還真以為他是個什麼角色?」
陳東沒好氣地說道。
任聲臉色一變,似乎就要反唇相譏,想想又強壓下去了。畢竟這事,是自己將陳東拉進去的,陳東是在給他幫忙,如今出了意外,受他幾句埋怨,也是該的。再說局勢危急,也不是吵架內訌的時候。
「哼,部隊又怎麼樣?我看,不如組織一些人,直接衝進去把人搶出來。我不相信他們真敢開槍!」
任聲惡狠狠地說道。
東塢任家,人多勢眾,正是任聲平日裡最大的仗恃。眼下自然而然想到了這上頭。桃城縣民風強悍,各類大規模的衝突時有發生,也難怪任聲有這樣的想法。
陳東立即搖頭:「不行。萬一他們真開槍呢?聚眾衝擊軍事禁地,這個責任你我擔當得起?就算算這回能把人搶出來又怎麼樣?事情過去之後,上面肯定會追究,咱們怎麼抵擋?」
任聲一想也是,很煩躁地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去找夏利!」
陳東想了想,說道。
「找夏利?你是說,和他談判?」
任聲腦子也不笨,馬上便猜到了陳東的用意。
陳東點點頭:「眼下也只能這樣了。暫時先揭過去,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說老任你也真是的,幹嘛老是盯著愈彥和北欒區啊?一個毛孩子,值得的嗎?」
一提到愈彥,任聲就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以為他是毛孩子?這小子年紀不大,奸猾得像個鬼一樣。***,是他先要跟我對看干!我要是忍了他,連這樣一個小娃娃都對付不了,以後還怎麼服眾?」
陳東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老任啊,還是面對現實吧。先把這一回的麻煩處理了再說。只要能過得去以後總能再找到機會。總歸這是在桃城是吧?」
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自己其他一切都等而下之。
「老陳你說夏利能答應嗎?」
任聲又有點擔心起來。
陳東說道:「我想他應該能夠答應,反正現在也還鬧大都捂著呢。我們態度好一點,姿態放低一點,應該可以的。他剛來,也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了……
任聲想了想說道:「那,是你去還是我去?」
「一起去吧。也好有個餘地。」
陳東看上去比任聲有決斷。
「好,那就一起去,走吧。」
陳東搖搖頭,說道:「先打個電話吧,看他在不在家。」
這也是應有的禮節,任聲自然不反對。
陳東走到辦公桌前,抓起了電話給夏利家裡打過去,說了幾句話便掛斷了,扭過頭來望向任聲,搖了搖頭。
電話是夏利的愛人於阿姨接的,說老夏不在家,去市裡了。
這個回答,任聲聽得很清楚,不由臉色一變,胖臉上滲出了汗珠:「夏利去市裡了?這都晚上了,他去市裡幹什麼?」
「你說呢?」
陳東冷冷地反問道。也不知怎麼回事,今晚上他越來越看任聲不順眼了。這人,怎麼那麼不靠譜啊?以前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任聲也有點生氣,說道:「老陳,你什麼意思啊?我任聲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吧?」
還沒有對不起我?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對付愈彥,我能趟這渾水?
現在惹下多大的麻煩!
陳東氣得就要脫口而出,總算忍住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這個時候,和任聲置氣鬥嘴,一點好處都沒有。
「老任,現在看來,夏利是下定決心要把事情鬧大了。我想他手裡,肯定已經有了些東西……」
陳東皺眉說道。
任聲臉色變得更黑了。所謂手裡有了些東西,不問可知,肯定是李斌他們有人抵擋不住,供出了些有價值的材料。這也可以理解,都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對那些意志不堅定的傢伙來說,足夠他交代出所有的罪行了。
陳東和任聲都清楚,在多人同時被收押的情況下,串供和抵死不招的可能性都很小,幾乎就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你不招,總有人會招的,只要一個人被突破,其他所有人都會被相繼突破。
公安局的人,就是吃這碗飯的。
「要不,去找申金生?」
任聲說道。
陳東苦笑一下,輕輕搖頭。
這個事情,申金生要麼不摻和,一旦摻和進去了,就很難改變。申金生和任聲陳東兩人都不是什麼過命的交情,沒必要變來變去,兩邊不計好。而且,申金生已經是副縣級幹部,他所謀求的東西,任聲陳東誰也給不了。愈彥卻能給。嚴格來說,是愈彥背後的張思文有這個權力。
兩相比較一下,申金生倒向他們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申金生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他不會幫我們的。現在看來,我們也必須馬上去市裡一趟了。去找市裡紀委的張黎民書記。畢竟縣紀委是他直管的,部隊的人將縣紀委的幹部扣起來,他怎麼也要出個面了。」
「好,那現在就走!」
愈彥早就料到,這個事情會鬧得很大,至少在安泰地區會鬧得沸沸揚揚。
但他不在意。
昨晚上,就在縣紀委佈置的那個休息室內,愈書記睡得很舒坦。一大早,龐志偉就拿了早餐過來,笑嘻嘻地叫道:「老哥,吃早餐了。」
早餐是稀飯、餿頭和油條,部隊裡供應的,看上去很勾引人的食慾。
愈彥呼啦一聲起了床,望了龐志偉一眼,見他兩眼都是紅絲,問道:「怎麼,昨晚上沒睡呢?「
「瞇了一會,大伙輪班。」
沒事,早就習慣了。嘿嘿,二哥,那幾個傢伙真他媽孬種,比王院長差遠了,那骨頭跟泥巴做的一樣,軟塌塌的。還沒怎麼著呢,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撂了。現在啊,基本算是真相大白了。就差一個人,區醫院那個稱萍還沒抓到。我跟高隊商量了一下,待會過去兩個人,看她是不是去什麼親戚家了。北欒那邊,我已經交代過,她要是回去的話,肯定跑不掉。」
龐志偉大咧咧地說道。
辛苦了一晚上,大有收穫,倒也值得。如今供詞在手,再鬧也不怕了。
愈彥笑著點頭,當下隨便洗漱了一下,坐到茶几前,和龐志偉一起吃早餐。
「志偉,部隊的早餐不錯嘛,味道很好。你以前在部隊,生活都這麼好嗎?」
愈彥一邊喝稀飯吃油條,一邊問道。
龐志偉笑道:「我們那會在南方市郊縣駐紮,條件比這裡優越,吃得更好。」
「呵呵,你小子倒是一直都享福啊。」
「那是,虧誰也不能虧自己。」
哥倆笑哈哈的,很是開心。
一碗稀飯沒喝完,電話急促地震響起來,愈彥連忙放下碗,走過去抓起了電話,應答幾句之後,扭頭對龐志偉說道:「你們不用去找稱萍了,已經抓到了。」
「啊?」
龐志偉吃了一驚。
「嗯。這是滿區長打來的電話,今早上,稱萍偷偷溜到我們宿舍樓,想跑進我宿舍裡去,結果被區裡的幹部逮住了。從她身上搜出一個信封,裡面有一萬塊現金。」
愈彥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情況。
龐志偉冷笑道:「好傢伙,還想栽贓啊。這下子更他媽好了,人贓俱獲,看他們還有什麼屁放!「
說著,龐志偉重重將筷子拍在茶几上,興奮起來。
愈彥微笑點頭:「這就叫做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龐志偉興奮地揮舞了幾下拳頭,漸漸安靜下來,問道:「老哥,那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愈彥笑道:「接下來的事,基本上就和我們沒關係了。看市裡和縣裡那幫太爺們,怎麼去處理。」
龐志偉馬上說道:「無論如何,也不能便宜了任聲和陳東這兩個傢伙吧?」
愈彥微笑不語。
一個縣委副書記,一個縣紀委書記,兩個常委名額,愈彥還是比較感興趣的。當然一時半會,這樣的職務落不到愈書記頭上。他老人家從普通幹部到正科級的區委書記,堪堪才用了一年時間,出任北欒區區委書記半年不到,就想著縣委常委的位置,未免過於生猛。
如果他眼下已經四十來歲,或者最少三十幾歲,倒是可以破一下例。中央正在大力推進幹部年輕化,知識化的進程,各地都有不少破格提拔的例子。
愈書記暫時還沒這樣強烈的訴求。像他這樣有了靠山的人,真要想大放異彩,前期的基礎,一定要夯實,越堅實越好,後面往上走的時候,腳下才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