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尷尬,杯中的水已經涼掉了,沒有了裊裊升騰的熱氣。
茶水的顏色也因為溫度的變化而有了變化。
空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的心卻突然沒那麼亂了,因為藥喚這次顯然是故意為難他。
他隨手拉了張椅子,在藥喚的對面坐下了。
藥喚鬍子一掘,眼睛一瞪,在他對面坐下的空幻現在毫無壓力,一臉輕鬆,沒了剛才的那種內疚和負罪感。
「你小子,怎麼回事?」
他雪白的眉毛,因為說話的時候太過用力,被口氣吹的一揚,拂過了臉面。
「哈哈,算你狠,終於開口了。怎麼樣,老爺子,你就別裝了,是不是同意了。」
空幻開門見山,從小跟藥喚在一起,對他的乖僻習慣早就摸的差不多了,這麼多年,他還真沒有看到過藥喚跟他翻臉。
藥喚的鬍子顫了顫,老頑童似的耍起了賴,「你小子,你小子反了,反了。」
說著撅著屁股,眼睛一瞪,對著空幻的臉。
「算你狠,讓她留下吧,以後我們就輕鬆了,以後就讓她幫廚,還有幫著大家洗衣服。」
藥喚終於是笑了,他總是希望看著別人被他整的哭喪著臉的樣子,可是他卻從來沒有看到空幻被他整慘的樣子,這次又失敗了。
「師傅你真好。」
空幻知道不用再多說什麼,他背起藥箱出門了。
太陽好像也沒那麼熾熱,柔和的照射在身上。
這一天,空幻過的很愉快。
他知道他又有了一個家,這個家給了他更多的溫暖和愛。
街上的楊柳隨風吹拂,河面上被微風吹的波光粼粼。陽光照射在上面,波光粼粼,彷彿誰灑下的一片金。
空幻坐在河邊休息,他今天想偷空回家一趟,他沒有跟空月手,他也不用跟藥喚他們請示了,自從他們家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他就自由了,可是他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走在村口,村民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誰都知道他們家的故事,誰都知道他。很多人看見他都躲開了,投來了一種帶著探詢疑問的眼光。
這些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劍一樣,割著凌空幻的心。
也有些人懷著同情和憐憫可著他。
這時從一間豪華的房子裡走出來一個女子,看上去跟空月差不多的年齡,長的雖不是十分出眾,但是看了也算順眼,她衣著華麗而鮮艷,一看就是個新結婚的新娘子。
可是這個地方又是誰家剛辦了喜事,空幻正欲從她的面前經過,因為他沒有必要做無謂的停留。
突然從那女子後面出來一個男子,長的人高馬大,身體略微發福了。
「小芬,你在看什麼呢?」小胖從後面追了出來。
他在家的時候就聽到有人看熱鬧去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新娘子小芬也被人拉了出來,一起跟著湊熱鬧,他才跟了出來。
「你是?」
他盯著空幻,這麼多年他都沒有見過空幻,已經認不出來空幻了。
嘴裡面雖然很苦,可是空幻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這麼多年他變了,而小胖卻幾乎沒變,還是牢老樣子,還是那樣胖呼呼的,就不知道是不是還像小時候那樣壞了。
「我是凌空幻,胖哥不認識了。」
空幻上前打了個招呼。
「空幻?」
小胖的眼睛睜的很大,就像牛眼一樣,驚訝的神情讓他看上去,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義的事情。
「晚上來我家吃飯吧,這,這是你嫂子,小芬。」
小胖指著站在他身邊那個衣著鮮艷的女子說道。
「謝了,我還有事,回來看看一會兒就走了。」
空幻對他微笑著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朝自家的破房子走去。
他能感受到背後,那無數雙眼睛投來的目光,他也聽的到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
「他呀,真是可憐。」
「哎,我要是他,我就不回來了,哎,日子過成這樣怎麼見人啊。」
「就是啊,到現在連個媳婦都沒討到,看我都抱了孫子了。」
「……」
空幻的心一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一點一點的在流血,他忍著,忍著。
可是那些聲音卻一直在他的身後,此起彼伏,大家都在議論著,甚至有些人會搬出別的和他同齡的孩子來比,「大牛家生了個兒子,狗蛋家已經娶了個漂亮媳婦,……」
空幻面帶著微笑,嘴叫一揚,他是不會被這些嚇倒的,他永遠不會為了別人的輿論而活。
只有弱者才會被別人的輿論左右,才會那麼看重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推開門,就看見凌風正蹲在地上綁著一個木頭籠子。
「爹,我回來了。」
空幻放下藥箱,一下子衝到凌風的面前,跪在地上看著他,凌風的頭髮已經白了,花白,他記得他上次離開的時候,他的頭髮還是黑的,怎麼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白頭了呢?
「你這是……」
空幻看著他滿頭的白髮只有幾根青絲在。
聽到聲音,凌氏也從屋裡出來了,她看上去也有些憔悴,眼睛還是紅腫的。
「空幻你回來了,你姐呢?」
凌氏在院子裡尋找空月的影子。
凌風將空幻扶了起來,空幻不想氣氛這樣悲涼,他努力的想讓氣氛輕鬆起來,他笑著說,「我回來就是要告訴你們,我師傅現在答應我姐留下了,每個月有會有相應的工錢,這樣我們家又多了一份收入。你們二老不要再憂心了。」
凌風抓著空幻地手,顫巍巍地說道,「她不回來了?」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淒涼、無助和傷心。
空幻只覺得眼淚要流出來,他努力地憋住淚,做出笑臉,「是啊,這樣不好嗎?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回來看你們。我們姐弟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凌氏沒說話,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來,我們進屋說吧。」
空幻將凌風和凌氏扶到了屋裡,屋子裡簡陋如初,沒有一樣像樣的傢俱。
空幻的心底一陣悲涼,「她恨我,我知道,不回來就算了,就讓她死在外面算了,我沒她這個女兒。」
凌氏嘴上這樣發狠地說著,可是眼淚卻不住的吧嗒吧嗒地掉著,她想她,想空月,在空月沒跟她回來的時候她的心裡就再怪自己,可是她始終該不了她的脾氣,該不了。
「娘,你快別這樣說了,姐不狠你,她只是想在那裡幫我而已。」
凌風對空幻搖搖手,他的手比以前更瘦了,「孩子,別說了。都怪我無能。」
讓空幻在外面賺錢還債,一直都是他的心裡最難過的事。
他生意好的時候,家境富裕大家過著錦衣足食地生活,而那個時候空幻卻不能回家,在外面受著苦,現在家裡出了事,他又要扛起這個責任。
他眼中噙著淚,晶瑩剔透,他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一字一頓地說,「孩子,這個家你就別管了,以後為了自己好好的生活吧,我不想你為了這個家,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不值得。不值得。」
淚如雨下,空幻哽咽著,他什麼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家人在他面前流淚。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他卻撲通一聲給凌氏和凌風跪下了,他跪的是爹娘,是天地,他無愧於心。
「你這是?」
凌氏和凌風頓時緊張了起來,凌氏擦了兩把眼淚想把空幻從地上拉起來,空幻使勁的按了按他們二老的手。
「爹娘,你聽孩兒說。」
凌氏和凌風見空幻一臉的嚴肅,只好退回去重新坐下。他們不安的相互望了兩眼,實在不知道空幻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空幻給凌風和凌氏磕了三個頭。
「爹、娘,孩兒不孝,不能讓您二老過上清閒的好日子,讓你們二老為了債務擔憂。是孩兒無能,孩兒決定……」
空幻再下著最後的決心,一旦說出來,就不能改變了,就要去做,這樣也許會給家裡帶來更大的傷害。
他猶豫著,要不要說,他要去中山國的事。雖然中山國只在傳說中出現過,可是他相信天外有天,一定還有有更廣闊的天地在外面等著他,他要去闖一闖,如果不去,他永遠不知道,他這一生還有什麼本事能夠將著巨債還清。
「孩子你要幹什麼啊?」
凌風擔憂地問他,他的心都快碎了,他最疼愛的孩子就是他,空幻,雖然他很多年都不在他的身邊,可是他依然最疼的就是他。
「我……」
「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姐以後不管這個家了?」
凌氏的眼淚不流了,代替的卻是一股憤怒,「這個家窮,你們都嫌棄了是不是?嫌我和你爹拖累你們了是不是?」
她的話,就像彈炮珠一樣,一顆一顆的彈出來,炸在空幻的心上。
「不是,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師傅說我已經學醫成功,需要到外面去看看,他派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也許我會很久都不能回來看你們了。」
空幻看凌氏這樣的反應,最終也沒能告訴她們他的真實想法。如果她們知道了只會更擔心。
「那,就像前八年一樣嗎?」
「嗯。錢,我會讓空月帶回來的,空月以後會常回來看你們的。」空幻忍著內心的悲傷,「只是,我不能常回來了,不過我相信等我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們還清債務的時候。」
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是對凌風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這就像是一個誓言。
他再也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