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白,你還真是過河拆橋的老手,多少年來,一直賊性未變。你的做派,還是一如既往的該死!」
唐霜白的話聲落下,二十九手下一齊襲殺而出,圍住了牧千城、駱高陽和青靈三人,殺意徹底的表露了出來。
這時候,駱高陽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佝僂的脊背已逐漸挺直,蒼老的面上流露出一絲孤獨與寂寞,而他的劍,不知何時已出鞘,正握在手中,寒光閃爍。
「駱高陽?!」
唐霜白看到那柄寒光似月華流瀉的劍,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孤獨寂寞,如此特別,立刻認出來是誰,直到此刻,他也才終於感受到危機。
他說話的聲音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驚訝,彷彿白日天光底下見到厲鬼一般,以至於他眼中森冷的寒光也似不住在閃爍,在跳躍,深邃冰寒的雙眼深處漸漸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興奮,一點點噴薄而出。
他盯著牧千城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發出了一陣桀桀的大笑聲,雙手十指猛然張開,骨節錚錚作響,旋即指骨彎曲,雙手彭的一聲握成了拳頭,旋即猛然一轉頭,盯住了駱高陽旁邊的牧千城,緩緩道:「這麼說來,你就是那個人咯!」
「牧千城!」
牧千城一字一字緩緩說道,整個人殺意雖未外放,死死的壓抑著,卻彷彿一座危險的活火山,即將要毀滅性的大爆發。
看到這一切,唐霜白終於陰陽怪氣的大笑道:「這麼多年來,你們居然還活著,居然還活著!這麼多年來,你們可知道,老夫一直把你們列在我的必殺名單之上,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原來啊原來,老天讓你們還活在這個世上,真是太好了。老天讓你們苟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天的這一刻,能讓你們死於我的手下,讓我達成我多年來的願望。」
牧千城聞言,嘿嘿笑道:「老天讓我們活著,是為了幹一番大事,你想殺我們?!嘿嘿,這是逆天命而為之,不得天時,氣必衰,現今又不佔地利,今日此地你死定了,必死無疑!」
唐霜白嘿嘿笑道:「老夫死定了?笑話!」
「這不是笑話,你確實死定了!」
這時,青靈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旋律,一種莫名的危機,登時使得以為勝券在握的唐霜白一愣。
唐霜白氣勢一滯,轉頭凝視著青靈,似乎要把她看穿,然而卻無法,越是仔細去看,越覺得神秘,彷彿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始終看不到最真實的一面。
只有真正厲害都極處的高手,才會有這樣不可琢磨的氣質,才會讓人生出這般感覺。
唐霜白閱人無數,無論殺誰,從不失手,與其自身的強大實力雖然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但眼光之毒辣,洞察之敏銳,亦是無庸置疑的出類拔萃。
只是這一瞬之間,他便已明白,青靈是個可怕的對手,可怕程度比之牧千城和駱高陽兩個老傢伙亦是不遑多讓。
那一瞬,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然而卻並沒有絲毫的懼意,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他有著巨大的自信,自信源於他比三人中任何都要強橫一大截的修為,自信更源於他帶來的這二十九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奮戰,他知道環境雖然極其不利,但是這一切與他的優勢和殺心比起來,都簡直不值一提,絲毫無法動搖他的殺戮意志。
牧千城,駱高陽這兩個大大的名字,寫在他必殺的黑名單上已太久太久時間了,然而他卻一直沒有抹除,成了他的一大遺憾,一大心病,因為隨著歲月的流逝,在他的心中對於這二人的殺意,非但沒有絲毫的削弱,反而越來越強盛。
今日此地,是他完成這一大壯舉的好機會,是他了卻多年心願的一個好時機。
唐霜白沒有半分想要放手的意思。
凝視了青靈大概一個呼吸的時間,唐霜白忽然笑了,笑容倍加的殘酷,緩緩道:「最近,我聽說有一個門派,忽然在大乾江湖浮出水面,大鬧大乾正道聯盟正天盟,蠻橫殺人,大逞威風,所作所為與邪魔無異。這個門派,叫做真武門!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真武門的門主叫做蕭定亂。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你們便是真武門中的人物!不瞞諸位,真武門上下所有人早已在我獵殺的名單之上,真武門上下所有人,最終的歸宿只有一個——死!」
那個「死」字,彷彿一道歎息,絕望而幽冷。
「誰也不會死——真武門中人!」
唐霜白的話聲才落下,那幽冷絕望的「死」字餘音還在動盪人心的繚繞,一道堅毅的聲音忽然響起。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一道人影從林府前狹長的小巷口出現,一人一槍!
「敢滅我之門眾者,不計何人,吾必殺之!莽莽前路,誰敢阻撓,紫龍所指,必屠戮之,真武門興,大勢所趨,莫可阻擋!」
持槍者,蕭定亂也,悄然出現,字句鏘鏘,緩緩而言,說話間一步步向前,已逼近唐霜白諸人構成的包圍圈。
唐霜白聞言猛然轉頭看向蕭定亂,卻從蕭定亂身上沒有感覺到多少可怕的氣息,不過一眼見到蕭定亂手中紫龍伏魔槍非比尋常,冷冷一笑道:「雛鷹總嚮往天空,以為可以一飛沖天,自由翱翔,然則卻往往在羽翼還未豐滿之前便死掉,葬身深澗,悲哀腐朽。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有一種存在,志比天高,命比紙薄。很不巧,你小子遇到了老夫,名字出現在老夫的黑名單上,就只能成為這一類人。你死定了,不過你的這柄槍很好,老夫會替你收著。也許從今以後,能證明你確實存在過的東西,便是你手中的這柄槍!」
這時候,蕭定亂已走到包圍圈外一丈外,平靜的看著唐霜白,沉聲道:「你沒發現嗎?」
唐霜白一愣,沉聲道:「發現什麼?」
絕生氣的變化?!
這個他早已發現,雖然頗有些忌憚,但卻不足以對他真正構成致命的威脅,頂多壓制他的實力。
他相信自己的實力被壓制了,牧千城、駱高陽等人的實力同樣被壓制,這樣一來,大家一同變弱,勝券還是穩操在自己的手中。
蕭定亂緩緩道:「絕生氣在變化!」
唐霜白聽聞,冷冷一笑道:「臭小子,你以為老夫是傻子?!這種變化,老夫能不知道?!」
蕭定亂聞言輕輕一笑道:「老傢伙,你確實不知道,因為你雖然不是傻子,但實際卻比傻子還傻!」
蕭定亂在笑,牧千城和駱高陽也突然笑了,青靈也展顏笑了。
絕生氣正的在變化,這變化異常驚人,然而唐霜白卻還不知道。
他雖然還不知道絕生氣到底發生了何種變化,但他的面色已變得異常的可怕,彷彿蕭定亂、牧千城、駱高陽和青靈的笑容本來就是極其可怕、可怕的讓任何人都膽寒、都顫抖的畫面。
然而他們的笑容的的確確一點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自他們身後走出來的一個人,一個女子,玉芙。
玉芙在動,絕生氣在隨之而動,隨之而躁動。
滿城的絕生氣好如萬流歸海一般迅速朝著此地漫卷而來,一道道可怕的氣息惶似毀滅的大潮一般,從四面八方向著諸人所在的這一處洶湧而來。
著浪潮簡直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唐霜白面對牧千城、駱高陽、蕭定亂和青靈四人雖然毫無半點懼意,有著必勝的信心,深以為自己與同來者二十九人能夠殺死蕭定亂他們四人,然而此刻,隨著玉芙的悄然出現,他的一切信心瞬間垮塌。
誰能想到,他現在滿心思索的卻是如何逃走!
堂堂殺人三百載而無一次失手的唐霜白竟在面對自己必殺的獵物時,居然完全再提不起出手的念頭,居然滿心想著如何逃走,如何脫身,實在太不可思議。
他瞪大了雙眼看著玉芙從巷子口走出,緩緩而來,直到此時,他終於發現絕生氣的變化,整個人卻已嚇得魂不附體。
他感覺到絕生氣在這一刻,宛若有了生命一般,在律動,在變化,可怕的程度千百倍的增加。
更讓他感覺到絕望的是,絕生氣不住的纏繞著他們,在他們的週身好似築起了死亡的壁壘,埋葬的墳墓一般,然而蕭定亂、牧千城、駱高陽與青靈四人卻毫無半點異樣。
他們被絕生氣戴上了死亡的枷鎖,而他們的對手卻已完全解放,再不受半點影響。
那一刻,唐霜白感受到的已只有死亡。
他的心中,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下來。
他殺人三百載,殺人無數,然而直到死亡降臨到他頭頂的時候,他才猛然感覺到死亡居然一點都不美妙,竟然如此的可怕。
一瞬之間,他知道自己三百年來,對死亡的感覺都是錯的!
死亡,死亡,死亡……
唐霜白幾乎要崩潰,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已在崩潰,因為絕生氣已徹底將他們困住,已開始全面瓦解他們的精神。
這是死亡降臨的過程,不快也不慢。
死亡,已成無法逃脫的懲戒,以他從未曾想到的方式從容不迫的降臨。
他知道自己鮮紅血腥的一生,已走到黃昏,即將歸於永夜,再無黎明的曙光。
然而此刻,他還能聽,還能看,還能思索,還能感受死亡一點點緩慢降臨的可怕滋味。
「你的身上,帶著無數人的絕望與怨念!」
玉芙的聲音忽然緩慢而低沉的響起,她一身的白衣裙在黯淡無光的夜色中飄舞,宛若一隻遊蕩人間的幽靈。
唐霜白的雙眼猛然瞪大,因為他聽到了這一段聲音,聽到了這一段宛若審判的聲音。
的確,他殺過了太多邪惡或者所謂邪惡的人,殺人者,總會被被殺者的怨念所纏繞,總會被被殺者臨終前的惡毒詛咒。
然而這怨念、這詛咒,是看不見的,是無法察覺的,也是無法蕩滌乾淨的,然而卻能在某些情況下感覺到,發生某些效用。
譬如,在殺人者殺人之時,這詛咒會助紂為虐,讓殺人者更加的可怕,更加的瘋狂,然而在殺人者行將滅亡時,這詛咒就會反戈相向,讓殺人者瘋狂、讓殺人者混亂,死得更快、死的更慘。
唐霜白顯然是知道的,現在也已深刻感受到。
「絕望之極,怨恨之至,正是絕生的極處,亦是長生的發端!你成就了我,而我,讓你……解……脫……」
短暫的沉寂之後,玉芙的聲音再度響起。
而此時此刻,牧千城、駱高陽和青靈已安然無恙的走出了包圍圈,滿城的絕生氣也已悉數匯聚於此。
地湧黑蓮的異象完全停止,此地唯獨多出一朵詭譎的黑蓮,花瓣巨大,一片片張開,一層一層,卻在花蕊的最中心處,有一點純潔的亮白,帶著無法言說的氣息,生機勃勃,純粹聖潔,宛若永恆一般。
黑蓮之下,鎮壓著唐霜白一行三十人,二十九人早已精神破滅而亡,唯獨唐霜白還活著。
玉芙話落時,整個人忽然邁開步子,步虛踏空,緩緩而上黑蓮,停身於花蕊之處,盤坐而下,張口一吸,那一點亮白之光華頓入口中,下一刻,黑蓮花瓣合攏,玉芙便在宛若實質一般的絕生氣中,徹底隱去了身形。
而黑蓮下的唐霜白,猛然一聲慘叫,身上怨念與絕望消散,歸於黑蓮之上,使得其上有道道烏光一閃而過。
下一刻,黑蓮之內,忽有白色光華流轉,向外氤氳開來。
絕生氣變化了,正一點點變化成為長生氣。
這偉大的一幕,已震撼住了所有人,就連委頓倒地的唐霜白,仰頭看著這一幕,眼中也不禁流露出誠惶誠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