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迷茫過、或許痛苦過、或許絕望過、或許瘋狂過,然而這一切種種的或許,都不過是為了那一線希望。
活著的希望、成功的希望、走出困境的希望……
蕭定亂的這一槍,承載著天地自然的法,更承載著自己的希望。
這一槍,也許不是他迄今為止施展出來最為猛烈的一槍,也許不是最華麗的一槍,但絕對是他最得意最高深的一槍。
就是這一槍,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榮耀、讓他明白了什麼是槍,什麼是他蕭定亂自己的槍。
那一槍,帶著他的血,沖天而起,沒有殺戮的氣息,承載著希望,承載著氣節,帶著天地自然賦予的靈氣;這一槍是那麼的簡單,卻又那麼的震撼。那一刻,槍與人好似已徹底融合,化為了一道璀璨耀目的光芒,飛過晴朗湛藍的空際,瞬間到達駱高陽的面前。
駱高陽看著這一槍,渾濁的雙眼之中猛然爆發出無法言說的神采,生出了一種熠熠的光澤。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小看蕭定亂這個人,現在更沒有小看這一槍,因為這一槍普天之下已沒有幾個人有能力小看!
如果說大哉劍法采天地自然之大,是在向天地學習和致敬,那麼大倫槍法則要更進一步,槍承天地法,然後則是在向自然挑戰。
這一槍,冥冥中似乎已打破了什麼,然而到底打破了什麼,沒人知道,妙不可言,但卻正是駱高陽追尋了無數年而未成的東西。
駱高陽能感覺到,他多少年來都未能做到,甚至已差不多放棄的壯舉,卻已再蕭定亂身上實現。
他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初時靜立不動,開始深深的呼吸,忽然之間他出手了。
出手剎那,駱高陽手中的問月寶劍已一聲長吟,劍吟清越激揚,劍吟隨著耀目的寒光繚繞在這一片廣闊的天空中,然後瑰麗的氤氳開來。
一瞬之間,天空好似充滿了水銀般的光華,到處都是清澈的光輝,一時天地為之變色,耀日為之黯淡,奇跡般的景象震人心魄。
他的劍,便在這純澈的光華之中一揮而過。
幽冷沉重的寶劍過處,光輝散盡,蒼天重現,春陽燦爛,然而一道劍氣已宛若水中的一尾木葉魚自劍上跳脫而出。
劍氣靈動,以天地為清池,惶似靈魚,游空而過,充滿一種說不出的靈氣與玄妙,直向蕭定亂而去。
劍氣與蕭定亂的一槍在下一個瞬間相遇。
相遇後劍氣定住了,蕭定亂也定住了,一切都彷彿定格在了這一剎那。
一剎那很短,此刻卻彷彿很長很長,一萬年那麼長。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皆感覺自己喉間一口氣遲遲無法喘過來,一個個張大了嘴、瞪大了眼、伸長了脖子,處於半癡呆狀態,不知不覺間臉上已流露出無法言喻的強烈震撼,若見神仙奇跡一般。
卡嚓、卡嚓。
好似琉璃破碎、彷彿玉璧瓦解,清脆的聲音在不可預期的下一刻忽然發出。
那一刻,所有人才終於喘過一口氣來,神色說不出的激動與興奮,面色已因極度興奮而變得赤紅。
劍氣碎,而蕭定亂的身形卻一往無前的直逼駱高陽而去。
駱高陽於空中向後連退三步,面上卻已浮現出笑容。
下一刻,蕭定亂的槍鋒出現在他的面前,寒芒刺眼,銳氣逼人,駱高陽微微一歎,攸乎間舉起手中問月寶劍,豎立在自己的面前,以寬闊劍身險之又險的擋住了紫龍伏魔槍的槍鋒。
隨著槍上的大力衝擊,旋即兩人自空中向後飛退足足十丈,蕭定亂這一槍的力道才盡。
然而變化還未停歇,此時此刻蕭定亂的身形微微一停頓,便開始下墜,然而他手中紫龍伏魔槍卻始終抵著駱高陽的問月寶劍。
隨著蕭定亂緩慢的下墜,一道刺耳已極的金屬摩擦之聲不斷響起,天穹上,槍劍相觸之處,火花亂閃。
三個呼吸之後,蕭定亂身形下墜的速度猛然加快,槍鋒已離開問月寶劍的劍身。
下一刻,蕭定亂身形落地,紫龍伏魔槍重重拄著地面,身形晃了晃,身軀挺直,方才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駱高陽。
他在看著駱高陽,駱高陽卻在看著自己的劍,看著劍身上多出的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駱高陽伸手輕輕摩挲而過,問月一陣哀鳴。
直到最後,實際他已出了第一百零一劍,而且寶劍更是被蕭定亂所傷,這個結果,甚至於駱高陽自己開始時都未預料到。
這時牧千城身形一晃,出現在蕭定亂身邊,冷冷瞥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幾人,眉頭一鎖,喝狗一般的猛然冷喝一聲:「滾回去!」
這一次,他是什麼手段也未用,只森冷而厭惡的吼了一聲,這幾人面面相覷,露出一絲畏懼之色,旋即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
這時候牧千城方抬頭看向天空中的駱高陽,沉聲道:「怎麼樣?」
駱高陽哈哈笑道:「非常滿意!非常有趣!」
聽到這兩個非常,牧千城笑了。
駱高陽也是哈哈一笑,自天空下來,看著蕭定亂一身的傷勢,輕歎道:「這小子的體質真是好!」
蕭定亂咬著牙強忍著全身的劇痛,咧開嘴艱苦一笑,沉聲道:「多謝您老誇獎。」
駱高陽笑而不語,忽地又開口說了句:「不打不相識!」
蕭定亂聞言心情輕鬆不少,看了一眼牧千城,心中頗有些激動,牧千城見狀只是聳了聳肩,嘿嘿一笑。
旋即蕭定亂一轉身,看向養劍閣前諸人,目光掃過伍道存、段天剛、方玄策和文君茹四人,沉聲道:「現在,我要辦我該辦的事,你們沒意見了吧?!」
養劍閣前諸人面色難看,一時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簡直是顏面掃地,毫無光彩!
蕭定亂見這一群人遲遲不言語,面色皆是呈現鐵青顏色,冷冷一笑道:「很好,你們不說,我蕭定亂就當諸位是默認了。」
這些人一聽更是憋屈,然而卻無法發作,只能忍耐。
蕭定亂自不多做理會,看向真武門中這許多人一眼,面上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陽光燦爛,旋即目光移動,看著週遭圍觀者數千人,忽然一抖手中紫龍伏魔槍,大喝一聲:「押上這十人,我們走!」
蕭定亂一人當先,邁著有些踉蹌的步子大步向前而去,真武門其餘之人押著這十人在後跟上。
牧千城與駱高陽對望一眼,一陣大笑,竟也跟著最後一同離去。
大哉劍門許多知情之人見門中祖師駱高陽竟要隨蕭定亂等人離去,一個個神色急變,卻又不敢阻攔,沒有駱高陽的允許,他們也不敢點破其身份,一時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候駱高陽忽然回頭道:「有空到柴房去轉轉吧……老夫去也……大哉劍門,須有一條後路……」
養劍閣前諸人面面相覷。
週遭圍觀許多人則無人阻攔蕭定亂一行,紛紛讓開道路,目送著蕭定亂一行離去。
一場風波,隨著真武門諸人離去終於偃旗息鼓,告一段落。
正天盟結盟初成之日,慘被真武門掌門一人打壓,毫無辦法,這一條消息在江湖之中不脛而走,與正道結盟之事成為兩條超級孿生新聞,一時廣為人知。蕭定亂因此更是聲威俱上,「真武門」與「蕭定亂」這六個字,一時間成為江湖中常常被人提及的熱門字眼,甚至更勝之前火熱的「天魔盟」和「正天盟」。
離開大哉劍門後,蕭定亂等人在青鋒鎮簡單休整了幾日,並未全部殺掉正天盟這十人。其中願意從實招來者都活了下來,而不願交待的人物,皆被牧千城以搜魂之法控制元神,強行逼問除了當年的諸多隱秘之事。
卓鴻,鄧鐵心,謝蘭芝、胡鳳鳳四人干係重大,不肯交待,死!
剩下陳萬劍、黃騰、吳虎臣、郭久志、程文召、王大通六人,保住了性命,釋放後被青鋒鎮正道人士送回大哉劍門。
當下,大乾王朝境內當年之事的主謀蕭定亂已非常清楚,不少人的名單皆已列在他的心中,然而一直未能尋找到趙甲璧這個人物,讓他有些失望,以至於無法查清楚當年大周王朝的來者是誰指使。趙甲璧當年曾為大周王朝的那些人賣過命,可能知道一些線索,然而卻一直不見蹤影,無法獲知詳情。
這一次大哉劍門之行,蕭定亂可謂收穫頗豐。
不但得到了父母之死的重要線索,成就了真武門的響亮名聲,更是引來了駱高陽這麼一個無上高手,簡直是意外之喜。雖說鳳棲梧桐木,但還是得歸功於牧千城這個老傢伙,若非他極力拉攏,駱高陽豈會動心?!
說來說去,牧千城和駱高陽兩老傢伙都是妙人。
駱高陽專精,牧千城博學,無不是絕世之高手,超越任何門派的老祖人物,有他們二人加入真武門,真武門的底蘊簡直不止提升了一個檔次。
現在唯一欠缺的便是獨屬於真武門的絕學。
這一點,還需的蕭定亂繼續努力。
一行人休整過後,氣勢高昂,直往龍淵省雲都郡永安府而去。
如今時節,已到陽春三月,算算時間,蕭定亂離開永安府已有百多天時間。
當初離開永安府時,與柳如嫣、白玉芙、林櫻、聞人悅四人依依作別,踩著皚皚白雪,唯獨齊天平一人與他一同踏上前程,現在歸返,浩浩蕩蕩一幫志同道合者同行,今非昔比。
想想這些,蕭定亂心中也不禁有些唏噓感慨。
這麼樣一道人,行走江湖,全然已無人敢來冒犯,見者多是十分尊敬,熱情的上來招呼。原因無他,只因蕭定亂的名聲近來實在太響了,如雷貫耳,無人不知,而他的那柄槍又實在太顯眼、太好認了,一般消息不算閉塞的人,遠遠看到這一人一槍,都能一眼認出來者乃是蕭定亂,不會有錯。
五日之後,永安府外,一行人不急不緩的朝著城門走來。
一行人中為首者是一個持槍的英武青年,端坐馬上,正虛瞇著眼睛遠遠看著再熟悉不過的永安府城門。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然回返的蕭定亂。
一旁的青靈忽然道:「我在此地算計過你,還記得那張通緝你的文書麼?!」
蕭定亂聞言微微一笑,猛然策馬往城門而去。
一行人下馬入了城,不急不緩的往林府而去。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蕭定亂心中頗有些忐忑,難道這就是近鄉情更怯麼?!雖然這裡不是他的故鄉,然而林櫻、玉芙和聞人悅都在這裡,況且他父母故居蕭府也在這裡,大概也能算作他的第二故鄉了罷!
蕭定亂心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一想到馬上就能再見到她們,心中不禁一陣溫暖。
就在這時候牧千城忽然沉聲道:「小子,似乎有些不對啊!」
此時駱高陽的眉頭也已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一行七八人身背著寶劍,行色匆匆正從前方一路疾行而過,速度極快,武功也非常高深。
這時候曾愛財忽然道:「大白天的,附近街上怎麼連一個人都沒有,家家關門閉戶,天吶,永安府莫非成了一座空城?!」
蕭定亂眉頭一皺,否定道:「城中的人俱在,只不過這一帶的人似乎已悉數搬走了……」他還清楚的記得,剛入城時那一帶行人還有很多,然而走著走著,忽然人就忽然少了很多,到了附近,竟已不覓人影。
「嘿,快看,那裡怎麼有一條白線!」
牛小蠻忽然指著身後幾十丈外的街面吃驚道。
諸人回頭一看,那裡果然有一條石灰畫下的白線,雖不甚潔白,但仍很清晰。
這時候蕭定亂眉頭已然鎖起,沉聲道:「不對,這……絕生氣……不好……」
一瞬之間,蕭定亂感覺到了什麼,登時大吃了一驚,面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