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聲音落下,從那層巒疊嶂的大石之間悄然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身材不高,氣勢不強,其貌不揚,但給人的感覺非常勻稱,全身充滿了一種流暢和自然之感,就好像這個人無論什麼時間突然出現在無論什麼地方,都似乎是理所應當的,毫不驚奇。
他神色平和,不急不緩的走出來,卻一點也不像他的聲音那般的突兀,讓人驚駭。
他看上去是那麼的普通,那麼的自然,雖然肩頭上扛著一柄奪目的長槍,但卻沒有給人一點危險的感覺。
顯然這個人極不簡單,非常懂得收斂自己的氣息,藏匿自己的鋒芒。
有一句土話說愛吠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通常無聲無息便已下了口,當你被咬了一口,感受到痛苦的時候,才會真正意識到其可怕之處。
這個人,無疑是一頭不愛吠叫,牙齒鋒利,沒有惡相的凶狗。
他沒有現身的時候,一句話說出便已讓刺血和血月變了臉色,現在自然而然的露出身形,彷彿沒有看到刺血和血月眼中凶歷的神光,亦沒有感受到兩人濃烈的殺意,悠閒自在的再度開口道:「夜叉王血月?修羅刺血?」
血月和刺血沒有說話,眼中的殺意更盛。
此人對兩人的殺意完全視而不見,再度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其實我和天絕大修羅的交情還算不錯!」
這句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的話聲落下,刺血的眼神已開始閃爍,雙眸之中的血芒不住的跳動,而血月的瞳孔則開始收縮,深邃的雙眼之中冷厲的光芒不斷閃爍。
天絕大修羅?
天絕大修羅正是控制著刺血修羅的人,刺血修羅身上的修羅追魂咒便是由此人種下的。
這個人口說和天絕大修羅很有些交情,那就意味著當真是來者不善,是真的來找茬了。
刺血眼中腥紅的冷光一閃,沉沉道:「你是用槍的?」問題奇怪,卻自有用意。
那人瞥了一眼肩頭的長槍,笑了笑道:「這柄槍雖好,但不是我的!」變相的承認了他的確是用槍的。
他手中的槍也確實不是他的槍,因為那柄暗金之色,遍體龍紋的長槍是蕭定亂的,正是蕭定亂當初遺失的龍紋槍,沒想到先經過盧靖之手,在落入假冒蕭定亂的王少良之手,幾經輾轉後竟然又落入到這麼個人的手中。
刺血和血月都不認得這柄槍,但聽到此人歎息手中的龍紋槍不是自己的時,卻已把這個人的身份猜出了**分。
刺血沉聲道:「你是大師樓的人?」
那人笑了笑,沒有說話,似乎默認。
刺血眼中厲芒連閃,似在思索,繼續沉聲問道:「你是大師樓副樓主槍王任卿裳?」
那人依舊只是微微笑了笑,淡然道:「外號青衣!」「卿裳」二字音同「青裳」,而「青裳」便是青衣的意思,任卿裳的江湖諢號便是這麼來的,他此話出口,便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沒想到此人竟是大師樓的一位副樓主,而且還是青衣槍王任卿裳。
任卿裳此來,手握著蕭定亂的龍紋槍,意圖為何,已經不言而喻。
通脈圖誰都想要得到,而此刻正是出手的最好機會。蕭定亂驟然出現在林府,眾人始料未及,身在有林霆劍坐鎮的林府之中,誰也別想侵犯分毫,但虎視眈眈者卻不在少數,是以蕭定亂一衝出林府,尾隨而來的高手自然不少,大師樓近水樓台先得月自然不可能沒有動作。
只是沒想到手筆如此之大,竟然派出了一位地位尊崇的副樓主,而且還是深不可測,人稱青衣槍王的任卿裳。
刺血道:「你到這裡是什麼目的?」
槍王任卿裳摩挲著手中的龍紋槍,緩緩道:「拿人!」
刺血道:「拿誰?」他已感覺到不妙。
任卿裳道:「蕭定亂。」
刺血冷笑道:「不可能!」
任卿裳緩緩道:「可能,怎麼會不可能!除非你不想活了。我和天絕大修羅真的很熟悉,只要我一句話,你立刻就會被收割。所以,想活命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滾蛋了!」
刺血一字一頓道:「如果我不呢?」
任卿裳道:「你想和我動手?你們兩個加起來恐怕都不行啊……」
刺血的聲音已變得沙啞起來,沉沉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他好不容易抓到一線可以得到自由的機會,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放棄,為了自由他已犧牲了太多,也已等待了太久,直到現在,自己的時日無多,機會也不多了,為了唾手可得的最後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蕭定亂絕不能被別人擄走,至少在為他化解了全身修羅之氣之前絕不能。蕭定亂乃是他獲得自由的關鍵,此時此刻,絕不容有失!
刺血的左手已捏住了右手的手肘處,五指開始不斷的錯動,可以聽到一聲聲骨骼錯動的聲音,咯崩咯崩,被蕭定亂一腳踢的骨節錯開的手肘被強行推回原位接好,旋即血月無聲無息的撿起地上的另一柄短刀。
雙手依舊反握著奇形短刀,她已準備好了隨時出手。
任卿裳眼眸一轉,笑道:「你們當真要麻煩我出手?試一試,可是會丟掉性命的啊!我其實真的懶得向你們出手,因為你們捅出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其實你們早已經死定了,不需要我動手殺你們的。你們如果死於我手,一身的修羅之氣不就浪費了麼?天絕那傢伙一定會對我懷恨在心的。」
說話之間,任卿裳手中暗金色的龍紋槍已對準了修羅刺血,雙目之中渙散而游離的神光已一點點聚攏,一種莫名的壓抑氣息升騰而出,讓人感覺非常難受。
青衣槍王任卿裳的鋒芒終於一點點展露出來了。
刺血修羅雙眼之中血色厲芒急劇暴漲,整個人的氣息不斷的變強,眨眼間力量已暴增了三倍還多,立時到達了一種無比恐怖的地步。
感受到刺血修羅身上讓人顫慄的可怕氣息,任卿裳的眉頭也不禁皺了皺,忍不住歎道:「真是一群瘋子啊……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沒有理智的東西了……」
下一刻,刺血修羅已徹底釋放了修羅之氣,完全狂暴起來,雙手猛然握成拳頭,錚錚作響,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便猛然衝了出去。
刺血動的時候,血月也極有默契的動了,而這兩人身形一動的瞬間任卿裳也已動了。
狂暴狀態之下的刺血修羅全身筋肉暴起,動輒便有強大無匹的力量爆發出來,好如一頭暴怒的凶獸一般直撲青衣槍王任卿裳而去。而血月則手握雙刀緊隨在刺血的側後方,甘做輔助,隨時準備為刺血化解危機,洞察機會,亦是隨時準備發動奇襲。
面對著迎面而來,氣勢猛烈如能推山倒玉一般的刺血修羅,任卿裳身形展動之間卻並無出奇之處,不快也不滿,只是腳步穩定的向前移動。青衣槍王任卿裳雙眼凝視著刺血,不動聲色,目見其身形逼近,進入到龍紋槍的攻擊範圍,立時便是一槍向前刺出。
一眼看去,這一槍依舊沒有絲毫出奇之處,簡單已極,似乎一刺就是一刺,沒有一絲一毫的花俏,就好如一個初學槍法的門外漢笨拙刺出的一槍。
然而就是這麼隨隨便便,簡簡單單的一槍,看在血月的眼中時,血月的面上已浮現出了焦急而驚駭的神色,現在她神智是完全清醒的,自然能夠看出這一槍的妙處和潛在的危險,生怕刺血會用手去接這一槍,吃下一個大虧。
縱然刺血從來是以一雙拳頭打遍天下,一雙拳頭轟殺一切對手,但她看到這樣的一槍,心中還是充滿了擔憂。
這一槍不是沒有花俏沒有玄機,而是一切的花俏和玄機都已潛藏了,簡單到有些笨拙的出槍,只不是過表象,如果真的以為這一槍就這麼平淡無奇的話,那麼肯定會死的很難看,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
任卿裳號稱槍王,用槍自有其獨到之處。
這一槍的精髓便在於震盪,整條槍在刺出的過程之中在不斷的高速震盪,肉眼看到的槍身實際上比真實的龍紋槍要粗一線,這就是因為槍身不斷的震盪留下的影子所致,眼睛看到的只不過是龍紋槍震盪產生的一道道虛影罷了。
而精髓之中的精髓便在於,這一槍無論槍身如何震盪,槍鋒卻始終恆定在一個點上,不偏不倚絲毫不動。正是因為槍鋒並沒有隨著槍身一起震動,所以才使得這一槍看上去那麼簡單,很難發覺槍身的猛烈震盪。
槍身的震盪是致命的!
這一槍刺出,倘或有人以兵刃來擋,兵刃一旦觸及槍身,勢必會被立刻震開,猝不及防之下必然吃一個大虧,不但擋招不成,十有**會被這一槍刺中,十分凶險。
刺血若是用手去擋這一槍,血肉之軀與之硬接,必然會吃上一個大虧,血月所擔憂的便是狂暴狀態之下的刺血未曾發現玄機,悍然而上,受到傷害。
赤手空拳者對上手持兵刃的高手,本身就吃了一點小虧,不過一旦近身成功,諸般攻手施展開來,兵刃上的劣勢也便會彌補回來,是以起手幾招尤為重要,一旦不能取得優勢,被人以兵刃壓制,再想翻身,就很難了,除非有殺手鑭,絕殺大術施展出來,否則非常危險。
刺血修羅一身功夫以拳和爪見長,苦練一門轟天小神拳,以剛猛非常著稱,又有一門修羅伏鬼手,兩門絕世元功,與人對戰,修羅伏鬼手神出鬼沒、十分詭譎,專奪人兵刃,傷人要害,轟天小神拳則是雷霆狂暴,一拳打中斃人性命,皆是非常厲害的武功,配合刺血強悍的力量,對上許多修煉內氣宗師一級的高手都毫不遜色。
刺血修羅對上青衣槍王任卿裳,足下踏著威猛瘋虎步,瘋狂生猛,目見一槍撲面而來,卻沒有被這一槍的表象所迷惑,身形一頓之間猛然橫移出去三尺,避開了青衣槍王的一槍,旋即腿腳上筋肉錯動,力量爆發,雙腳猛然一蹬地面,身形猛然撲了出去。
刺血修羅一手成爪,五指張開彎曲如鐵鉤,抓向任卿裳握槍之手,一手握緊拳頭,隨著一抓探出,拳頭猛然轟向了任卿裳的胸口。
任卿裳猛然一拿手中龍紋槍,槍身大吟若龍嘯,長槍忽然一頓,槍頭陡然調轉,恍若瞬間轉移一般登時對準了刺血的胸口。
這一下調轉槍頭,十分的快速,快的讓人看不清他的動作,快的讓人想不出他是如何做到的,似乎他手中的龍紋槍槍頭想對準哪裡,就能立刻對準哪裡,可以隨著意願隨意變動,詭異而恐怖。
這一手絕活嶄露出來,便足見任卿裳絕非浪得虛名,「槍王」二字的確很有份量。
立刻之間,刺血就好像自己猛然撞向任卿裳手中的龍紋槍,只消一個呼吸之後,胸膛便會被龍紋槍戳中。
而此刻,血月卻無聲無息的從後掠出,死亡的舞步已經展開,藉著任卿裳一槍刺出的時機,紅影一閃到達了任卿裳的身旁,手中短刀猛然割向任卿裳的手臂肌腱處,出手非常講究。
任卿裳一聲冷哼,手中龍紋槍猛然向前一送,速度瞬間提了十倍,本來一個呼吸才能刺到刺血的胸膛,但現在卻只消一瞬之間。
刺血卻也十分凶悍,見到情形不對,本打向任卿裳胸口的一拳猛然一偏直打在龍紋槍槍身之上。龍紋槍受巨力一撞登時一偏,隨著刺血身形一側,驚險已極的從其腋下刺過,只是一道暗金光芒一閃,任卿裳已收槍而回,槍尾向後一點,正好點在了血月刺來的刀上,鏘一聲,巧妙的把血月的一刀化解掉。
然而下一刻,血月身形一轉,另一刀便已殺來了,直割向任卿裳的後頸處。
任卿裳大吃一驚,冷喝道:「我原來竟小看了你,夜叉王血月,竟然早已有了修羅的實力……」而且血月還是十分清醒的,比對上蕭定亂時力量雖不如,但絕對更加恐怖。
當下任卿裳手中龍紋槍猛掃之間身形急速後撤,想要與血月拉開距離,再圖反攻,到達此刻,他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好應付了,尤其是讓血月悄無聲息的近身,實在是一個致命的疏忽。
任卿裳且退且戰,以長槍正面阻擋著刺血,又極力防備著血月的殺手,一時可保無虞,生猛異常。
三人異常凶險的戰作一團,一時之間不可開交。
而此刻,誰也沒有發現盤坐不動的蕭定亂竟忽然張開了眼睛,週身滿是狂暴的氣息,而眼神卻異常的平靜,正靜靜的看著三人的戰圈,靜靜的看著那柄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龍紋槍。
但他的身形卻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卻又好像隨時都可以動,可以出手,不知道他在等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