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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行了半日時間,時間已到黃昏時候。
這光景,再過兩三天便要到中秋,正值秋高氣爽、桂花飄香的時節。天邊晚霞燦燦並天幕下飛鳥寂寂,長天盡赤,遠山如黛,行走於蒼茫大地之上讓人覺得一種格外的卑微和雄壯——自身的卑微和自然的雄壯。
秋風清涼,清涼到有些蕭索。
蕭定亂希望能在中秋的團圓之前,見到玉芙,把他帶出鴛鴦島麼,然後一同賞月……蕭定亂心中閃過這樣的美妙念頭,不禁輕撫著緊握在另一隻手裡的幽寒斷魂槍,只感到一陣透骨的冰涼。
夕陽如血,晚霞似火!
少婦的第三個屬下已經趕來,正是那個殺死付坤侯的臥底。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什麼都普通,外貌普通,氣質普通、聲音普通,沒有一點特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普通到蕭定亂沿途而來,一共見過他三次,都沒有把他記住。
直到丫丫忽然道:「夫人,刀子前來覆命。」
蕭定亂才猛然意識到什麼,感應著前方鬆鬆垮垮的坐在馬上,好像十分疲憊的一個樸素的中年男子,不禁一驚,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然不是第一次感應到這個人的存在。如果不是丫丫的一句話,一語點醒夢中人,蕭定亂絕不會意識到這就是少婦的第三個屬下,更不會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在他的感應之中出現過三次。縱然他已感受到這個叫刀子的臥底三次,但蕭定亂幾乎可以肯定若是不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時間再過幾天,他完全就會把這麼樣一個人完全的忘記。
這個叫做刀子的人臉上時常掛著平和中帶一絲堅毅的淡淡笑容,看上去既不刺眼也不奪目,就是那種時常為了生活而摸爬滾打的人最常有的笑,不怨天尤人、滄桑中帶著一絲麻木快樂的淺笑。
但就在那一刻,蕭定亂卻忽然覺得,那笑是如此的鋒利,鋒利到刺痛了他的心,就宛若一把一把尖利的刀子。
這就是刀子,刀子真正的刀子。
他的意圖或者身份沒有暴露之前,你絕不會發現任何破綻,因為他是那麼普通,普通到你一旦接受了他,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麼覺得踏實,但一旦他露出真實意圖,你才會明白,他為什麼叫刀子。
一把再普通的刀子,也能要了人的命,況且這把「刀子」並不是真的很普通。
普通其實是刀子最不普通的一大特點。
直到此刻,蕭定亂才猛然發覺,其實三個人之中最最危險的一個存在,不是木劍也不是傻子,而是這柄刀子,這柄普通的刀子。
人的臉上不會貼著標籤,但人的臉上總會戴著面具,任誰都不能想到,這麼樣一個普通的人物,居然危險如斯。
少婦聲音柔和道:「辛苦你了,這麼些年。」她對於刀子的語氣,引起了蕭定亂格外的注意,因為語氣中帶著溫和,這種溫和在對木劍和傻子說話時都沒有。
刀子看著前方的天空,笑了笑道:「沒什麼,這都是我該做的。」
少婦道:「付坤侯的人頭呢。」
刀子道:「燒了,連同付坤侯的所有產業。」
少婦道:「燒了乾淨!眼不見心不煩。」
刀子道:「那地方我已很討厭……」
因為他討厭,所以就將之徹底毀滅,毀滅之後的東西便會不存在,不存在的東西也就不會再讓他討厭了。刀子的邏輯大概就是這樣。殘忍的邏輯加上殘忍的手段,放在一個再普通的人身上,都將會是一個可怕的存在,更何況這個人是刀子,其恐怖已然無法想像。
是夜,一行在一座繁華的小鎮落腳。
蕭定亂渾身的傷勢和虛弱的狀態已恢復的七七八八。
幽靜的客棧房間中沉眠的聞人悅悄然的張開了眼睛,第一時間在屋子裡掃了一圈,顯得很是警惕,直到看見手中握著幽寒斷魂槍端坐在屋中的蕭定亂,眼中的一絲驚慌之色才悄然散去。
妮子精神還有些恍惚,輕喚道:「老大!」
聞人悅的突然醒來,對於蕭定亂來說無疑是一個預料之外的驚喜。他確實沒有想到妮子會這麼快就醒來。蕭定亂不禁一愣,喜上眉梢,立刻便感應到甦醒過來的聞人悅,幾步跨到床邊道:「悅兒,老大在這裡。」
聞人悅伸手揉了揉惺忪眼睛道:「老大,悅兒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哦!」
蕭定亂溫言道:「都過去了,只是一個夢而已,悅兒醒了就好!」
聞人悅恍恍惚惚道:「老大,扶我起來……嗚,我睡了多久?」
蕭定亂小心翼翼將聞人悅扶起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下去,輕聲道:「才一天一夜,沒有多久。」
聞人悅就抱著蕭定亂的手臂,臉貼著蕭定亂的臂彎道:「好久哦,我以為都睡了幾百年了呢……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老大,有你在真好……」
妮子的混沌恍惚,似乎有點不太正常,意識還在一種游離的狀態之中,最直觀的表現便是聞人悅的眼瞳。她的眼瞳之中神色渙散,始終沒有一個焦點,讓蕭定亂一陣心慌,不知道那夜凶險的一戰之下,有沒有給妮子留下什麼後遺症。
蕭定亂下意識的問道:「悅兒,你還好麼?」
聞人悅皺了皺眉,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個可愛微笑,道:「沒有事呢……哦,頭好暈哦!老大,屋裡好悶,你陪我出去走走好麼?」
蕭定亂總感覺聞人悅有些不對,時刻感應著聞人悅的變化和反應,答應道:「走,老大這就帶悅兒出去透透氣。」蕭定亂扶著聞人悅下了床站定,妮子身子晃了晃,就好像是站在大風大浪中的小船上,時時刻刻都不能平靜。
蕭定亂見狀一驚,趕緊扶住妮子。
妮子笑了笑道:「老大,是你救了我麼?」
蕭定亂點了點頭道:「是老大太粗心大意了。」然後扶著妮子往外走去。兩人的步伐緩慢,出了客棧。蕭定亂這才沉聲道:「悅兒,那天晚上那些人是誰?」
聞人悅恍恍惚惚道:「壞人,大壞人。」
蕭定亂心中一震,道:「大壞人?!」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妮子這麼評價一個人。想來「壞人」兩個字在妮子的心中已經是非常邪惡的人,「大壞人」應該就是十惡不赦了罷。他的內心如何能不震動。
聞人悅道:「實際上那個人是我的師兄呢。」
蕭定亂詫異道:「你的師兄?」
聞人悅點了點頭。
秋夜的晚風吹動著妮子有些凌亂的頭髮,妮子抱著蕭定亂的手臂,頭靠著蕭定亂的肩頭,腳步虛浮的緩緩走著,顯得格外的柔弱可憐,這一副夜色下長街中相依的畫面倒也格外顯得溫馨。
聞人悅緩緩道:「其實我一共有兩個師兄,一個大師兄和一個二師兄。曾經兩個師兄都很好,不過後來,二師兄殺死了大師兄,還偷襲了師父,二師兄便被逐出了天姥山。師父他老人家傷心不已,當初一念之仁,並沒有廢去他的武功,沒想到原來他一直不知悔改,心中充滿了仇恨,竟想要報復呢。」
蕭定亂心下好奇,沉聲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為什麼想要殺了你?」
聞人悅道:「還不是為了學武功麼!我們天姥山有一門最為高深的武功——神功心法,這門心法只有天姥峰峰主才能修煉,而且修煉之前須得對歷代祖師發下重誓,負責天姥山的傳承大事。這門心法叫做神逍飄渺經,由歷代峰主代代相傳。到了師父這一代,傳承卻頗為的不順。原本師父座下一共有三個弟子,大師兄孟揚眉,二師兄古山寒還有丁點大的我。揚眉大師兄生性溫和純良,對我和二師兄事事都非常照顧,如長如父,待我們都很好。大師兄虛懷若谷,與世無爭,對於武道的追求極為的真摯,為師父最為看重的弟子。二師兄性子卻比不得大師兄,十分的好勝,性子孤僻冷酷。二師兄被師父帶上山時已六歲,不像大師兄和我從小在山上長大的。聽師父說他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所以才有那樣的性子。那一年,我才八歲,師父偶然之間流露出要讓出峰主之位雲遊天下的意思。當時我年紀還小,根本就不懂,就是捨不得師父離開,也未曾多想。但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有些異樣,因為事情關係到了神逍飄渺經的傳承——誰為峰主便由誰修煉。雖然我們天姥山的每一門武功都堪稱上乘,大抵都是絕世元功,乃是一代代傳承和積累下來的高深武學,但真正的絕學卻只有一門,那就是神逍飄渺經。」
說到此處,聞人悅不禁頓了頓,更向蕭定亂身邊靠了靠,把蕭定亂的手臂抱的更緊了些,彷彿這外面的風,已大得很,隨時都似要把妮子吹的飛走似的。
蕭定亂自然一直留意著妮子的一舉一動,感覺到她言談都十分正常,清晰而有條理,心中漸漸安定。然則蕭定亂忽然之間感受到妮子的氣息變化,玄乎異常,一時間竟是一點也看不透徹了。
妮子原本天真無邪、清純善良,是個多麼單純的姑娘,現在渾身上下卻忽然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氣息,讓人一點都看不透。妮子明明就在蕭定亂的身邊,蕭定亂卻猛然感覺到彷如隔著千重雲霧一般,不再真切。
蕭定亂心下不禁一驚,大感蹊蹺。
聞人悅卻繼續道:「如果按照師父平日裡有意無意間表露出來的心意,這神逍飄渺經必然是要傳給大師兄孟揚眉的。況且以大師兄的為人和秉性,確實也更勝任傳承大事,理應接替峰主的位置。但是二師兄顯然對這神逍飄渺經覬覦已久,一心想要練成絕世神功,殺了大仇家,以報血海深仇。不想到了最後,他竟是走了極端……」
蕭定亂道:「走了極端?」
聞人悅道:「我清楚的記得那天大師兄教我練天女靈犀手,在我累了的時候,歎氣問我說悅兒覺得誰更需要神逍飄渺經。我那時哪裡會知道這些,直搖頭說不知道。大師兄歎了一聲說,血海深仇不得不報……後來我才明白,大師兄本就無心相爭的,他知道二師兄身負血海深仇,早已有心讓之。但就在那日黃昏,我看到了渾身戾氣如同凶獸一般的二師兄驟然偷襲了大師兄,將大師兄一掌打下高高的山崖。我當時真的好害怕,等到二師兄離開,便即告訴了師父。師父從山下找到大師兄的屍體時,已被虎狼啃食大半。我們師徒三人葬了大師兄後,師父看著氣質驟變的二師兄,長歎道引狼入室,養虎為患,你下山去吧!師父那時則拉著我神色頹然而去,正在那時,二師兄猛然出手,偷襲了師父。師父那時功力已出神入化非常雄厚,雖然猝不及防遭到偷襲,立時受傷不輕,但反手間還是制住了二師兄。二師兄雙眼血紅,恍若野獸一般,不知為何狂性大發,短短一二日便如換了一個人一般。師父神色更是頹然,一瞬之間彷彿老了幾十歲,看著幾乎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古山寒,悲涼的說古家歷來有凶殘之血流淌全身,無不是嗜血狂魔,你下山去吧,這麼多年我都無法讓你的心性改變,剔除心中惡魔,我也救不得你了。師父旋即暗打了二師兄一掌,二師兄一聲凶歷慘叫,渾身戾氣消退,眼中血芒消減,但雙眼中的陰冷卻更加的深沉起來,一言不發的下了山,從此消失不見。」
蕭定亂道:「你說夜襲你的那人就是古山寒?」
聞人悅道:「就是他,我不會忘記他的眼睛的。師父當年封住了他體內的狂血,為他壓制了狂性。他下山這麼多年,想來狂血又已開始發作了。」
蕭定亂有些不解道:「他為什麼要來殺悅兒你呢?」
聞人悅道:「因為後來師父把神逍飄渺經傳給了我,他不是真的要殺我,而是想要抓住我逼問神逍飄渺經……師父說,神逍飄渺經絕不能落入到他的手裡,不然的話,天姥山的傳承不但不保,更會引起一場無法想像的腥風血雨。」
蕭定亂道:「這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