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祐忽然一引重劍,猛然提了一口氣,氣勢陡然變化。山風勁吹,無鋒重劍已然撕碎流風。羅天祐身形忽然向前,不快不慢,速度極為恆定的雙手持劍奔向蕭定亂,一面行來一面高歌:「大哉河岳兮……」
歌聲嘹亮,似是一首戰歌,戰鬥時吟唱,振奮人心,能夠激發人的鬥志和勇氣。
但這絕不是一首戰歌那麼簡單。
公孫尚義面色微變道:「大哉劍道歌,居然是大哉劍道歌,羅天祐終於要動真本事了,大哉劍門的鎮派絕學,大哉劍法配以大哉劍道歌,不知道此人練到了什麼境界,心中是否有那大哉大哉。」
其餘幾人也是神色變化,緊緊的盯著羅天祐。
歌聲一起,羅天祐已到達蕭定亂的面前,引長劍猛然向前一刺,歌聲再起:「長……而……巍……」每一個字都嚴密的配合著招法的變化,氣息調動,行動間的呼吸吐納,都在這歌聲的韻律之中。
「長」字落下,一柄重劍已直撲蕭定亂而來,一劍若大河滾滾,碧水長流。這起手的一劍,就如同蕭定亂施展大倫槍法第一式,立馬平槍式一樣,雖然簡單,卻要練到一定的境界卻很難,因為這一招出手既不能毫無作為又關乎一切後招的起承轉合,雖有一點萬金油的味道,但絕對是不能少。有了這一招,連招,變招都能十分的順暢,圓融,
因為這招最簡單,所以這招最難練。
一劍出而若滾滾長流之水,力道悠長,這一劍的精妙處已嶄露頭角。蕭定亂亦是一招立馬平槍式,幽寒斷魂槍大吟,迎面而上。
兩柄兵刃交結,羅天祐的歌聲猛然起了轉變,自那「而」字落下,流水化高山,綿力化猛勁,重劍忽然好若巍巍山嶽,當面橫撞過來。這一柔一猛的變化,都是在那歌聲韻律之中,變化無方,無邊的巨力鎮壓一切,都在那一劍之中。
蕭定亂腳下猛然向前踏出一步,鐵馬開疆式,猛然對上羅天祐這一劍,兩人身形皆是一頓,蕭定亂手中的幽寒斷魂槍猛然彎曲一個弧度,嗡一聲彈開。
羅天祐見狀,歌聲大起:「大哉滄海兮……」手中重劍橫掃而來,若滄海巨浪,層層疊疊,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滄海之水不竭,大潮永生不落。
這一劍就足見大氣象。
蕭定亂雖雙目不能視,但已感到氣之變化,頓覺羅天祐渾身精氣神力都到達一個巔峰,蓬勃若萬頃海水,鼓蕩翻湧,似乎無窮;一柄重劍襲來,更是逼迫的自然之氣分開兩邊,直斬真空,氣爆不止,正是撲面而來,蕩滌一切。
蕭定亂手中長槍一震,壓制住兀地不斷彈動的槍身,一招神像不動式,腳掌陷地,身軀穩定不動,長槍力承千鈞,猛然向前撲去,雖不動而鎮壓一方,任爾狂潮萬丈,休想撼我分毫。
匡鐺!
重重的一個交鋒,兩人身形一顫,羅天祐的歌聲已到了最為高昂的一刻,歌聲不息,招法不息,然而歌聲如潮起潮落,隨著一劍力道化解,高昂變低沉,這個過程中他已在蓄力,換氣調息,身軀各處肌體都在運作,兩人各自震退一步,勝負依舊未見分曉。
待到歌聲若低吟,復又猛然爆發而出:「廣……而……深!」大海之廣闊,到達一劍的韻味之中,就是包攬一切的宏大,這一劍,就好像能夠包容一切,能夠化解一切,什麼樣的存在,都會被淹沒,因為這一劍,太廣闊了,廣闊如滄海,沒法丈量,只能想像。
大哉劍法,求的就是一個大氣,博大精深。
但是,一劍就是一劍,廣闊巨大都是一種氣勢,是一旦看不破就要被震懾的氣勢。
一旦看不破,就該被死死壓制了。
滄海大,大的過萬象森羅?
蕭定亂長槍猛刺,一招萬象森羅式,槍出,一片寒芒蓋九州,森羅萬象,萬象之中無所不包。
此招一出,所謂的氣勢高下之分野,就分辨了出來,蕭定亂手中幽寒斷魂槍勢若破竹一般,化解羅天祐的劍招,森羅氣象反而將羅天祐震懾,逼迫的他劍法一滯,身形連連後退了三步,歌聲都差點被打亂,當下歌聲一轉,「而」字將將落下,那「深」拖得悠長,久久未落。羅天祐的身形猛然前撲,手中古拙重劍橫面一揮,盪開蕭定亂長槍,猛然高舉,大劍對蒼天,刃口向大地,勢若千鈞一般斬來,破風之聲大響。
蕭定亂大喝一聲:「來得好!」
自與谷車車一場鏖戰之後,蕭定亂已很久沒有這麼痛痛快快的大戰過了。他不用透勁、不用震空勁,不用外放的意識,只用這大倫槍法,為的便是要與這樣一個招法大開大闔,出手猛鍵有力的高手好好對決一番,感悟槍法精髓。
每一場苦戰,對於蕭定亂來說,都是一堂使他受益無窮的功課,他珍而重之,從來都是全神以對。
每一個對手,對於蕭定亂來說,都是一塊磨刀石,他用心接受這砥礪,從來不驕不躁,鋒芒點點而成。
好勝,好鬥,卻不驕不狂。
這就是他的心。
面對著羅天祐氣勢十足的反擊一劍,蕭定亂的雙眼不自覺的微微瞇起,成一條冷酷的細線,直感受到那一劍深沉如滄海,鈍劍忽然就有了鋒芒,以滄海般的深沉力道,化為無盡鋒芒,似要一劍將那滄海分割。
蕭定亂力道暗蘊,身軀傲然而立,精氣神力都在凝聚,熾烈的如同在燃燒。山風猛烈,猛烈如刀,蕭定亂猛然出手,槍出如龍,升龍向乾式,正是強龍飛天起,一上萬萬里,莫可阻,無可擋。
蕭定亂的槍由下而上,猛然擊出,雙腳踏定地面,全身筋肉骨骼都緊繃到達極致,錚錚作響,持槍手臂筋肉條條虯結,血脈暴起,槍嘯如龍,高亢嘹亮的龍嘯伴隨著如龍一槍,升騰而起。
重劍與槍鋒在下一個瞬間猛然交接,碰撞,兩股力量在交纏,交鋒出,火星迸射如放煙火。
這才是最為霸道的力量交鋒,精妙的招式,強悍的力量,生猛的碰撞,震撼的對決。
在這火花亂冒的一刻,觀戰之人無不是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全身緊繃,雙手緊握,看的忘乎一切,看的心驚肉跳,更是看的熱血沸騰。
甚至於蕭薇薇,都已看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雙眼之中放出異的光彩,口中喃喃自語道:「大倫槍法,大倫槍法,升龍向乾式……」她同樣是修習大倫槍法,而且自小練起,但一直進步不大,到達這一刻,看到了蕭定亂施展出種種大倫槍法的招式,她已然是如癡如醉,心中驚濤萬丈,頓時對這大倫槍法有了全新的認識和理解,觀此一鬥,簡直勝過她十年苦練,受益無窮,大有茅塞頓開的味道。
羅天祐手中的劍猛然一聲大響,承受不的蕭定亂槍上的巨大力量,猛然被一槍挑飛,整個人連連後退,面色蒼白,不禁一聲悶哼,嘴角溢出鮮血,歌聲登時一亂,復張口猛吐出一口血,一聲長嘯,歌聲再起,韻律已快了數倍,身形更是不停,猛然催動功法,雙腳踏的地面轟轟作響,直奔向蕭定亂,雙眼中浮現出堅定而凶悍的神色,高唱:「大哉江山兮,壯而闊!」
這七個音節同時從羅天祐的嘴中吐出,聲響若雷,炸雷一般,他運使劍法,提聚力量和內氣,面上已泛起血紅之色,想來這一招,他已是全力而發,勝敗在此一舉了。
古銅之色的古拙重劍猛然挑出,劍如承載江山,江山多瑰麗、多壯闊,多沉重……種種真意都在這一劍之中,劍如江山,以勢壓人,直撲蕭定亂而來。
這一劍的威風,就是江山的威風;這一劍的沉重,就是江山的沉重。
江山有多威風,沒有人知道。
江山有多沉重,亦沒有人知道。
不過,看見這一劍,所有人都呆住了,就連神色從始至終都沒有多少變化的聞人悅,眼睛也已瞪的老大,禁不住道:「大哉劍法果然勝在氣勢,獨有神妙處……不過江山終究不是這樣簡單的江山,這劍也不是能承載江山的劍……萬里江山的威風和沉重,又豈是一柄劍能輕鬆挑起的!」大哉劍法,一切從大,甚至捨棄了招法之中的許多精妙,大開大闔,講求的是一種大氣,若河岳、滄海、江山……種種,每一層都要無數的感悟,無數的領會,練就一種大哉氣勢,非常難於練就。這羅天祐雖然壯志雄心,小有氣勢,有那劍承江山的豪氣,但終究閱歷不足,江山豈是窺一斑而可見全豹的,是以此「江山」非真江山也,這一劍看似厲害,其實勉強至極,畫虎類犬,實則已落入下乘。
恐怕觀戰諸人,也只有聞人悅看的最是明白,通亮。
她知道,蕭定亂已經贏了,贏定了。
果然,蕭定亂一聲大喝道:「羅天祐,你敗了!」
蕭定亂猛然一槍刺出,天地有龍式,龍生於江山,而江山無法困龍。一槍而出,刺破了那江山氣勢,槍鋒一挑,將那重劍挑的一偏,險些脫手。
羅天祐登時大驚失色,只覺的一股寒意湧上心頭,氣息頓時大亂。
下一刻,蕭定亂的槍已刺入了他的胸膛,只消稍稍用力,此人必死無疑。
羅天祐神色頓時黯淡無比,沉沉道:「我敗了!」
蕭定亂冷笑道:「你的心胸,還容不下江山。」
羅天祐面色一白,被蕭定亂的一句話直誅心頭,登時大口吐血。
蕭定亂眉頭一皺道:「現在連滄海也容不下了。」
羅天祐一聲慘叫,身軀搖晃,手中重劍鏗鏘落地,神色間已充滿了瘋狂,連連發出沉沉的咆哮。
蕭定亂猛然拔出長槍,轉過身道:「終於原形畢露了。」
羅天祐猛然跪倒在地,頭猛磕著漆黑的石面,痛苦不堪。待到蕭定亂行至蕭薇薇身邊,他猛然抓住了重劍,緩緩的站立起來,看著蕭定亂的背影,眼中混亂的神色一點點消散,漸漸化為清明道:「多謝!」
謝什麼?!
羅天祐自己心中清楚。
蕭定亂道:「你總算還是個聰明人。不過,你給我帶一句話回你的師門,通脈圖搶不得。」
羅天祐道:「這六個字,我一定帶到。」旋即,羅天祐看向蕭薇薇道:「蕭姑娘,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原諒,諸位我去也,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話落,羅天祐轉過身去,欲走。
蕭薇薇忽然道:「羅天祐,你別走……」
羅天祐身形一晃,頓住了,正聽蕭薇薇要說什麼。蕭薇薇卻久久未說一字。良久良久,羅天祐如下定了決心,忽然道:「蕭姑娘,不如我送你回龍青山罷?」
蕭薇薇看向蕭定亂,微微的叫了一聲:「二哥……」眼中深有徵詢之色。
蕭定亂面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笑意,眼睛瞇成一條溫和的線道:「你自己決定就是了,二哥可不會勉強你的……」他還想加一句「女大不中留」的感慨,略一轉念,覺得老氣橫秋,便也沒說出口。
蕭定亂這才轉身面向羅天祐道:「羅天祐啊羅天祐,沒想到你除了用劍有兩手,哄女孩子的功夫也是不擦。醜話先說,我就這麼一個堂妹……哼哼,你最好保護好薇薇,但有半點差池,我定會殺上大哉劍門,拿你問罪,!」
羅天祐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膛,肅然道:「性命相保!」
蕭薇薇面色微紅,輕聲道:「二哥,羅天祐其實不錯,他……」
蕭定亂笑道:「我也沒說他不好,嘿嘿,你能找到中意的人,是件好事。滾滾紅塵,能遇到鍾情之人,這是緣分。」
蕭薇薇紅著面,忸怩,嗔道:「二哥你……你的眼睛……」蕭薇薇鼻子皺了皺,酸酸的,連眼睛現在都紅了。
蕭定亂微微一笑道:「無礙,過不了多久就會好,薇薇不用擔心,你隨羅天祐去吧,我還有一點私事須得了斷。回去龍青山後,代我向大伯和山上諸人問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