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裂冷月生,
血漫多蘭鎮。
黑幕將潰卻,
曙光不照林。
林櫻到底怎麼樣了?她為什麼忽然消失?她到了哪裡?……一連串的疑問浮現在幾人的心裡。蕭定亂的心在發冷,冷的好像心臟當中刺出來一根根冰凌。
他們開始在鎮子中尋找。他從黑夜找到了黎明,從黎明找到了破曉,再從破曉找到了清晨。
他看不到曙光,也沒看到林櫻。
蕭薇薇還未找到,林櫻卻又消失,還真的有點破屋遭風雨,雪上加寒霜的味道呵。
找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動火通明的獨院中。
蕭定亂敢肯定如果林櫻已決定離開,那麼只會去一個地方,那就是毒龍教。他的腦中迴盪著當初林櫻冷冷的說要讓毒龍教江湖除名的狠話,現在終於覺得這絕不是一句玩笑那麼簡單。冷酷的聲音在蕭定亂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迴響著,他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辛酸,辛酸到了鼻子裡,眼睛忽然就有些濕潤。蕭定亂知道,以林櫻的性格,她真的極可能會去做,似乎天底下沒有能讓她真正害怕到不敢去做的事情,而她一旦說出什麼話,也極少有不去實現的。
而另一種可能就是林櫻被毒龍教的人擄走了。至於負傷遁走麼,蕭定亂根本沒去想。林櫻的驕傲,使得她根本就不會逃走,倘若她還有力氣用來逃走,那麼她一定不會選擇逃走,而是用這力氣去戰鬥。
不管是哪一種情形,絕對都不是蕭定亂想看到的情形,因為這兩種情形,無疑都危險的致命。
蕭定亂此刻的心已很不安,有種想要立刻殺上毒龍教的強烈衝動。
天空雲散,朝陽明媚,初秋的清晨帶著一絲涼意,整個多蘭鎮依舊顯得十分壓抑,因為鎮上忽然多了很多具屍體,壓抑和壓抑的恐懼如同瘟疫一樣蔓延在蘭鎮。
蕭定亂一行人已準備離開。
多蘭鎮並不是一個值得人留戀的地方,即使他們到這裡才不過一個晚上,即使這裡四季有蘭香、很怡人蘭香,都不足以沖淡他們對多蘭鎮血色的殘酷記憶。
蕭定亂已抬起腳正準備走的那一剎那,有人忽然向他出手。出手的人一直隱藏在暗處,藏在暗處一直沒有動,他沒有動是因為他在等待機會,他等待的機會是別人最最意想不到的那一刻。
那一刻無疑就是現在。
當一個人終於決定要離開一個讓自己生厭的地方的時候,心中難免會有一絲的輕鬆和愉快,即使那個人的心中籠罩著多麼深厚而壓抑的陰霾,也總會有那麼一點類似解脫的輕鬆。
輕鬆與警惕是對立的孿生兄弟,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晨光中,忽然多出一個致命的黑點,黑點直撲蕭定亂的眉心。
蕭定亂之前幾乎毫無察覺,對潛藏的人毫無察覺,對已然飛來的暗器也毫無察覺,他的心緒在那一刻的確放鬆了不少,直到自己額頭的肌皮開始突突直跳的時候,他才聽到已到面前的細微破風聲,想要躲避時,已然為時太晚。
以這暗器的速度和力道,一旦中招,蕭定亂必死無疑。
但是,那一瞬間,聞人悅動了,像一陣風一般出現在蕭定亂的面前,她的人快極,而她的手更快,攸乎之間一捏,手臂忽然一甩,身體隨著手臂旋轉半圈,已在她手中的暗器的力道終於被化解。
直到此刻,其他人才反應過來,渾身已不自覺的冒出冷汗,真的是離死亡只差一線。
聞人悅攤開手掌,幾人才看到聞人悅手心中的暗器,是一隻三稜鏢,很普通很尋常的三稜鏢,居然又是一隻很普通很尋常的三稜鏢。
柳如嫣等的眼神已變得奇怪起來。
聞人悅道:「老大,你放心,有我在,沒有人能用暗器傷到你的。」她的天女靈犀手的確是空手奪白刃、接拿各種暗器的無上武功,加之她心靈純潔無瑕,對危機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感知,有聞人悅在身邊想要以暗器偷襲,的確沒有幾個人能夠成功。
牛小蠻驚疑道:「怎麼又是三稜鏢?」
那日給蕭定亂傳信的,同樣是一隻三稜鏢,眾人記憶猶新,今日再見三稜鏢,心下如何能不疑惑?!
嗖!
就在眾人疑惑的一瞬間,破空之聲再響。蕭定亂探手一抓,張開的五指猛然合攏,十分精準的將這支撲向自己的暗器卡在五指之中,巧妙的接下。
暗器當然還是三稜鏢,發出暗器的人忽然在遠處的屋頂上露出了一個蒙著面的頭,喝道:「哈哈哈,蕭定亂我們還會再見的,後會有期!」
話聲傳來時那人身形已幾個起落,極是迅速的遠遁而去。
眾人不明所以,只覺得那人的聲音很是特別,脆而明朗毫無鼻音,聽過一次的人,大概都能記住的,卻不明蒙面人撂下這句話「再見」為何。
柳如嫣伸手捻起蕭定亂手中的三稜鏢道:「上面果然附著一張字條。」柳如嫣似早就想到,當即小心翼翼取下字條,拆開來看,上面寫著「薇在我手,良不久見,牛頭山頂,不見不散」這麼十六個字。
柳如嫣一字一字念出來,大家更覺得奇怪。字條上只說明了地點,並未約定日期,如何能不見不散?!
蕭定亂眉頭皺了皺道:「字條上說,良不久見,意思是我們應該在不久之後見到趙成良,我想等我們見到趙成良之後,應該就會知道更多的訊息。」
而至於牛頭山在何處,只消找一當地人問問便知。
大家也只能這麼想下去。正好眾人都已是飢腸轆轆,隨即決定先行吃一點東西再作打算。
多蘭鎮的出口處官道旁,有一家生意還不算慘淡的餐館,賣各種小吃小菜。肉食酒茶,
餐館的醬牛肉味道不錯,價格公道,向來賣的很好。
這時間,餐館早上才將將開張。蕭定亂等人趕早,是開張第一桌客人,本來老闆嘴裡還不住嘮叨昨夜狗叫了一夜,吵得徹夜都沒睡好,但看見蕭定亂他們一行人不少,點了挺多的醬牛肉和十幾樣小菜,還要了五斤酒,登時就笑逐顏開,瞇著有些發紅髮腫的眼睛,微微一打量蕭定亂幾人,呵呵笑道:「趕早來了吉祥客,嘿嘿,這開門的生意好好做,得勒,諸位的酒我請了。」
小鎮過往行人雖然不多,但這餐館的念成卻也不斷,所以來來往往的客人這老闆也見過不少,帶槍帶刀一身血的他也見過不少,見怪不怪。他嘴巴能說會道,一句話說的大家都感覺一陣輕鬆。
不過,倘或他知道昨夜多蘭鎮為何一夜狗叫;倘或知道昨夜死在這五個人手中的人不下百個,他恐怕萬難再笑呵呵的說出「吉祥客」這麼三個字的。
也怪他這裡離鎮子中心太遠了一點,那邊消息還沒走過來,他才有這麼個好心情,不然若是讓他知道一夜之間鎮子裡多了二百多具毒龍教弟子的屍首,恐怕早都慌的連生意都不做了。
毒龍教在西昌郡,深有讓人聞風喪膽的味道。
而蕭定亂一行之所以會在這裡吃飯,也正是因為他們一路走來,九成九以上的店舖、館子都已關門閉戶沒做生意了。
酒菜很快上好,幾人吃的很快,也喝的很快。
蕭定亂尤其吃的兇猛,一手端著碗大口喝酒,一手拿筷子夾著面前的醬牛肉。牛肉大片好夾啊,他倒是狼吞虎嚥吃相兇猛。聞人悅張大眼睛瞅著蕭定亂,忽然嘻嘻道:「老大,你不吃點別的菜麼?」然後抱起酒罈子幫蕭定亂滿上一碗酒。
蕭定亂道:「我只看得見牛肉!」
聞人悅道:「老大,我夾菜給你吃好不好?」
蕭定亂毫不猶豫道:「別,我就愛吃自己夾的牛肉!」
柳如嫣歎道:「你這人啊,還真是強呢!」
蕭定亂嘿嘿道:「吃牛肉吃的麼!」
幾人不僅莞爾。
不多久,幾人酒足飯飽,結賬便要去了。
水玉樓忽然靈機一動道:「老闆,你可知道牛頭山在何處?」
水玉樓不開口不要緊,這玉口一開,立刻便把老闆嚇了一大跳,登登登連退了好幾步,吃驚道:「你,你,你是爺們兒?」
水玉樓登時來氣,火冒三丈的大喝道:「老子問你牛頭山在哪裡?你問爺爺這個做鳥!」
老闆猛晃了晃頭,方鎮定下來道:「就這事兒,有人給了我三兩銀子,說是倘或有人向我詢問牛頭山在何處,就讓我告訴他,沿著官道行三里,自然就知道了。」
蕭定亂等人揚長而去。
直到幾人已走遠,這老闆還杵在原地,兀地不解的自言自語的歎道:「天王老子的,奇了怪哉,天底下怎麼有爺們兒生的這麼妖,一開口嚇死人吶。狐狸精投錯胎了?!」可憐他沒看柳如嫣、沒看聞人悅,偏偏多看了好幾眼水玉樓,現在簡直有種「瞎了狗眼」的感覺,眼睛愈發的紅腫起來。
蕭定亂五人沿著坑坑窪窪的官道一路往前,果然將將走出三里遠,遠遠的便看到路邊顯眼處一顆樹下頹然坐著一個人,形狀狼狽,有氣無力,不正是那趙成良麼。
趙成良聽得道上動靜,緩緩的抬起頭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一種奇怪的神色,慚愧、痛苦、悲哀……不一而足,反正他看到蕭定亂一行人走來,心情複雜無比。
蕭定亂五人走近了才發現,趙成良原來是被人綁在了背後的樹上,手腳都不能動彈,全身上下傷痕也是不少,整個人情況非常不妙。
公孫尚義一刀割斷他手腳上的繩索。
趙成良委頓的癱倒在地上,痛苦道:「蕭薇薇被人劫走了,沒想到我一步錯,步步錯……」
蕭定亂道:「是你救走的蕭薇薇?」
趙成良點了點頭道:「那天我從蘭幽村走後,心中惶惶不安,便快馬加鞭回到了多蘭鎮,暗暗之中觀察郭青水,想要看清她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最後,我終於知道我真的被騙了,被人狠狠的玩弄和利用。在這期間,我發現了他們關押的一個人,並也知道了他們要用那個人來要挾你,當時我心中不忿,便乘著郭青水入浴,院中男丁退避、防衛鬆弛的時候悄悄潛入,將人救了出來。那時我已猜到你們此來多蘭鎮的目的,便帶著救出來的蕭薇薇走了大概兩三里,很快便要與你們匯合,沒想到道旁一輛馬車之中忽然間衝出來一人,一掌推翻了疾行中的馬,然後只用了三招便將我徹底打倒,將我和蕭薇薇一同帶走了。」
蕭定亂沉聲道:「那人剛剛才把你放了?」
趙成良點了點頭,神色頹然。
蕭定亂又道:「他放你的時候,可曾叮囑過什麼?」
趙成良深色恍惚,猛然醒悟道:「是了,那蒙面人讓我把這件東西交給你,還讓我說七日之後、不見不散。」
柳如嫣接過趙成良從懷中拿出的一物,是一個油紙信封,內中有一張地圖,山水城鎮都有所標注,只是十分的粗略,顯然是一張草圖。
地圖上有一個分明的紅叉,紅叉畫在一座山上,標了腥紅的三個大字「牛頭山」。柳如嫣掃了幾眼,便將地圖收好道:「知道牛頭山在何處了。」
蕭定亂鬆了口氣,面向趙成良道:「你也不消難過自責,蕭薇薇我自會救出。江湖險惡,吃虧上當,都是常有的事,趙成良你好自為之吧,我們就此別過,希望下次再見之時,你的武功能有所突破。」
趙成良渾渾噩噩,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五人繼續往前走。
按照地圖上的標注,牛頭山其實距離多蘭鎮也不多遠,只要到達下一個鎮子壩口鎮,就幾乎到了牛頭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