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良當然知道蕭定亂,江湖中最近炙手可熱的幾個人當中,蕭定亂絕對是首位。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阿丑便是蕭家阿丑,蕭家阿丑便是蕭定亂。他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就沒有一點點懷疑呢?!就好像一場瘋狂的春夢,被人生生的打醒,除了滿心的不甘和惱火之外,就是無盡的惶惑與悵然若失的空虛。
林櫻沉聲道:「是誰指引你來這裡的?你難道不知道,大部分江湖中人現在都視此地為禁地、雷池麼?饒是你師父親臨,他也是要先下拜山貼的,斷然不會這般闖將進來的。」
趙成良滿面通紅,心中千絲萬縷、紛繁念頭湧將上來,羞怒愧恨,諸般種種,最後弱弱道:「是有一個叫郭水清的女子,引導我到這裡來的,並且告訴我,有一個叫阿醜的負心人就住在這裡……」
知情眾人不禁面色一變,蕭定亂面色沉了下來,朝周圍圍觀各人喝道:「各位婆婆爺爺、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小弟小妹,速速都散了,後面的話都不好聽了,是閻王帖,你們還是各自回去耳根清淨吧!」
眾人絮絮叨叨,抱怨什麼玩意兒沒看到,就看到斷了一把精良的鐵劍,真可惜,啥事兒都完了,大熱天頂著大太陽出來本想看個大熱鬧,外行就圖看熱鬧,熱鬧沒看到,除了一身臭汗。原來拿刀拿槍竟也是這樣無趣。眾人三言兩語的便即散了,況且阿丑都說了後面的話是「閻王帖」,就是聽了不吉利,那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待眾人走後,蕭定亂方道:「趙兄弟,江湖險惡,你怎可輕信人言啊?」
趙成良憋著猴屁股臉道:「我……」
蕭定亂道:「我就知道那郭水清是又美、又妖、又懂得男人的心,只是你不知道,她不叫郭水清,而叫郭青水,也不是什麼大家小姐,而是毒龍教聖女。你現在總該明白了?」
趙成良臉色難看,只有握著拳頭錚錚響。
蕭定亂猛然道:「你和她上過床了沒有?」
趙成良一愣,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如嫣、林櫻、聞人悅都是臉頰兒緋紅,蕭定亂臉色卻凝重起來,盯著趙成良沉聲道:「有還是沒有?」
趙成良氣勢上軟弱了下來,道:「沒有!」
蕭定亂大鬆了一口氣,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此女練就了一門媚功,非常狠毒,男人一旦到了她的床上,十之**就完蛋了。你好自為之吧,我這裡也不多留你了!」
蕭定亂言盡於此,扛著幽寒斷魂槍轉身便走。
林櫻,柳如嫣,聞人悅在後頭跟著,確實是一幅讓人無比艷羨的畫面,蕭定亂誠是跌到花叢之中、群芳環繞了。
趙成良癱坐在地上,看著蕭定亂一行遠去的背影,臉色漸漸恢復正常,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看著地上斷劍,一陣神傷,從地上緩緩的爬將起來,低聲自語道:「這件事我實在不甘心,就這樣被騙得團團轉了?到底是誰騙了我?我一定要查清楚。」他倒是記得,下山的時候,師父確實特意叮囑過,不要招惹蕭家子弟。但是一腔熱血、鬥志高昂,就這樣被人當頭潑了一大桶涼水,他心中怎能甘心?!況且,被蕭定亂一招擊敗,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這也是如鐵一般的事實,鬥志激昂熱血沸騰的他又如何會甘心?!
他腦海之中,郭水清的影子,竟是拂之不去,不經意就浮上心頭。
事出非常必有妖!
趙成良倒不是什麼心胸狹隘、小肚雞腸之輩,當下只想要刨根見底,要把事情查個清楚明瞭,然後再圖武藝精進打敗蕭定亂,方才能甘心,能死心,方可心念通暢。
蕭定亂一面走著,一面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郭青水這惡婦,當真片刻都安閒不下來,暴戾恣睢,用盡手段啊!若是我們再這麼呆下去,恐怕蘭幽村也要不平靜了。今日她能迷惑一個趙成良闖到蘭幽村來,明日還不知是哪個熱血無知的少年郎、哪個貪戀美色的遊俠兒!紅顏禍水,我總算是明白了,什麼才叫真正的紅顏禍水吶!」
聞人悅慣以不識趣的天真無邪好奇問道:「什麼叫紅顏禍水?」
林櫻和柳如嫣忍俊不禁。
蕭定亂一愣,沉下臉道:「你這樣喋喋不休問個不停的,就算一種!」
聞人悅哦了一聲,眨巴眼睛,忽然嘻嘻道:「那好歹也是紅顏了麼!」蕭定亂也對不上來,索性閉上了嘴。
蕭定亂雖閉了嘴,卻未閉上眼,仿似心中惡念蠢動,不禁打量起聞人悅玲瓏的身段兒和白嫩精緻的臉頰兒,良久後嘿嘿笑道:「確實是有幾分姿色的!」立刻顯現出來男人的本「色」。
林櫻和柳如嫣眼神怪異,瓊鼻裡都是一聲冷哼,轉身便走。
蕭定亂呵呵道:「你們走什麼?你們倒也還不錯……」
聞人悅無所事事的躺在屋簷下陰涼處的籐椅上,百無聊賴的把個身子扭來扭去,一會兒抓腳趾、一會兒撓頸子、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哼兩聲,反正沒個停。
蕭定亂也沒個停,在院子裡操練大倫槍法,有時經感覺比當初被楊辰痛揍還吃緊。
不過,他的鬥志卻越來越旺盛。
三十六式一招一式的苦練下來,個中精妙之處愈發的理解的透徹,讓他簡直到了一種如癡如醉的境界當中,恨不能把日當年,恨不能練它個幾十年,一口氣練到圓滿大成。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蕭定亂這些日子白日練槍不思茶飯,夜晚修煉妙法心經不事瞌睡,通夜感應九曜星罡,朝吞東方紫氣,渾然忘我。
果然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沒想到蕭定亂竟一語成讖。
來的卻不是什麼熱血無知的少年郎,也不是浪跡江湖的遊俠兒,更不是來奪寶物的惡人物,而是一個失魂落魄,形容枯槁,惶似行屍走肉一般的人。
一個叫蕭醇安的人。
蕭醇安在一個陽光炙熱的中午,如同一頭殭屍一般無聲無息的闖進了寧靜的蘭幽村。
蘭幽村依舊寧靜,寧靜的好像什麼也未發生過。
蕭定亂和身邊所有人卻一點都平靜,簡直是驚慌失措,亂了心神。蕭醇安披頭散髮,面無血色的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蕭定亂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卻依然很吃驚。
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蕭醇安,蕭醇安卻已第一時間認出了他。走到這個院子,他彷彿已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耗盡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包括性命。
他突然跪倒在地,一隻乾枯的手從披散乾焦的長髮中直直的探出了,遙指著蕭定亂道:「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沙啞低沉的聲音,乾燥,絕望,毫無靈性。
蕭定亂好歹終於認出了蕭醇安,心頭一緊,衝將過去雙手扶住蕭醇安道:「蕭醇安大哥,你怎麼了?」
那一刻,他不由的想到了盧靖,想到了在黑暗之中自己扭斷自己脖子的盧靖,還有郭青水的詭異身影,他的心頭一陣惡寒。
她要下手了?下什麼手?對誰下手?
蕭定亂的心在下沉,沉聲問道:「蕭薇薇呢?蕭薇薇呢……」
蕭醇安還是在說:「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彷彿他已只記得這句話。蕭定亂伸手到他脈門一探,只感覺到他全身冰涼,脈搏微弱而紊亂,內氣稀薄只餘細細一絲,堪堪吊住性命暫時不死。蕭定亂下意識的掀開蕭醇安披散著遮住整個面龐的頭髮,他立刻看到了一雙深陷下去的空洞慘白雙眼,一張乾枯的面皮,蕭醇安已瘦骨嶙峋。
蕭定亂的心臟彷彿被一把冰冷鋒利的尖刀猛然刺中。
蕭醇安猛然變得躁動起來,雙手已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他難道也要在蕭定亂的面前擰斷自己的脖子自絕?!冷汗簌簌的落下,蕭定亂閃電般的出手點中蕭醇安全身各處穴道,讓他不能動彈。
然後他轉過頭,看向聞人悅,眼神惶恐道:「悅兒,你能不能救他性命?」
聞人悅搖了搖頭,悲哀道:「他的陽氣已盡,心早已死了,天姥靈妙丹不會有用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蕭定亂低吼一聲,心中不甘,心中不信,抱起蕭醇安朝龍青山頂狂奔而去。
蕭茂道老淚縱橫,看著躺在床上已然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蕭醇安,儘是無法說出的巨大悲傷和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盡悲哀。
楊月在搖頭,楊辰在搖頭,裴白鳳在搖頭,蘇萬屠也在搖頭。
沒得救,死定了,蕭醇安死定了!
蘇萬屠道:「讓這孩子去了吧,這樣耗著反是一種罪孽!」
蕭茂道一聲悶哼,口中吐出一道血劍,慟哭道:「醇安啊,安兒啊,你,你……」他的手顫抖著按上蕭醇安的天靈,然後絕望的向下一按。蕭醇安顫抖的身軀終於平靜了下去,雙眼卻兀地張開,眼瞳中時時刻刻透露這絕望和恐懼。蕭茂道一瞬之間彷彿老了幾十歲,彎著腰背,緩緩的闔上蕭醇安的眼睛。體內劇毒未除盡的他,身體晃了晃,面色發紫,氣急而攻心,窒息倒下。
楊月和楊辰二人急忙施救。
蘇萬屠看著蕭定亂,眼神異常的冷冽凝重,道:「是誰下的手?」
蕭定亂道:「郭青水,毒龍教聖女!」這一點,蕭定亂可以肯定。
蘇萬屠冷冷道:「聖女?」
蕭定亂道:「確實是毒龍教聖女!」
蘇萬屠道:「太上魔欲經重出江湖,難道又是一場大災難要來臨?!」
蕭定亂看著蘇萬屠眼中閃動的冷芒,便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當即問道:「太上魔欲經到底是什麼?」
蘇萬屠道:「一部神秘的妖媚神功!相傳為上古一代妖狐所創,本是成仙道門,後來下部缺殘,經過後世不知多少人嘗試、修改,成為一篇太上魔欲經,乃是天下第一的妖媚惑心交媾纏綿之術,男女通殺,採集男女陰陽之元,吞人功力,妖邪無比。當年多情谷禍亂天下,可謂紅顏顛倒眾生,便是仰賴此經。縱是大周王朝堂堂國君,把持江山的帝王天子,都拜倒在一代妖孽多情谷主杜媚姝的璀璨星羅裙下,傾大半江山。大乾王朝能夠出現,可謂盡拜此女所賜!大乾王朝當年乘昏君當道,天下大亂之機,一舉立國,裂出大周王朝,後極盡武力,剿滅多情谷,封殺多情谷的一切,多不為後人所知。這太上魔欲經早已被大乾王朝銷毀的一乾二淨,本不該再現江湖的……我看蕭醇安的死狀,和那秘聞之中講述的一般無二,應該是死於太上魔欲經下!」
蕭定亂聽聞,面色沉沉,猛然一聲驚叫:「男女通殺?」他的腦中猛然浮現了蕭薇薇舞動亮銀槍的樣子,全身已冰冷無比。